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78米,作啊作
「快拿巾子來!」
「這裡,這裡——」
「哎喲,你在磨蹭什麼?」
「你踩著我的腳了!」
「就你急,急!急著去投胎麼!」
「投什麼胎,九爺肚子裡的胎?」
「噗,那你不就是姑娘的小寶寶了?」
「哈哈哈!」
「……」
墨九的耳朵邊上,如同被人放了一窩蜜蜂,「嗡嗡」作響。
好一會兒,嘈雜聲終於沒了。
世界清靜了下來。
她想說話,可嗓子卻像被人塞住了一樣,干、澀、痛,愣是出不了聲。喉嚨口也像被火炙烤著似的,刺拉刺拉的痛。
「唔!」她睜開眼睛,但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
明明感覺到有人在她的身邊走動,就是看不清任何東西。
難道她還在做夢?其實根本就沒有醒?
嘴唇開合著,她肩膀微微一抖,猛地攥緊了被子。
「唔……來……人!」
「呀,姑娘醒了——」玫兒的聲音滿是歡喜,幾乎用「撲」的動作奔向了床側,激動地握緊墨九的手,盯著她那一張被濃煙和烈焰熏蒸過的蒼白小臉兒,又心疼地拿起溫熱的濕毛巾,在她額頭上輕輕拭了拭細細密密的汗,憂喜不定地喚。
「姑娘,姑娘?你是醒了麼?」
「玫,玫兒……咳!我……咳!」
墨九好歹發出了聲音,只不過,嗓子疼得夠嗆,也啞得夠嗆。
說兩個字,費了老大的勁兒。
玫兒驚喜不已,「真的醒了,姑娘真的醒了!」
回頭,她沖門外的擊西喊,「快,快叫人通知王爺啊!」
「九爺醒了吶?」擊西也興奮地跑了進來,與玫兒兩個歡天喜地的說了幾句,又急巴巴地下去了。墨九聽著他們的對話,眉心緊擰著,看著眼前漆黑的一片,眼睛轉向玫兒的方向。
「玫兒,天兒還沒有亮嗎?」
「嗯?」玫兒驚了一下,似乎沒有聽清,「姑娘你要什麼?」
「我說,天,還,沒,有,亮嗎?」墨九沙啞著煙燻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這句話說明白了。
可玫兒聽入耳朵里,再望向門外明艷艷的陽光,癟了癟嘴巴,一張小臉登時皺成了一團,「姑娘,天兒早就亮了,都快要晌午,外頭天正明亮哩。不過,王爺說姑娘的眼睛被濃煙和火焰灼傷了,見不得光……王爺特地給你蒙了一層浸了藥水的黑布在眼睛上,你看東西自然黑漆漆的了。」
吁!
原來這樣。
墨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眼睛上有東西。
她腦子又清醒不少,摁了摁眼睛上的黑布,安下心來。
「來,玫兒扶我一把——」說著,她雙手撐著床,就想起來。
「不許動!姑娘,你不許動。」玫兒緊張得臉都白了,飛快地摁住她的手,又輕手輕腳地將她按回床上躺好,嘴裡不停念叨,「王爺說了,姑娘得臥床平躺,不能下床,也不能動來動去——」
「……」墨九哭笑不得,「我是豬麼?趕緊的,咳,咳,扶我起來——」
「不行!王爺說了,必須得躺住。」
王爺說,王爺說……
墨九真的快哭了,「你,你到底是誰的丫頭?」
「你的啊。」
「那你聽我,還是聽他?」墨九拂一下額頭半濕的頭髮,擰緊眉頭,破著嗓子,一字一字說了老半天才說明白,「就算王爺說了什麼,那也是在我沒有醒的時候。你聽他那是權宜之計。現在我醒了,我的身體也沒有什麼大礙,總得起來吧?難不成躺在床上吃東西?」
「對啊!」玫兒說得理所當然,「王爺說了,就得伺候你床上吃。」
我嘞個去!
墨九心裡直喚「嗚呼哀哉」!
