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315米
回到興隆山後,墨九常來看織娘。
一開始,織娘還氣著她上次開震墓的事兒。雖然記掛的女兒平安歸來,又時隔這麼久,淡去了一些怒氣,但見著墨九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念叨她,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有下次。
墨九經了好幾次死裡逃生,對親情的眷戀更深,也有了很多的感悟。所以,對織娘這份有殘缺的母愛也萬分珍惜。她並沒有告訴織娘自己眼睛的問題,也沒有告訴她在外面那些日子經歷了何種命懸一線的風風雨雨,只笑眯眯地聽她嘮叨,像個小姑娘似的對她撒嬌。不論織娘訓示她什麼,她都拼命點頭稱是,娘永遠是對的。
如此一來,織娘再多的怨懟,也都說不下去的,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娘——寵著女兒,慣著女兒,對懷著身子的女兒,更是關懷備至。
於是,墨九再次享受到了久違的母愛。
織娘自己的身子骨都不夠硬朗,卻每天親自為她煲湯。不管墨九來不來織苑,她做這些事都風雪無阻,堅持了整整一個冬天,本就滿帶皺紋的雙手,長了不少凍瘡,瞅得藍姑姑心疼得掉眼淚,直到翻了年春暖花開,方才慢慢好轉。
可說來也神奇。
她凍瘡好了,那一層死皮褪掉後,新長出來的肌膚,光滑白皙了不少,還有那一張早就衰老得沒有半分氣色的臉,居然淡了些皺紋,慢慢變得紅潤了起來。好多人瞧見了都說她,老來有福,快要做姥姥的人了,臉卻往回長,越來越年輕了。
對於這番變化,織娘也很興奮。
可她卻認為,是蕭六郎的藥起了作用,是墨九的孝心感動了天,對墨九更是掏心掏肺的好。
「娘!」墨九邁入院子,就換了臉色,添足了笑意。
從客屋裡迎出來的人是藍姑姑。
「喲!姑娘怎麼來了?」她笑容滿臉地看著墨九,趕緊過來扶住她的胳膊,「今兒下著小雨,你也不曉得在屋好好待著。天冷、路滑,摔著了怎生是好?」
墨九:「……」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樣說?
好像生怕她不摔跤似的。
她翻個白眼,在藍姑姑面前,還像當初那個不省事的小姑娘,「哪有下雨啊?姑姑人老眼花,沒有看見天上掛著太陽了?」
「掛太陽也沒有曬乾地啊?這山上到處青苔,你就不聽話!」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墨九笑著抿了抿唇,又扯她胳膊,往裡張望,「噫,我娘呢?今兒怎麼沒出來迎接她的寶貝閨女?」
「娘子還能做甚?一邊熬著藥,一邊熬著燙唄。」藍姑姑嘆息一聲:「她啊,為你們姐妹兩個,真是遭盡了罪,操碎了心,也不曉得心疼一下自個兒,身子越來越單薄了。好在精神頭兒還好……」
聽她巴拉巴拉又嘮開了,墨九卻聽不下去了。
「熬什麼藥啊?」她加快了腳步,「我娘生病了?」
「娘子倒沒病。」藍姑姑是個聒噪的主兒,嘆息聲不斷,「這不,先頭大姑娘過來坐了一會,她前腳剛走,娘子就忙開了,為她熬的藥呢。」
「哦?!」墨九目光微微一閃,「她怎麼今兒捨得過來了,生的什麼病啊?」
大抵那張臉見不得人的緣故,方姬然以前是從來不出院門的。來了那麼久,這山上見過她的人也不多。自打墨妄受傷回到興隆山之後,她到改了些以前的習性,隔三差五的會去墨妄的小院裡瞅瞅他的病情。不過,哪怕她出了院子,也很少來看望她的母親。
