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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之中一直隱隱有傳聞,一長老宗祈連自己升為大長老的新衣都做好了,可申遠明就是在那兒苟延殘喘了一年又一年,有氣無力又確實有氣地活了一千多年。
此時,他一雙老邁的眼睛裡有些痛色:「宗易,此事,齋中會給你一個交代。」
「會麼?」
站在雪裡的女子也像是雪,她用清亮的目光掃過所有人。
她笑了:
「大長老,我師父死了一千一百六十三年一百九十六天了,濟度齋何時給過交代。」
旁邊圍觀的師門小輩都有些不解,宗易師姐不是掌門的女兒和弟子麼?
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死了一千多年的師父?
大長老還沒說話,三長老已然一聲嘆息:
「宗易,宗衡她只教了你三個月,三個月,你連入道都不曾,竟然就把她當了師父?」
宗易淡笑:「三長老,濟度齋濟世度人之道,是我師父一字字教我的,她以道度我,我為何不能稱她為師?」
「原來如此。」申遠明搖了搖頭,「你第一把劍選了炙明石入劍的時候,我還以為只是湊巧。宗衡的第一把劍就是炙明石入劍,我還跟你爹嘆你和她有緣。」
他原本是坐著的,此時,他緩緩起身:
「松鳴石,寒水珀……一把劍又一把劍,你總是不肯選妖獸魂魄入劍,你爹憂心忡忡,我還勸他說你是於心不忍。」
「是我錯了,其實你根本就是在走宗衡的老路,宗衡是劍骨三寸的天縱奇才,劍意天生,不用妖獸之魂填補,你的劍骨才兩寸九分,你……」
步伐遲緩,申遠明用劍撐著,走到了年輕劍修的面前。
「宗易,你何至於此!我知道你恨如今的濟度齋失了本心,你……你可知道我這些年為何不肯退?我在等你,我想著等你成了八劍,我就把長老之位讓給你,到時你盡可以做自己想做之事。」
「大長老,從前的我也是這般想的,我以為我能等,我爹給宗佑弄來化劫引的時候,我安慰自己總會好的,阿染毀道的時候,我安慰自己以後我會讓濟度齋變回從前。」
「您知道嗎?今夜看見這三把劍,我一直在問自己,『專門用來暗殺的劍,它們是鑄成於最近,還是一千多年前?』」
此言誅心。
申遠明的身子晃了
晃。
一千多年前的西洲繁淵,埋葬了一代濟度齋的劍修,不僅有當時的劍首宗衡,還有四位長老和當時濟度齋的六位七劍修士和十九位五劍修士。
這些人本該是濟度齋的未來。
可最勇敢的人死在了最燦爛的年華里,逃出生天的人也埋葬了自己的勇氣和擔當。
「濟度齋死不起了。」
「濟度齋輸不起了。」
「七洲大會,乾元法境獨占鰲頭呢!再這麼下去誰還記得濟度齋?」
「濟世度人?誰來度咱們?」
「一個連劍首都選不出來的濟度齋,還能撐到哪一年?」
曾經也曾一劍挑破南洲的劍修抱著自己的殘劍和衰老的身體茫然四顧。
就仿佛這些年迴蕩在他耳邊的聲音又再次響起。
他怯了。
他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宗易,宗衡她以八劍之身斬殺返虛魔物,人們記她的聲名也不過百年。」
百年,區區百年!
「你捨身殺敵,成了第一個宗衡,旁人記你也不過百年!」
「我知道。」
宗易頷首。
她轉身,看向自己的劍。
除了那一抹紅,她的劍平平無奇,全然不像宗佑的那般一看就是不世出的寶劍。
她們沒有名字。
「大長老,我的每一支劍,我鑄成的時候想的都是宗衡。」
她重新看向申遠明的時候,她的第一把劍回到了她的手中。
「芸芸眾生,日日有自己的喜樂悲歡,他們記不住宗衡,這是尋常之事。」
「要是濟度齋也成了個狗苟蠅營只為求存的宗門,為了外在的聲名地位不擇手段,甚至可以對同門弟子痛下殺手,這樣的門派,它可以叫無數名字,唯獨不該是濟度齋。」
雪花飛舞,捲起它們的不是風,是劍意。
「不是世人忘了宗衡,是濟度齋忘了宗衡。」
沖天劍意震懾九霄,換了個地方看熱鬧的秦四喜突然覺得懷裡一沉。
「天道貓你怎麼來了?」
「劍修鑄劍,偏偏身上有神祝!」那些人還沒劈完呢,貓貓依然是炸貓的貓貓。
它瞪著綠色的眼睛,十分惱怒。
「弄雪神君殘存在北洲的神識上萬年沒有被人觸發,你一來就成了這樣,一定是你攪動了九陵因果。」
天道貓貓連臉上的鬍鬚都透著疲憊。
秦四喜抬手,替它理了理毛。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除了吃花生啥也沒幹。」
修長的手指撓著貓貓的下巴,天道貓貓眯起了眼,眼中的威嚴一下子就沒了九成五。
「不要佯裝……」
喉嚨里發出了細小的呼嚕聲,天道貓貓抬起爪子摁住了秦四喜的手。
「此事與你有因果糾纏!你得收尾!」
「怎麼收尾?」
不遠處金色的神祝雪花從晶石里飛出,懸在宗易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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