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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有多信神,可是現在,僅在那驚鴻一瞥之後,他忽然就有了頂禮膜拜的、願意將自己全身心奉獻出去的至高信仰。
陸瑜章覺得,自己怕是有點瘋魔了。
他爬到凳子上,從柜子最高處取下裝白羽的匣子。
不記得是誰和他說過,好像是上輩子遺留的記憶,又好像是某場夢境中的風過輕語,讓陸瑜章依稀記得,這根白羽可以用來祈運,把它放在火上燒,就能獲得好運。
今日之前,他從未想過做此嘗試。一是因為他不信什麼轉運,二是因為這根白羽實在太珍貴,他哪裡捨得燒掉它。
而今日的他陷在前所未有的瘋狂中,控制不住地取出了那根白羽,輕輕架在燃燒的燈盞上面。
火舌輕舔潔白的羽毛,陸瑜章雙掌合十,前言不搭後語地祈求起來。
他祈求神靈再次顯靈……翻來覆去就是這一句。
不帶任何狎昵之情,只有純粹的崇拜,希望能再見她一面,成全了他的嚮往。
好像只要再見她一面,他的靈魂就能得到圓滿,再看一眼她的眼睛,他此生便無憾。
陸瑜章自然不知道,這根羽毛已跟隨他幾百世,不論經歷多少顛沛流離、淒風苦雨,即便臨死之前,他都不捨得用火去燒它。
羽毛中的祈運神力完整地保存了下來。
幾百世的運氣,悉心留存至今,終於付之炬上。
九霄寒鳳的羽毛豈是那麼容易燒壞的,陸瑜章用火灼了它許久,熒熒淡淡的煙霧漂浮,白羽卻始終完好如新。
陸瑜章的生活也沒有發生一絲變化,日復一日平平淡淡,沒遇到任何稱得上好運的事。
他在閒時偷偷學了畫畫,怕忘了腦海中神仙的樣子,勉強用生疏的畫藝把她畫了下來。
又過了好幾日,距離上巳節的驚鴻一瞥,已半月有餘。
白羽仍在火上烤著,仍舊沒有一絲變化。
陸母見兒子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呆呆的,無論幹什麼都容易出神,還以為他思春了,問他是不是想娶妻了?看上了哪家姑娘?
陸瑜章像聽見了什麼狂悖之語,猛地從飯桌邊站起來,說自己才幾歲,離娶妻之日還遠,根本沒那個心思。
飯後,他回到後院,望了眼西山懸日,餘霞漫天,輕輕合起門扉遮掩了殘光,於昏暗中獨自坐在燃燒的燈盞旁邊。
白羽被火舌輕輕燎烤著,已經十七日了。
陸瑜章一腔熱血雖未散盡,卻有些冷靜下來,望著珍愛的白羽,心下萌生退意——
要不算了吧。
也許祈運之事,根本就不存在。
他痴痴地望著搖曳的燭火,就在這時,忽然間,真金般不怕火煉的白羽捲起了邊,火苗竄上每一絲羽絨,又迅速攀至羽軸,眨眼之間,雪白修長的羽毛被火焰吞沒,飛速燃燒成灰,就這麼消散在了空中。
陸瑜章根本來不及挽救,臉色一剎煞白,悔意如潮水湧上胸腔,恨不得跳進火里和羽毛一起燒沒了。
完了……完了……
不是燒不壞嗎?怎麼會一下子就沒了?
真的完了……
他僵站在桌邊,眼眶睜得發痛,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叩叩兩下,清脆而有力。
陸瑜章站著沒動,等著爹娘或是妹妹開口說話。
下一瞬,被他從內鎖上的門竟然直接打開了。
一陣凜冽寒風吹進屋內,煙紫色的餘霞鋪盡天邊,勾勒出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
素白勁衫,未著外袍,烏髮高束,發尾隨風輕揚,腰間掛著一把鏤著鳳紋的寒光寶劍,凌厲清絕的鳳目隔著一丈有餘的距離,淡淡睨著桌邊的陸瑜章。
屋外暮色沉沉,她的面容卻冷亮清晰,超然物外,宛如畫中仙。
連玦本想派人來取流光珠,可是今日不知怎的,或許是閒得發慌,或許是思及流光珠珍貴,又是姮娥的贈物,不好假手於人,一番糾結,莫名其妙就親自下來了。
陸瑜章立在原地,像被雷劈了一般,唇發顫道:「瑤、瑤台仙子?」
瑤台仙子?
行。
連玦點點頭,兩步踏進屋內,目不斜視,盯著陸瑜章道:
「我來取流光珠。」
她走近時,有清寒而又澄澈的氣息吹來,直到這時,陸瑜章才敢輕輕喘一口氣,心臟在胸口敲得震天響,他不由生出狂喜之意,整個人都要隨風飄起來了,這般心緒卻絲毫不敢流露出來,他用盡全力繃緊了臉,不讓表情顯得太誇張,可身體的戰慄實在不能完全止住。
他真想立刻跪下,五體投地匍匐在她腳下,卻不知怎的,心裡似有一道微弱聲音告訴他,仙上不喜他跪,他只得強忍著不讓膝蓋彎下去,目光也不敢再在她臉上流連,小心翼翼地低下來,緊盯著她腰間的寶劍。
他這副樣子,落在連玦眼底,還算穩重。
「流光珠?是上巳節那日掉下來的仙珠罷?」
陸瑜章微微弓著腰,聲線有些抖。還未度過生長期的少年,身子像抽條拔節的竹,很是清瘦,手也生得白淨修長,指骨清晰,邊說話邊恭恭敬敬地給連玦倒了杯茶。
「仙上稍候片刻,我去把仙珠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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