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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為了那莫須有的、天真意氣的骨氣,將美好的前景都拒絕了。
人真的要為自己一時的頭腦發熱買單,許書銘嘆氣。
他轉回頭,走進公寓的台階。公寓的大門還是舊式的插卡進門,進去就是電梯。等到電梯的時候,心仍然高高提著,時刻擔心李副總會從哪個角落跳出來。
直到一路上了電梯,進了公寓的房門,他的心才徹底落了地。
然而不等他完全放心,手機突然在安靜的房間內響起來。
許書銘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心臟咚咚咚地在胸腔內猛烈地跳動,他被自己這種風聲鶴唳的狀態弄得一笑,隨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一看。
「書銘,你今晚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家。」
許書銘的手腳一瞬間冰涼下來。他一下子跌坐在沙發上,他有些不敢相信,再看細細看一看簡訊來源,真是李副總,並不是他眼花。
許書銘一想到他從樓下上樓的時候,李副總就在黑暗中的某個角落盯著他,便覺得毛骨悚然,有一種森然的恐怖侵入身體。
他立刻站起來,走到客廳的窗戶邊,看也不看,直接將窗簾拉起來。
這時,放在玻璃桌上的手機緊跟著震動了一下。
許書銘咽了一口口水,強忍著不讓手指顫抖,解鎖開手機一看。
「怎麼把窗簾拉上了?書銘,不要這麼絕情,我就想看你一眼。不看到你,我晚上都睡不著覺。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許書銘終於絕望了,他使勁按著關機鍵,等手機屏幕徹底變暗,才把手機飛快地扔到沙發上,再不敢看一眼。
這裡還怎麼住人?許書銘頹喪地把自己的臉埋在膝蓋里。
為什麼沒有接那筆錢?許書銘從沒像現在這樣在心裡責怪自己。
看吧,看吧,就為了一點無關緊要的臉面,你現在要受這種折磨。
人為什麼要和錢過不去?
沒有錢,你有什麼自尊?
自尊是最無用的東西。
許書銘躺在沙發上,連澡都不敢洗,生怕大門會傳來震天響地捶擊聲。
不知道什麼時候,許書銘被早上樓下的一年到頭都在裝修的電鑽噪音吵醒。他的胳膊從沙發上掉到地上,一下子將他從噩夢中拉出來。
清晨微薄的亮光從窗簾的縫隙里絲絲縷縷漏進來,許書銘揉著太陽穴,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沒睡好,腦袋昏昏沉沉的,他走到窗戶邊,將落地窗簾一把拉開。
室外的陽光一下子衝進來,許書銘被刺目的光線弄得側開了臉,腦袋隔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不對勁。
什麼時候早上起來看到過這麼高的太陽?
現在是幾點?
許書銘想起來,他一時衝動將手機關機,今天早上鬧鐘還沒工作。
糟了!
許書銘趕忙回到沙發去找自己的手機,昨晚扔手機的時候沒注意手機到底扔到哪兒了,這會兒找起來,簡直毫無頭緒。火急火燎中,花了好一段時間才從座墊和座墊的縫隙里,才把手機撿起來。
因為昨晚粗暴的對待,手機屏幕裂開了一個蜘蛛網。
天,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許書銘呻吟著開機,一連上網,果然微信上組長的消息就來了。她質問他為什麼又遲到?是不是把她昨天的話當耳旁風?
許書銘知道她在氣頭上,也來不及洗頭洗澡,匆匆去洗手間洗臉刷牙,也來不及挑衣服,隨手拿了兩件換上。
這麼風馳電掣,到出門用了才不過五分鐘。下樓坐電梯時候,他給組長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組長拒接了。許書銘便去看了工作群,群通知有個早會,九點半開始。許書銘看看屏幕頂端時間,現在已經是十點一刻,他肯定要錯過了。
許書銘只得給她發簡訊,誠懇道歉,又說自己現在就在路上。
怎麼解釋自己遲到的理由,許書銘也在苦惱,想了想,最後道:早上感冒了,對不起。
確實是感冒,這一點許書銘坐在駕駛席上就有了感覺。
開著車窗,被冷風吹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等開了空調,車廂內溫暖起來,許書銘便覺得頭重,腦袋深處一抽一抽的疼。
這幾個晚上,許書銘寢食難安。昨晚更誇張,直接在客廳草草睡了幾個小時,就是個鐵人也熬不住。
到了公司,迎接他的第一就是組長拉得有兩尺長的臉。許書銘連連賠笑,組長還覺得他時間觀念有問題,抓著這個問題不放,一定要好好教育他。
但是上班時間有限,過了一會兒,又有一個視頻會議過來,組長只能先放他一馬。
許書銘回到工位上,長長的舒一口氣。
上班多累?不止要受上司的氣,還要看同事的臉色。與所有人講話,都要低下聲音,不然就是不斯文,沒有禮貌。
只有還在象牙塔里的學生才覺得上班是一件頂體面的事。實際親歷的人,不需要三年五載,便被這日復一日的機械性工作累得不敢再談論未來。
哪有什麼未來?每個月初的帳單發來,便要研究自己帳戶餘額是否夠支付,否則,一旦逾期,個人徵信系統便要毫不留情地將你記上一筆。
平時生活,更不敢有什麼期待。打開電視看到別人光鮮亮麗的生活,再看自己,處處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