「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好手好腳的,幹嘛要躺在床上吃?」
「嘿嘿嘿——」玫兒突然怪異地笑了起來,「這個嘛,當然是有緣故的。」
「什麼緣故?」墨九也好奇了。
「你猜?」
玫兒的聲音俏皮而輕快,想來是好事了。
可哪有這麼折騰她家主子的?
墨九撫額哀嘆,一覺醒來,地位就下降了啊。
「壞丫頭,你什麼時候學壞了?」
「跟我主子學壞的。」
玫兒嘻嘻笑,那快樂感染了墨九,讓她亦有些忍俊不禁,咳嗽幾聲,她捂著喉嚨,小聲道:「給你一個機會,我數到三,你若不說,我自有辦法收拾你。九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到時候莫說求生,便是求死,也得看九爺的心情。開始。一!」
「姑娘!讓我再逗逗你嘛,好不容易遇上這麼開心的事情。」
「二!」
「好啦好啦,我這就說,說還不成?」
「三!」
「姑娘,你懷上小寶寶啦!」
玫兒衝口而出的話,又快、又急,炸雷似的灌入了墨九的耳朵。
只一瞬,她便像被雷電擊中了似的,僵硬了身軀。
房間裡的氣氛,當即冷下。玫兒愕了愕,收住臉上的笑容,緊張地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墨九,又緊緊握住她的雙手,「姑娘,你這是怎麼了?」
墨九沒有動靜。
「難道說,姑娘不高興嗎?」
墨九還是沒有動靜。
「嗚,不是吧?有小寶寶了啊,是你和王爺的小寶寶啊?玫兒想想都好喜歡呢?姑娘為什麼要不高興啊?姑娘,玫兒求你了,你,你快說說話啊?不要嚇玫兒!嗚,姑娘這個樣子,好嚇人,嚇死玫兒了。」
「討厭!」
終於,墨九破著嗓子吐出一句。
「不是你生,你只負責玩,你當然高興了。」
「——」玫兒嘟著嘴巴,「我可不只負責玩,我都和王爺說好了,小寶寶出生了,我便要天天帶著她,給她洗尿布,哼!」
洗尿布……這是一件多得意的事情?
墨九被玫兒的「驕傲」逗得哭笑不得。
哀哀嘆一口氣,她頓時覺得生無可戀了。
十七歲啊,她才十七歲啊,多美好的年華啊。
怎麼可以生孩子?
啊啊啊!一想到生孩子的各種慘狀,還是在一個沒有現代醫療條件的情況下生孩子,她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哆嗦感。
「不行了不行了。」
嘴裡小聲喃喃著,她反手抓住玫兒。
「王爺呢?快,叫他來!我要見他。」
她保證,蕭乾此刻出現在面前,她不會打死他——只會罵死他。
「王爺去了圍獵營地,還沒有回來。」玫兒答完,又瞄一眼門外的擊西,俯在墨九的耳邊嘻嘻笑,「王爺曉得姑娘懷了小寶寶,可高興壞了。今早出門的時候,嘴唇就是向上翹著的,這樣——」
玫兒捏著自己的嘴,比劃了一下。
「大家都好高興,王爺是最高興的一個。玫兒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那般表情呢。」
向上翹著的嘴巴?
墨九想著蕭乾那樣一張臉,配上那樣一個笑,忍不住嗤一聲發狠。
「他高興得翹尾巴了,可吃苦的人,不還是我嗎?」
說到這裡,她又撐著身子坐起來,要去扯眼睛上的黑布。
「我的鞋呢?拿來。我得去找他。」
「不行啊我的姑娘,我的姑奶奶……」
「叫大爺都沒有用!」
「大爺!九爺,大九爺。」
玫兒快急哭了,「你真的不能下床。」
被她說得肝顫顫的,墨九側過頭,「為什麼不能下床?懷孩子而已,又不是癱了。」
玫兒苦著小臉兒,不停瞄她的眼,「王爺說,這幾日姑娘受了驚嚇,昨晚更是歷經驚險,好不容易才保住小寶寶的。如今姑娘胎像不穩,再不小心些,小寶寶就保不住了,所以,必須在床上躺上一些日子,保胎。」
保胎!