從小方家長大,對織娘這個生母,她感情很複雜,和墨九又有不同。不僅她對織娘沒有什麼感情,織娘對她也有些尷尬。娘倆由始至終相處都生分著、客套著,怎麼都融入不到一個家庭似的。
所以,她過來看織娘自然是大事,是奇事兒。
可墨九問完,藍姑姑卻一臉的懵懂。
「大姑娘過來……也沒什麼事吧?她就說瞅瞅娘子的身子,姑娘,怎地了?」
「沒什麼。你繼續說。」墨九微微一笑。
藍姑姑皺了下眉頭,在她臉上看不出情緒,又接著說:「娘子看了大姑娘的臉,那臉……唉,實在有些不忍心了。不過說來也奇怪,按說她娘倆的藥方都差不多,娘子這邊氣色越來越好,大姑娘卻——」
說到這裡,藍姑姑嘆息著搖了搖頭,「好端端一張臉,本來天姿國色的,如今啊,越發不行了。娘子看不過去,就琢磨著把她自己的藥按自己的法子煎了,讓大姑娘拿去吃吃看,會不會有好轉。」
「一樣的藥,也得分人啊!」墨九跟著蕭乾有些時候了,加之「久病成良醫」,有些醫理與藥理,慢慢地她也就懂了,「每個人的體質不同,就算同樣一碗藥下肚,產生的藥效肯定也會不一樣的。再說了,我娘心情舒暢,沒有心病,自然看得見好轉。有些人吧,心病太重,心機又多,難免就——」
「你這小蹄子,又在編排誰的不是啊?」
織娘嗔怪的聲音從帘子裡頭傳了出來,嚇得墨九哆嗦一下,趕緊管住嘴,甜甜地喚一聲「娘」,然後警告地瞥一眼藍姑姑,就由玫兒扶著,走過去向織娘撒嬌。
「我正和藍姑姑說你來著,這是越來越好看,要煥發第二春了呢?!」
「你這丫頭!就是嘴碎!」
「可不?唉!我擔心啦!聽說我娘以前美艷不可方物,若是病好了,身體好起來,恢復了容貌,那得迷死多少人啊!到時候,我小小的興隆山,會不會被求親的男人給踏平了?」
她的話,逗得藍姑姑樂不可支。
「瞧姑娘說得,還有幾分道理呢。」
「什麼道理?丫頭片子,沒大沒小!」織娘失笑地嗔了一句,又把墨九讓到屋裡,拖著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會,最後將目光鎖定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語重心長地叮囑。
「你啊,沒事少在外頭野,六個月頭了吧?快了!從明兒起,你也不要每天過來看娘了。在家好好捂著,等娘熬好了湯,會讓藍姑姑給你端過來……」
「娘,我沒事啦!」每個人都擔心她的肚子,這讓墨九又覺著暖心,又有些哭笑不得,「我這一胎結實著呢,上刀山下火海都沒事,這走幾步路,莫非還能走壞了?」
「你就嘴硬吧。」
「嘿,我體我娘!」
母女兩個說著體己話兒,說說笑笑的時間也過得挺快。坐了一會,織娘讓藍姑姑去灶上把為她熬好的湯端來,說是什麼民間偏方,熬製方法繁瑣得墨九聽了也記不住,但湯色乳白,喝著爽口,不膩有味兒,她忍不住就多吃了兩碗。
「嗝——」
打著飽嗝,她順著肚皮,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好喝!太好喝了,果然母親的手熬出來的湯,味道就是不一樣。這天底下,再沒有比我娘熬的湯還要好喝的東西了。」
「馬屁精!」織娘笑得臉上皺紋都加深了幾分,「你啊,無事從不獻殷勤。說吧,有什麼事找我?」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墨九從入她院門開始,從頭到尾就沒有提過半句有事找她的話,可織娘居然毫不猶豫地就斷定她有事。
這叫什麼?知女莫若母?
