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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在那裡?」萍萍偏著腦袋往外面看。
那女人忙點頭,撐著門縫,伸出一隻手來拉萍萍。萍萍猶豫幾分,終於往前踏了一步,那女人將將夠著她,忙使力一拉。萍萍很瘦,這幾個月養回來一些,但還是沒什麼肉,畢家的大門又年久失修,松松垮垮,於是很輕易的,小女孩子就被那個啞巴女人拽出了院子。
就在她踏出院門的那一剎那,棺門巷裡正在被審問的任平生,吐出一口血來。他們做鬼的,用的軀體裡有多少血都是定數,吐那麼大一口,不知要王大鏟端來多少血羹才能補足。
可他等不及王大鏟的血羹,就在莫望剛給他療完傷的時候,趁莫望不注意掙脫束縛,急急朝豬市壩趕去。
終究是晚了,他到時,畢強家已是人去樓空,連大門上的封條都完完整整的,不知萍萍是怎麼出去的。
任平生急得手都在發顫,莫望匆匆跟來,一見這地方就生氣:「是那個孤女?我早警告過你,不要管她的閒事,你也管不動!」
「管不動又如何!」任平生紅著眼睛怒道,「老子就要管!」
莫望頭疼得很,她以為任平生娘親的事情,已足夠讓這個還年輕的小鬼認識到地府規則的不可抗力,可他仍然固執如斯。
再沒了好氣,莫望大罵:「你以為你是誰!一個半吊子的提魂使,十八品芝麻鬼官,還真把自己當菩薩了?那個萍萍又是你什麼人,不過一個凡人,天底下孤女千千萬萬,你怎麼不個個都去管一管?她走她的人間路,受她註定要受的罪,究竟跟你有屁的關係啊!」
「是,她是跟我沒關係。」任平生氣急了,「我不是你,你是公主,是金枝玉葉,從來就沒管過平民百姓的閒事。活著不管,死了更管不著!」
「莫望,你從來只管跟你有關係的人。我不是你,我就愛管閒事。萍萍是孤女,我還是呢!沒關係又怎麼了,我就要管!」
莫望臉上白了一大片,叫任平生氣得說不出話來。任平生自顧自在院子裡到處找線索,可實在沒有蹤跡,只好往外走,去人海里撈針。
「任平生!」莫望喊他,喊得任平生頓住了腳。莫望只覺得身心俱疲,師父的事還砸在心頭,任平生又要不知死活地走上她當年的老路。她帶著渾身的挫敗,又含著幾分難以言說的委屈,低吼道:「我不是金枝玉葉,我是下人的孩子,在那些貴人眼裡,從來都是個可以隨意拿去犧牲的物件。」
任平生自然知道,只是一時口不擇言,眼下聽到她這般語氣,想道歉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莫望盯著任平生的背影,繼續道:「我管不了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不是因為我出身高貴,不屑去管。我早就管怕了,你知道的。任平生,你,你不要學我,人間的事,我們不該管,我們管不了。」
大門嘎吱一聲,那道門縫又被推開了。莫望和任平生齊齊停下爭吵,抬眼往外一看,門縫外頭正站著一個女人。
她穿得灰撲撲的,髮髻卻一絲不苟,臉色慘然,眼珠晦暗,卻掛著一抹詭異的笑容。
她就站在那兒,直直朝門裡望來,兩手端在身前,腰肢輕輕扭著,依稀還能看見一絲當年花魁的風姿。
「秦樓月?」任平生失聲叫出來。
第42章 判恩仇
關於秦樓月,莫望師徒倆在得意山莊最後得到的消息就是老皇帝那個中年下屬做主把人放了,但也「封了口」。
她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不再是罪奴,可以離開春深處,卻成了一個啞巴。
莫望其實從沒有窺探過她的命數,窺命並不容易,會有反噬。是以,莫望也不知道如今的境況是不是秦樓月這一生本該如此。
但當初安排她去找老皇帝的時候,莫望打算得完全,確定繞開了地府條律。如若那時候秦樓月沒有多嘴說出莫望來,引得老皇帝不死不休,也許一切都會有所不同。
會在豬市壩重逢,著實有些出人意料了。不說別的,單是秦樓月生前的風姿名氣,就讓人沒法將她和又髒又窮、格外下九流的豬市壩聯繫起來。
花魁娘子早已不是當年風貌,儘管還保留著荊釵布裙難掩的艷色,卻似是一塊桂花酥落入塵淤, 誰都看得出來它一定精美又昂貴,也誰都看得出來,那上面的污濁再洗不掉,這糕點已無法入口。
一雙眼睛裡裝滿仇恨與不甘,嘴上帶著陰慘慘的笑,怎麼看都不會是上門來找他們兩個敘舊的。
莫望打起精神,冷冷問道:「秦樓月,你這是做什麼?」
秦樓月已說不出話來,但不知為何,她連像在萍萍面前那般比劃也不願意,尤其是對面站著莫望和任平生的時候。
這兩個人,一個是害了她祖輩,毀了她今生和以後的罪魁禍首。另一個,是那禍首的狗腿子,那天明明都有本事驟然解開綁她的繩子,甚至明明都將她圈在懷中了,只因莫望不發話,就不肯一鼓作氣將她救出那險地。
她被囚車拖著遊街,下半城上半城,無數雙眼睛盯著,她從前打心眼裡瞧不上的恩客,就夾雜在人群中指指點點,再沒了為她著迷的神情,只剩下對那位貴人的畏懼,和對淪為囚犯的花魁的嫌惡。
她坐在囚車裡,盡己所能地低下頭蜷著。可囚車四壁的木頭柵子什麼也擋不住,嗡嗡的議論聲和那些如有實質的目光,四面八方鋪天蓋地,將秦樓月淹得喘不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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