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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瑜章想了想,輕聲道:「讓我舒心的,便是好人。讓我悒悒的,便是壞人。您的故人對別人來說或許十惡不赦,可她讓您開懷,對我來說就是好人。」
……
連玦望著他,不知想到什麼,笑意漸淡,酒卻喝得越來越豪爽,整整六壇,直至日薄西山時,已一滴不剩。
她以手支額,面色染上酡紅,神思愈發渙散了,素來清明的眼睛,視物也出現了重影,一眨眼,眼前驀地出現了七八張俊俏又惶恐的男人臉龐,似是想伸手扶她又不敢,就這麼踟躕不前,自我掙扎著,實在好玩。
桃花酒後勁大,加之連玦自己也想醉,便沉溺其中,任由醺然之意占據身體與神志,漸漸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睜開眼,望見一片陌生的木質房頂。
身下被褥柔軟乾淨,帶著淡淡的皂角香味。這一覺睡得極沉穩,全程無夢,無憂無慮,她舒服地喟嘆了一聲,隨後翻身下床,抓起搭在床沿的神劍,緩步向外走。
經過一扇眼熟的槅窗,她走到臥室外間。
此時將近拂曉,天還未明,就著微弱的光線,連玦看到門上映出一道矮矮的影子,似有人抱著被褥靠坐在門外,幕天席地而眠。
連玦垂著眸,輕輕推了下門扉,那人立刻驚醒,丟開被褥站起來。
門縫漸漸敞開,在門外守了一夜的陸瑜章緊張地撫平衣上褶皺,梳理頭髮,目光小心翼翼探入門內,忽地一怔。
只見仙子長發披散,青瀑般疏疏懶懶垂至腰際,襯得面龐嬌小如玉,微垂的眼在朦朧光照中退去幾分凜冽,平添柔和繾綣之意,就連從不離身的寶劍,也斂去了鋒利清寒,在這晦暗不明的破曉時分,如夢中輕霧,飄飄然走近了他,不由分說籠罩了他的心扉。
陸瑜章凍得僵硬的手腳一瞬間酥熱起來,心臟砰砰直跳,血液中蔓延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
他慌忙低下頭,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口舌結巴起來:「您、您醒了?您餓不餓?我、我煮了解酒湯,還有一些早點,都備好了,我現在去拿!」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逃出了小院。
連玦一怔,不懂他在慌什麼,難不成她披頭散髮的樣子很嚇人?
地平線上竄出一抹明光,卯時初至。
他在這個時間就備好了早點,難不成昨夜都沒睡?
待陸瑜章端著解酒湯和豐富的早點回到院中,連玦已變回白日裡的模樣,烏髮高束,玉帶白袍,英氣逼人,她略過解酒湯,隨手夾起一塊素肉夾,輕輕咬了一口。
不如他做得糖糕好吃,不過,也算上乘的手藝了。
連玦只吃了一塊素肉夾就不再動筷。她昨日喝了六壇酒,又在陸家睡了一夜,多有叨擾,她本欲給陸瑜章留點金子,思及一萬年前他前世的遭遇,又覺得這樣不妥。
總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她想,乾脆直接問陸瑜章想要什麼。
恰在這時,月門那兒傳來一串輕巧腳步聲,一個十歲出頭,扎著花苞頭的女孩噔噔噔衝進院中。
「哥哥,娘喊你去……」
陸瑤笙腳步一頓,望著陸瑜章身旁的白衣女人,眼睛瞪大,驚道,「這是誰啊?卯時就在哥哥院中……難不成……」
陸瑜章連忙走過去堵妹妹的嘴,連玦坐在原地,淡定地抬起右手,輕輕點在陸瑤笙頭上。
只見一臉震驚的少女立刻變得懵懂安靜,在一點靈光的指引下轉過身,乖乖從原路返回了。
連玦:「不必擔心,我已刪除了她的記憶。」
陸瑜章鬆了口氣,回到她身邊,目光愣愣盯著她指尖,不知在想什麼。
連玦從桌邊站起,負手問道:「我要走了。走之前,可幫你完成一個心愿,只要我能辦到。」
陸瑜章不假思索道:「我恰有一事求仙上。」
連玦微笑:「什麼事?」
陸瑜章:「求仙上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刪除我的記憶。」
「……」連玦笑意變冷,「那由不得你。」
她確實想過刪除陸瑜章對她的記憶,尤其在昨日和他聊了與峮獄有關的事後。
陸瑜章少見地違逆她道:「您剛才說,只要您能辦到,就會幫我完成。」
連玦:……
小小凡夫,都敢拿捏她了。
連玦沒說行或不行,眉毛一抬,就這麼一走了之。
陸瑜章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緩緩坐到桌邊,執筷吃起剩下的,已經被風吹涼的早點。
這次與仙子相見後,他感覺自己的心緒有點改變了。
他不再覺得,得此一見便此生無憾,而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覺得若從此再也見不到,他一定會抱憾而終。
又是半年過去。
這半年裡,年方廿一的陸瑜章被爹娘催著相看了無數姑娘,可他每個都不滿意,或者說,每個都懶得看,直接就否決,無論爹娘怎麼催怎麼罵,他自無動於衷,甚至主動放出不好女色、終生不娶的流言,堵截了所有想與他家結親的人的念頭。
數九隆冬日,他默數著還有多久到春天。
之前兩次與仙子相遇,都是在春花爛漫時,因此他時時期盼著春季到來,幻想仙子在桃花雨中翩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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