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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書銘徹底想開了,他笑著道:「你們又不會國語,會不會和司機溝通啊?還是我去接你們吧,我這邊快通路了,別著急。」
「我們不會,你不會嗎?我把手機開免提,你來跟他說好路線和地址,那不就行了?你是高材生,怎麼比、媽媽還不知道變通?哎對了,老頭子,你呢?你不是跟說跟梁先生學了國語——」
許父已在旁邊沉默良久,這時候聽到老伴提到自己的名字,才出聲道:「別提了,別提了。那梁老頭一直纏著我學粵語,跟他下了大半年棋子,好不容易教我幾句國語,誰知上次我不是學給書銘聽,他說我說得是福建話,不是國語,氣得我再也不跟他下棋了,簡直誤人子弟!」
許母經他一提,立刻想到那次的烏龍,咯咯笑出聲:「對對對,書銘都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們雞同鴨講說了老半天。書銘,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們去坐的士,你呀,也快調頭回去。」
許書銘知道母親是個主意已定就不肯輕易更改的人,再說,按照母親說得,也確實節省不少時間,也就不再多勸。
他一邊觀察著前方交警疏通道路的情況,一邊對著藍牙耳機與母親找好的司機溝通。
報了地址,那司機便開始啟程,許書銘與母親開始聊天。
這時已經快到晚上十點多,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輪到許書銘的車通行。
許母聽到便說:「快點調頭,我們在你的公寓樓下匯合——老頭子——啊……」
手機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地面的噪音,接著是一下「砰——」一聲巨響,鐵皮被撞破的響聲伴隨著母親的尖叫聲,手機忽地陷入一陣令人心悸的死寂。
許書銘感覺心臟砰砰猛跳,全身冰冷,他下意識地猛地踩下剎車,他對著突然掛斷的手機說:「媽?媽?!——爸爸!爸爸?……不不——」
說道最後,他都能聽到自己聲音尾音帶著微微的顫慄。
許書銘忍住擴散到全身的恐懼,強迫冷靜一下,他調轉車頭,將油門踩到最大,一路朝著去機場的路飛馳而去。路上,他感覺到自己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點點顫抖起來,眼淚沒有預兆地從他的眼眶裡掉下來。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
他不停地對自己重複著這句話,然而,去機場一段路開始堵住,他將車開到最近的地方停下,一下從車上跳下來。
「出車禍了,晚上下了冰豆子,又有霧,那輛大貨車超載,剎車不及時,撞上前邊行駛的計程車,計程車一下就被撞成兩段,聽說司機人都看不到了——」
許書銘聽到有幾個被迫停在路邊的司機在交談的話,心臟猛地一沉,全身的血液都停滯下來。
不會的,不會的,爸爸媽媽不會那麼倒霉的,不會是他們的。
許書銘一路推開前面擋路的人,已經有交警趕過來處理現場。
許書銘衝過去,一眼就看到黑色的柏油馬路上全是血,還有汽車的殘骸,人體被燃燒的脂肪味道和灑出的汽油味道彌散在空氣中,幾欲讓人作嘔。
許書銘慢慢走過去,他的腿已經軟得走不動路,只憑著一股氣撐著,在看到那輛車隱約完整的車牌號後,許書銘再也撐住地跪在地上。
許書銘的耳朵里嗡嗡作響,眼淚一瞬間洶湧而出,讓他的視線變得朦朧不清。他看不到有交警走過來按住他,看不到救護車趕過來,無數人影在他的眼前晃動,讓他覺得自己也許在做夢,可是那地上刺目的血紅又讓他心如刀割,打破他的幻想,殘忍冷酷的事實強迫他睜開眼睛,不許他逃避。
交警死死按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最後說了什麼,只覺得嗓子嘶啞得發痛,在他要衝那片火光的時候,許書銘被交警按到地上。
這是他在那混亂的一晚最後的記憶,他昏迷了一夜,才醫院醒過來。
這場意外發生的車禍,誰也沒想到,許書銘過了一個多月才勉強接受了母親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
父親避開了當時貨車的直接撞擊,但是大腦和脊椎都受到損傷,這一個多月來,父親都處於昏迷狀態,因為脊椎也有到創傷,連基本移動能力也無,事事需要假手於人。
這場車禍最終造成的後果,不止於許書銘一家,還有四人也葬身現場,三人重傷。
許書銘為了給父親治療,轉了好幾個醫院,醫生都沒有辦法,只能給予盡力治療。
貨車司機是直接造成這一切慘劇的人,但是這個因為疲勞駕駛的中年人,面對如此嚴重的後果,他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那麼多錢。
保險也不能立刻就給報銷,再說,許書銘是父親是港島人,他們轉院要去港島,才能上報保險。
貨車司機拿不出錢,就需要做兒子的許書銘來籌錢。
然而父親危在旦夕,許書銘本身就沒什麼儲蓄,重症室一日的花銷就很驚人,待在醫院就等於日日燒錢,許書銘在本市更沒什麼親戚來幫忙搭把手,工作也不得不辭掉,人在這一個月內已經消瘦到不知道多少。
母親的葬禮也是匆匆辦理,因為屍體與汽車部分融化到一起,從而直接選擇了火葬。
就等許書銘啟程回港島的時候,把骨灰一起帶回去。
許書銘正在為父親的住院費苦惱的時候,鐘太太突然從天而降。她似乎被許書銘的境況嚇了一跳,再看到許書銘本人的憔悴消瘦的模樣,又是狠狠吃了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