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頁
區區一個縣令家的庶出女兒,嫡母出身高些,卻也沒了往日的風光,跟著薛重歲那老婦不過學了幾年,本該就是個被他捏圓搓扁的小士子,打壓幾年磋磨去了骨頭,再讓她僥倖得了功名,不過是他們用老了的招數罷了。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那孟月池看著不聲不響,偏偏與江南幾家高門有些來往,那墨家女考了省試第一卻敢當著他的面譏諷他是嫉妒賢才的
老朽。
顧家、許家、陸家……他們早些為那孟月池說句話,他又怎會這般枉做小人?
讓廬陵書院不要坐大難道不是這些高門所想?怎麼他真正做了,這些人卻又站在了士子那邊?
現在孟月池的事已經傳到了繁京……陳正倫深吸一口氣。
「此事我必要找人替我周旋,決不能讓孟月池之事在繁京鬧大。」
抬頭看著屋檐下的蓮花懸魚,陳正倫突然想到了一人。
「梅舸,她與那些女舊臣們頗有舊怨,定不想見薛重歲的徒弟在繁京揚名。」
主意打定,他立刻提筆寫信,又讓人備上了一份重禮,不顧年關將至,他讓家僕立刻啟程,將東西和書信送去繁京的吏部侍郎府上。
看著家僕離開,陳正倫摸了一把自己的鬍鬚,突然看見一個白點兒落在了地上。
是雪。
南方的雪和北方是不同的。
朔州城裡,一片雪花有半個巴掌大,落在屋檐上輕飄飄的,卻瞬間就染白了一大塊兒。
不過是低頭寫了一封報平安的信,再抬起頭,天地間就已經是一片素白。
隔著窗子看了一會兒,婦人嘆了口氣,搓了搓自己的手。
「幸好沒在劍州久留,不然被這樣的大雪阻在墨山上,姑娘的身子未必撐得住啊。」
說完,她在心裡默算了下時辰,又在爐中加了幾塊炭。
隱隱聽到門響,婦人連忙披上一件斗篷跑了出去,打開門,進門的兩人身上都被雪給蓋滿了,仿佛一壯一瘦兩個會動的雪人似的。
「琴嬤嬤,我自己背回來了一條羊腿!」
瘦雪人兒提著東西徑直往耳房去了。
朔北天冷風乾,將吃的放在一個不見陽的空房裡,也壞不了。
琴嬤嬤要從她手裡把東西爭過來,「瘦雪人兒」卻很敏捷,避過她,扛著一條羊腿得意洋洋地進了耳房。
高壯些的雪人跟在後面,身上一下扛了四顆菘菜,另一隻手裡還提著一堆的東西。
「這雪下得大,人跟人面對面都看不清楚,偏偏姑娘逛得興起,怎麼都不肯回來。」
將東西抖落了雪之後堆放好,孟月池摘掉頭上的兜帽,殘雪都落在了耳房門外。
「下雪的時候也不冷,怎麼就不能多看看?」
「姑娘何止是看看?」
劉嬤嬤哼哼兩聲,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想要告狀的話可是足足藏了一肚子呢。
琴嬤嬤低頭抿嘴笑了笑,叮囑劉嬤嬤去將外頭的車馬也拉回來,天這麼冷,怕是得給馬煮些熱的黑豆水。
回了正房脫下斗篷,看著琴嬤嬤把自己穿過的靴子提到了爐邊又擦又烤,孟月池捧著一杯熱茶長嘆了一聲,歪在了榻上。
「從前看書本只知風雪大,真入風雪,方知書本小。」
琴嬤嬤抬頭看自家姑娘:
「姑娘喜歡風雪,就要風雪裡走一道,那姑娘還喜歡月亮、喜歡星星,怕不是也得上天上去?」
孟月池想了想,笑著說:
「要是有朝一日能見了仙女,送我上天,那我也樂意。」
琴嬤嬤只能搖頭。
她家姑娘自打從廬陵出來,真是一日比一日活潑了,一路上,她們在泯州見了夫人,在劍州見了老大人,又在靈州見了大人,到了朔州已經是隆冬時節。
幸好這裡是薛山長的根基所在,早把她們的落腳之處安排得妥妥噹噹。
「琴嬤嬤,這麼大的雪,勇毅學宮的學子們還沐雪長跑,果然跟廬陵那邊風氣不同。」
來到朔州,連行李都還沒放下,孟月池就先去看了自己一直掛念的地方——朔北勇毅學宮。
勇毅學宮與國子監同級,也被稱作是西國子監,可孟月池所見,這勇毅學宮卻與天下任何一個書院都不同。
有教而無類,男女貧富之一同,在勇毅學宮體現得淋漓盡致。
只看著那肅穆的高牆與書香氣淡而進取心重的學子們,孟月池越發明白了自己的恩師薛重歲過去這些年到底在做什麼。
當然,孟月池喜歡勇毅學宮,也不僅僅只是因此處學風剛毅教風無類,更重要的是,在這裡,在勇毅學宮,或者說在朔北,她能感覺到旁人視自己為同類。
無所謂什麼出身,亦不必說什么姓氏、什麼門第,在勇毅學宮門前的「十問碑」仿佛一個蛛網的中心,輕易網羅了所有人的心。
「姑娘,我將羊肉切了片,咱們涮了鍋子吃吧?我看這朔州不少人都這麼吃,姑娘要是不喜歡,就還是將羊肉燉了?」
劉嬤嬤將斗篷脫在外面,也走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個大銅壺,裡面灌了熱水。
「吃涮的。」孟月池這句話應得極快,仿佛她一點耳慢語遲的毛病都沒有。
看她一雙眼睛都瞪了起來,兩位嬤嬤都笑了。
「好,聽姑娘的,吃涮肉,再放些豆腐、蘿蔔和菘菜。」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