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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人秦四喜見過太多,甚至連他們的所思所想都不必再去深究,就能隨口說出這些人的那些齷齪心思。
自他以上人人皆該一等。
自他以下,眾生不過螻蟻。
總之,旁人有的他沒有,那就是天地不公,大道不仁。
他有的旁人沒有,他只會覺得自己是天縱之資,旁人就合該做他的踏腳石。
宗永續的頭腦一陣混沌,陡然增加的十八斗欠債阻塞了他的心神,讓他完全感受不到天地間的靈氣,本就瀕臨崩潰的身子晃了晃,只覺得遲滯沉重。
「你是神,我們在你眼中也不過螻蟻!我是螻蟻,濟度齋也是螻蟻!可我,生有一寸七分劍骨,我也能毀了濟度齋!」
說罷,宗永續大笑起來:
「就算千年籌謀一朝喪盡,整個濟度齋也終於被我扯了下來!劍道?劍心?濟世?度人?從今往後,不過是,狗屁不如罷了!」
宗易將藥餵給了兩位太上長老,沉聲說:
「濟度齋的劍就算斷了,也總有重鑄的一日。」
她的話讓宗永續轉頭看向她:
「孽種!你和你的妹妹,分明是孽種!若不是我,你們哪有這般好的劍骨?」
宗易看著他。
從小,她和她的父親之間就並不親近。
她父親在宗門內外名聲極好,可宗易跟著自己的母親長生棋長大,她所見的自己的父親和別人眼裡不一樣。
別人眼裡,宗照山是個道心堅定的修真之人、和藹可親的師兄、溫文爾雅的劍修、顧全大局的濟度齋弟子,可宗易只覺得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的母親和自己都過於冷淡。
桃花別境是濟度齋後山的清靜之地,濟度齋弟子在七劍之後,可將自己的道侶安置在此,宗易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跟著自己的娘親搬到了桃花別境,那之後,她很少能看見自己的父親,她的父親在閉關、在跟長老們出巡、在教授新入門的弟子,這世上總有人帶來她父親的消息,她的父親卻很少來桃花別境。
察覺父親的冷淡真的不難,只要看看別人的父親就好了。
別人的父親會把孩子扛在肩上,會給自己的妻子帶回禮物,會陪著自己的妻兒出門散心。
她父親什麼都沒有,偶爾來了,她母親就會放下她正在研究的秘劍,幫他脫靴、更衣、端來一直備好的吃食,偶爾說起旁的夫妻攜手同游,連她都能看出母親小心翼翼的期盼,父親卻視而不見。
他坐在那,被人誇讚熱心溫善的臉上沒有表情。
他坐在那,被人說是事事仔細的嘴巴只會哼哼哈哈。
他坐在那,像是一尊神像,被人擺了來供奉。
到了時間,神像就又被抬走了。
母親有時候會對她說,她父親是心裡喜歡她的,只是不會說。
這種話聽多了,宗易也會學著母親的樣子抬頭去看自己的父親,可很快,她又會看
向自己的母親。
母親長久地等待、小心地忙碌、飽含真情的仰望,她看見了。
她這位似乎完美無缺的父親卻什麼都沒看見。
這樣的人值得她仰望麼?
母親跟她說她父親不過一寸七分的劍骨能走到今日有諸多不易。
宗易就會想,最難的明明是她天生絕脈的母親。
母親跟她說她父親事事周全,靠著頭腦方能在濟度齋里步步高升。
宗易就會想,她父親的事事周全里有沒有她娘的辛勞和付出。
想久了,她就無論如何也跟自己的父親親近不起來了。
後來,她也到了該拜師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她直接拜自己的父親就夠了。
可他父親對她並不用心,和師兄弟之間生出了些不愉快,錯都是她的,她父親明明跟旁人說先學劍訣是最要緊的,她不吃不睡將劍閣的劍訣背下,卻被他看作是仗著天分好就貪玩。
後來,他父親為了幫一個師兄捉踏雲豹煉魂入劍,把還在入門的她就這麼拋在了山門裡。
正好回齋養傷的宗衡接手教她,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帶到了劍山上。
她給她講劍山上的劍,一把一把地講過去,告訴她濟度齋的過往是無數人用自己的性命和脊樑撐起來的。
宗易沒忍住,她問宗衡:
「若這世上有尊神,人人都說該敬他,我卻只看見了人們為了敬他而低下的頭,我該怎麼辦?」
那時候的宗衡正癱坐在劍山上,看著「堪破三春」開花,聽見她的話,就回了她兩個字:
「砸了。」
砸了?
砸了!
宗易聽見了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轟然碎去。
長大一些,她才明白,那是她心裡的神像碎了。
她的父親,早就碎了。
看著此時罵自己是孽種的宗永續,宗易忽然一笑:
「濟度齋弟子入門時不知名姓,才取了宗姓,你入門時明明已經記事,卻自稱不記得,姓了宗,如今我以劍首之身,逐你出濟度齋,自然也要奪了你的姓。」
宗永續怒目圓睜。
宗易臉上的笑溫文如故:
「你也不必為我擔心,以後我隨母姓,改叫長生易。」
易是娘替她取的名字,希望她兩寸九分的劍骨,能在這世上活得容易些。
說完,她手中劍訣一指。
一把紅色的劍洞穿了宗永續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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