「娘——」墨九張了幾次嘴,可心底的話最終還是變成了,「我還有事,得先走了!哎喲,這肚子……再這樣吃,可要撐壞了。」
織娘是何許人也?她的欲言又止,根本逃不過她的眼睛。
擺手讓藍姑姑過來收拾湯碗,她凝視著墨九,淡淡開口,「先前你姐來的時候,我聽到外面鬧雜得緊,是出了什麼事嗎?」
「嗯」一聲,墨九簡潔地說:「抓了個細作,關在禁閉室,居然跑了。」
織娘怔一下,看著她的臉色,似乎想問,可最終還是只安慰她。
「不要急,你懷著身子呢,有什麼事慢慢來。」
「我曉得。」墨九微微一笑,「有曹元他們在呢,輪不上我急,娘就放心吧。」
「唉!」織娘的疑惑化成了一道嘆息,「小九,有什麼事情,你一定不要瞞著娘。不管多難做,娘都會站在你這邊。」
「我……」墨九看著織娘,慢慢搖頭,「沒有什麼事,就是想吃娘熬的湯了。」
……
……
從織娘的屋子出來,玫兒滿心焦灼地問她。
「姑娘,你是不是在懷疑方姬然?」
對於墨九那個親姐姐,玫兒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好感。這丫頭心直口快,本來就是一根腸子捅到底的個性。跟著墨九之後,變得更直了,兩根腸子同樣捅到底。在墨九面前,她說話也沒個遮掩,想什麼就說什麼。
「玫兒剛才想過了,左執事親手做的鎖,她也可以打開的啊?為什麼姑娘覺得宋徹有動機呢?分明方姬然的動機更大對不對?她從來就不想姑娘過得好,凡是姑娘要做的事,她都恨不得破壞掉,哪裡有什麼姐妹情分。」
「住嘴!」墨九瞪她,「別見雨就是雨,瞎胡說!」
「玫兒才沒有胡說。」玫兒不高興地撅著了嘴巴,「也就姑娘心善,你反過來想一想,若她做了墨家鉅子,可會待你這般好?哼!她分明就恨著你,若沒有你,這鉅子之位,就該她了……」
「玫兒!」這丫頭大呼小叫也不控制聲音,墨九有些生氣。
都說家醜不外揚。有些事情,哪怕她心裡也有猜測,卻不想被人傳來傳去,把風言風語傳播出去——不為別的,她就怕織娘受不了。織娘對方姬然本就有虧欠,這好不容易身子開始見好了,若為了這事影響了治療,那她罪過就大了。
「這件事,我自會處理!」墨九看了玫兒一眼,眸色冷厲,「在外面,不許亂說話。聽到沒有?」
「聽到了。」玫兒不高興嘟嘴,「可哪怕玫兒不說,也會有很多人想到的嘛,她本來就會開那個鎖……又沒亂說。」
方姬然當然可以打開墨妄做的鎖。
她連墨家用來考驗鉅子的機關屋都可以闖,一個小小的鎖,於她何難?
實際上,長久以來,墨九有些忽略她了。
因為她的病,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人無怨更無仇,人在興隆山住著,可從來不與任何人打交道,幾乎像一個隱形人,沒有半分存在感。大家似乎也都習慣了這樣的她,以為這是一個無害的,沒有破壞力的人。
可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真的就沒有野心了嗎?
