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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克制住了再摸摸龍可羨的念頭,說。
「家去吧。」
「家?」
阿勒嘆口氣:「小菩薩無力續藥錢,咱們已經被掃地出門了。」
龍可羨舉起手:「……去哪兒?程辛請我去……」
阿勒把她手往下壓:「那小門小戶,整日裡敲敲打打吵個不休,住上一日要折壽半年。」
龍可羨驚訝:「這麼說,你已覓好了住處?」
阿勒輕哼:「自然。」
龍可羨歪頭想了許久:「曬得到日頭嗎?」
阿勒:「就在西山後頭的白崖上,偏是偏了些,勝在清淨。前後兩進的小院,夠你跑兩圈,老房子,但拾掇得很乾淨。天井裡架著瓜藤,有棵四季常青的老樹,樹下掛了鞦韆,回頭我給你加塊寬板。」
「夜裡枕著潮聲入睡,日出時金鱗從天邊鋪到你腳下,這才是大美。」
「別惦記程家那小宅子了,稀罕!」
龍可羨磨蹭著腳步,根本插不上話:「我沒……」
阿勒:「我再同你說,白崖水清,多肥魚,扎個小竹排,就有源源不斷的魚吃。」
龍可羨徹底閉上嘴,腳步歡快,原諒了臉被揉痛的事。
夜深了。
風再次動起來,盪開了酒香,夜鴉歪頭聽更聲,兩人並肩走在暗巷中,那股微醺的感覺一直沒散。
***
意識到春去夏來的時候,龍可羨正坐在街尾食肆里吃水面。
靠窗的位置,竹簾都捲起來了。
第一簇驚藍花曳在風裡,街上不見夾襖棉衣,夏麻和綢衫清清涼涼地罩著姑娘姣美的身軀,她們頭上頂著竹簍,在行走間擺動一下腰肢,嬉笑著遠去。
龍可羨才後知後覺,她竟然在白崖小院住了將近半月,立夏已過,快至小滿了。
她挑著面,頭一回食不知味。
這半個月,不論哪個時間點,想起來都歷歷在目似的,很自適,很舒坦,渾身上下連骨頭縫兒都透著鬆快,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那她過往十幾年是怎麼過的呢?龍可羨支著下巴,竟覺宛如隔了層紗,只有朦朧的概相,沒有具象的畫面。
這種舒適與阿勒沒再說半句渾話有關,他正經得不像話,像是嘗到某種甜頭後,短暫地進入了欲/望的消退期,蟄伏著,等待下一次返潮。
有時也早出晚歸,龍可羨不知他在倒騰些什麼。
她沒興趣,更沒過問。
龍可羨吃完面,撐著下巴思索著,自己是不是能與「從此君王不早朝」搭上邊兒,窗邊一暗,桌上突然滑過來一隻匣子,龍可羨拿筷子抵住,扭頭便見到阿勒撐在窗沿,半彎身,笑得百花失色。
「便知你在此地,」阿勒抬手,向小二要了一碗餛飩,然後轉頭見龍可羨沒反應,推了推匣子,「阿悍爾來的,緊著就給你送來,嘗嘗,跑死我了。」
阿勒轉身從前門進來,熱得耳後到脖頸一片紅,把手臂搭在龍可羨身後的椅背,汗水順著喉結下滑,流到了微微起伏的胸口。
他凡是出門,回來必定捎帶點什麼,有時是一匣子麻糖,有時是一捧海里怪石,有時是曬得乾巴巴的海星。
前幾日雨下得大,白崖小院籠罩在連綿不絕的雨霧中,阿勒蹚水走得滿身泥,敲響她房門,從懷裡掏出一把皺巴巴的花兒,乾乾淨淨的,往她手中一塞,回去倒頭就睡得不省人事。
然後第二日,他就叫來泥瓦匠,從院門口到斜坡底,修了條齊齊整整的青石階。
「去驛站了?」阿勒捏著勺子吹涼,瞥到龍可羨手邊壓著的信。
「余蔚要往伏虞城來,連著兩趟船都沒有趕上,我讓她暫留坎西港。」
龍可羨微覺異常,離夏至日的龍船節越近,伏虞城來的人越多,但也不至於每趟船都擠不上。
余蔚花了十數張紙,闡述這些日子的倒霉勁兒,她一流露出登船的念頭,麻煩事兒便接二連三地來,像有人暗中作梗。可圖什麼呢?余蔚大為不解。
「建議她往大靈雲寺去,茹素齋戒,清心寡欲,有個十年半載的,倒霉勁兒便過去了。」阿勒自顧吃起餛飩。
他是隻字不提自己動的手腳。
提什麼呢。難不成真讓個外人住進白崖小院來?他才過了幾天好日子哪!誰要來也成,就地弄死,埋在青石階下。
阿勒臉色淡下來,渾身散著股生人莫近的冷漠。
咽下餛飩,阿勒就著茶水漱口,餘光見著龍可羨偷瞟他,自個兒心裡也有點虛,便咳了聲:「同你講件新鮮事兒。」
龍可羨正低著頭,把木匣子翻來翻去,絞盡腦汁琢磨著匣子開法:「請說。」
門帘「噼啪」地響,外頭忽然烏泱泱地湧進來一撥人,吵吵鬧鬧地擠滿了食肆。
為首的年輕公子搖開摺扇:「嚯!碼頭擠得老子鞋都踩不住。三爺的船就是氣派,漆得跟仙舟似的,我都懷疑那船上養了兩頭鶴!據說是祁國上下唯一一條戰船,怎麼不像呢,你們說那弩架投石機都藏哪兒了?」
啊?龍可羨微微張唇,訝異的目光穿過阿勒,落在門口。
天邊一片亮白,雲團正在緩慢漲大,托著日頭緩升,阿勒側臉匿在陰影里,他手掌彎曲,輕輕敲著桌面,在龍可羨的反應中,嗅到了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第14章 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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