墨九無語地摸額頭。
想了想,覺得動作不對。
手下移,她又去摸肚子。
玫兒一直在旁邊說,她的思緒卻亂七八糟的。
這種感覺很奇怪,從來沒有經歷過。
她曾經沒有當媽的想法,甚至都沒有刻意去想過這件事。冷不丁一下肚子裡就「有貨」了,摸不著,看不見,卻真實存在,與她和蕭乾血脈相連,那種感覺太微妙,很難用語言來形容。說一千道一萬也是複雜,非親身經歷,很難體會。
「唉!」
嘆息一聲。
「唉!」
嘆息第二聲。
「唉唉唉!」
她的嘆息聲,一直不止,玫兒苦著臉伺候著,也是著急。
「姑娘,你可想要吃些什麼?」
吃貨的心思,有時候也是很簡單的。本來墨九滿心焦灼,都快要得孕期綜合症了,一聽玫兒說「吃」,馬上就又來了精神,嗓子還啞著,聲音卻輕快了不少。
「先切一盤滷牛肉,來一壺悶倒驢,再——」
「啊!」玫兒打斷她,差點哭了,「姑娘不能喝酒的。」
普通酒都不行,還別提「悶倒驢」了。
那可是草原上的第一烈酒啊,哪裡能讓孕婦喝?
「不是吧?」墨九聽了玫兒的話,覺得人生立馬就灰暗了一半,「不能下床,不能喝酒,這樣不能做,那樣不能吃。人生就有什麼樂趣?而且,整整十個月啊十個月。不,我不要孩子了,我寧願死。」
她生氣地吼吼著,抓狂般發脾氣。
可作了一陣,卻沒有聽見玫兒的聲音。
「玫兒——?」
她腦袋轉來轉去,看不到人,不由擰眉了。
「人呢?怎麼不說話,給老子拿吃的啊?餓死寶寶了——」
一隻略帶涼意的手撫上了她的額頭。
墨九一怔,正要開口,就聽見了蕭乾低沉而鬆快的聲音。
「熱已褪去,幸好——」
「王爺?」墨九這時管不了發不發熱,甚至都管不了罪魁禍首來了,可以好好收拾他——她這會兒,只想招呼肚子的事兒,「你怎麼走路都不帶聲兒的?玫兒呢?我的飯菜啊!我快要餓死了,大爺!」
「她去給阿九拿吃的了。」蕭乾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柔和,不論她怎麼吼,都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平穩的語調。
然後,握住她的一隻手,坐在床邊的杌子上,為她切了一下脈,又關切地問。
「阿九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
這話問得,正中靶心啊?
墨九咬著牙,咳嗽著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字艱難地罵。
「哪裡都不舒服!尤其你來了,更不舒服——我想宰了你,怎麼辦?!」
「——」
「說話!」墨九憤憤不平,「我本來就看不見,你不說話,我一個人唱獨角戲,有意思麼?我會以為只剩自己一個人,得孤獨憂鬱症的。」
「唉!」蕭乾幽幽一嘆,抓緊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聲音低緩而溫柔。
「阿九怎麼懷上孩子,自己卻變成了一個孩子?」
鬼才變孩子了!
她現在恨不得變成野獸,狠狠咬他一口。
墨九想著,探手摸向他的胳膊,就卯足勁兒的掐。
「王八蛋,說好的避孕湯藥呢!就你整我的,對不對?」
換往常,哪怕痛了,蕭乾也不會吱聲。可今兒為了配合墨九,他竟然低低「嘶」了一聲,好像很痛的樣子,等她住了手,方才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她,將她嬌軟的身子往懷裡擁了擁,又低下頭來,在她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
「這下滿意了?嗯?」
「滿意個鬼,不滿意!」
墨九哼哼一聲,可抻掇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唇又落了下來,一串密密麻麻的吻,滾燙滾燙地從她的嘴上碾壓過,帶著他氣促的呼吸,帶著一種極為澎湃的情緒,他一邊吻她,一邊低低地說:「謝謝你,阿九。」
謝謝她?
墨九撫著被他啃過的嘴,不解地問:「謝我做什麼?」
「讓我在這世上,又多了一個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