帶著疑惑,墨九往墨家九號小樓走去。
還沒有回到院子,就看到曹元領著一群墨家弟子匆匆過來了。
她停下腳步,站在院門口,等著。
曹元看到她,三步並兩步地小跑過來,「鉅子。」
墨九嗯一聲,抬了抬眉:「人抓到了嗎?」
曹元搖了搖頭,看墨九目光沉下,突然一笑,「人沒有抓住,不過已被弟子射殺!」
「我嘞個去!」墨九緊繃的心弦,狠狠一松,帶笑瞥了玫兒一眼,唇角上揚,戲謔曹元:「你跟誰學得這麼壞?什麼時候變油滑的?」
曹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正色道:「那人沿著後山的澗道逃跑,卻對興隆山的地形不熟,一直在山中繞來繞去,弟子一箭過去,正中胸口,那人中箭倒地,滾入山澗了。那後山的山澗足有幾十丈,怕活不得命了。不過事關重大,弟子已派人下去尋屍……」
「做得好!」
人的成長大多都是被迫的。
有墨妄在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發現曹元那麼能幹。
這墨妄突然不在了,尚雅又奶著孩子,好多事情分不開身,做為墨家大弟子的曹元,居然也可以接下墨妄的職務,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想到墨妄,墨九深深嘆一口氣。
隨即又讚許地看著曹元,莞爾一笑。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在想,要不要給你一個什麼讚賞呢?」
吃驚地呆了一下,曹元面頰有些紅,「弟子能為墨家和鉅子效勞,榮幸之至,哪裡敢要什麼讚賞?」
「真的不要?」墨九看玫兒羞得都垂下了頭,心知這丫頭聽懂了她的意思,不由抿了抿唇,正經了臉色,「左執事一直昏迷不醒,你肩膀上的責任很大。這個讚賞啊,我暫時還真的不能給你。這樣吧,我先幫你養一陣,等你忙完手頭的活,我再賞給你,怎麼樣?」
「弟子謝過鉅子。」
話說到這個分上,曹元又豈有不明之理?
這些日子以來,他和玫兒頻繁接觸,這小丫頭對他的心思,他亦看得明白。只不過他生性靦腆,覺得玫兒年紀小,又是鉅子的貼身丫頭,他長她那麼多歲,不敢表態罷了。如今有了鉅子親口應承,能娶到玫兒這樣機靈的漂亮姑娘,他自然喜出望外。
郎有情,妾有意,皆大歡喜。
這樣簡單的姻緣,讓墨九眉宇間的鬱氣淡了一些。
又向曹元交代了一些事情,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你回頭整理一下,把有用的消息,連同左執事的醫案,一併送往江北大營。」
「弟子領命!」曹元欠身抱拳。
「還有——」墨九望了望烏沉沉的天空,把那封密信又遞還給曹元,目光略略幽沉,「以探子的名義給蒙合發密信,就說:情況屬實,墨九已拿到千字引的武器圖譜,正在興隆山秘密製造大量的精良火器,即將裝備於蕭乾大軍——那火器,銳不可當,一發便足以搗毀半座城池。若不阻止,這個天下,很快就將成為蕭乾的天下了。」
在他吩咐時,曹元雙目爍爍,滿帶佩服。
等聽完,更是精神抖擻地沖她抱拳揖禮。
「弟子明白了。如此一來,蒙合鐵定要出兵親征了。」
嗯一聲,墨九唇角噙了一絲冷笑。
蒙合的野心大到通天,人也極端自負。在未登汗位之前,他常年征戰大外,戰爭於他如同家常便飯。所以,親征一事,並非大事。只不過這一次嘛,興隆山在南榮境內,毗鄰金州,緊靠漢水,前方又有蕭乾大軍,蒙合要想得到武器圖譜,要把興隆山的火器和她墨九的人一併收歸己有,除非踩著蕭乾與宋熹的脊背,問鼎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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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鑽石榜,二錦又驚呆了!
上個月兩萬六千的鑽石,這個月剛剛1號,又是接近兩萬。無語凝噎,感激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有這樣的一群讀者,是二錦之幸,之大幸,之幸中之幸。如同蕭乾之於墨九,墨九之於蕭乾……都是命中貴人。
叩謝!
結局月,一個既定的結局,正在徐徐展開。小主們覺得故事中有什麼坑,還沒有填的可以開始留言了哈,畢竟作者思考太多容易自行腦補,萬一有寫掉了到時候就嘿嘿了,只有等番外再補~麼麼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