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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狀紙又看本子上的字,秦四喜抬起頭看向褚時。
褚時對她輕輕一笑。
聽那些書生說的。
他捏著炭筆,筆畫纖麗。
「褚郎君,香浦村我是必須要去的,官吏之間的權衡和爭鬥固然可用,解決眼下之事也很要緊,要是再耽擱三五日,只怕咱們鎮子種下去的禾苗都要乾死了。」
褚時彎了彎眼角,耳際一片輕薄的緋紅。
「咱們」這兩個字,他喜歡。
你去香浦村,南江府告狀的事交給我。
他的筆頓了下。
咱們兵分兩路。
從南江府告狀一事頗有些周折,褚時口不能言,好在他大半年經營,已經在南江一代頗有幾分才名,一個姓粟的舉人將他帶到了學官的面前,那人也同是陳相門下,仔細看過狀紙,再看褚時就有了幾分意味深長。
「褚郎君口不能言,實在是南江府的一大損失。」
又等了足足七日,見了不知多少人,褚時終於能夠迴轉山海鎮,路過長水,他看見河上攔水的沙袋已經沒了。
「褚郎君也回來啦!哎呀呀,可真是太好了,兩個人都平安吶!」
山海鎮外貓兒山上,褚時在路上躊躇了許久。
他當日既然和秦四喜有約,就該來打聲招呼。
這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
走到人家門前,隔著籬笆,他看見秦四喜正在殺一隻野豬。
「褚郎君回來了?今晚正好分肉吃。」
談笑間,女子手起刀落。
「咚。」是豬血落進木盆里的聲音。
還是他的心多跳了一下的動靜?
「我也沒做什麼,劉家在香浦作威作福,羅大河他們早就看不順眼了,堵塞河道,劉家自然能過得好,香浦的其他人還有外村的親戚呢。劉家起事端,打架的時候受了傷的外姓人一概不管,他們不管,我去管。」
手中提著切成大塊的野豬肉,女子的臉上帶著笑。
她的語氣悠悠慢慢,像是在說田裡的莊稼海里的魚。
「對了,褚郎君。」
在路口,她叫住了他。
「你若對我有意,不如直白些,我也不是什麼豆蔻少女,不耐煩猜來猜去。你若有心,就全套本事勾得我意動,你若無心……」
她看著他的眼,笑意淡淡:
「心是眼根,欲是情種,我成過婚的,你騙不了我。」
天劫驟臨、坤海傾覆、乾元山垮、魔境重降……被人一語道破心思,於褚瀾之而言,就是這般的兵荒馬亂。
他想要讓人家看見她,殊不知,自己讓人看見的實在是太多了。
過了
幾日,劉家人的盡數下獄,奴僕佃戶都被發賣驅趕,那些動手打傷山海鎮百姓的,都莫名其妙斷了胳膊。
聽到這個消息,褚時抬頭,看見秦四喜又背著藥草路過,他對著她露出了毫不遮掩的笑。
七百多年後的牆壁上如此記錄:
「相識數年,同進同退,照拂鄉里,一年秋初成婚,三載,琴瑟和鳴,女主外,男主內,竹院簪花,山中煮茶,秦娘子仗劍行醫,褚郎君以筆作刀,傳為佳話。」
一時間,褚瀾之甚至不忍心再看下去。
過往種種如決堤洪水在他腦中奔涌,他自以為早就忘卻的,在他的心裡橫衝直撞。
他在秦四喜的牽引之下一點點丟盔卸甲,變成了另一幅模樣,他對她依依不捨,在牆角,在樹下,在籬笆牆的邊上。
他能為她變成水,忘乎所以,直抒胸臆。
夏日,祭祀海神,漢子們赤膊上陣,在她大鬼將的帶領下跳著祭祀的舞蹈,他看得嫉妒,在深夜裡敲響了她的籬笆門。
「褚郎君?」秦四喜剛洗了發,隔著籬笆看他。
我也會跳舞
他寫。
乾元法境的祭天之舞,他是跳得最好的,只不過已經九百年沒跳過了。
他渴求月色足夠冰冷,能夠掩蓋他臉頰的紅。
在中衣外披著薄衫的女子看著他,勾了下唇角,隔著籬笆,她抓住了他的衣角。
「怎麼跳?」
不會說話的男人微微低頭。
手卻抬起,勾住了一縷濕的發。
四目相對,眼波於朦朧的月光間流轉往復。
籬笆門打開了。
他在月下跳舞,在相思子和田七田邊上,在藤蘿花架下,他在旋轉間抓住了她的指尖,很快,他「跳舞」的地方就成了茅屋裡的床榻。
被壓在榻上的時候,他輕輕喘息,湊到她的耳邊用氣說:
「你喜歡麼?」
「我喜歡。」
濕發濡濕了他的胸前。
心是眼根。
欲為情種。
「夏雨連連,長河暴漲,秦娘子帶人在南江府各地修壩攔洪,南江知府隋洪瞞報災患,致南江一府稅賦不減反增,各地民亂將起,秦娘子在南江一代聲望甚隆,為安百姓,七日夜不曾一眠,褚時帶三十壯丁入京告狀,落於南王之手。」
「貓兒山下,秦四喜重遇山鬼綠腰,綠腰懷有人子,久久未生,想要,唯有換心。秦四喜允之,用借心三日換救人秘法,一日夜便到南王府。南王府內,褚時服下異寶,飄然九天之上,自稱本是仙君,如今舊疾已愈,當返修真境。」
「九天凡塵,天涯咫尺,秦四喜忍剜心之痛、背棄之苦,救下其餘三十人復歸山海鎮,綠腰因仙君破劫時吸取天地靈氣,無力支撐,一屍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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