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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316米,生不戀,死不慟

    對方姬然心下略有存疑,但墨九除了派人偷偷盯她,並加緊了興隆山上的防禦之外,沒有另行過多地處理。

    一來時候不對,為了織娘的病,她不想大動干戈,引她舊疾復發。

    二來她如今要做的正事和私事都太多太多。一面要為蕭乾的事操心,一面還要好好養胎,另一面還有龐大的墨家,盤根錯節的人與事需要她關注。對於這種小女人的嫉妒心引發的糟爛事兒,她不樂意花太多的心思,影響自己的身心健康。

    胎兒在母體裡的滋養,短短十月,卻會影響一生。

    她不願意得不償失。

    不過,家事國事天下事,紛紛擾擾,哪怕她心胸再豁達,偶爾她也會有煩躁的時候。

    一個人就怕煩躁,一旦煩躁,思想就會走極端,難免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為了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墨九但凡心情不悅,就開吃。她始終相信一句話,美的事情,可以抵銷負面情緒。

    所以,她想盡辦法弄各種美食來吃,自己也研究了不少的食譜。閒暇之時,她也會帶著山上那些個做了娘的婦人,如彭欣、尚雅人,一邊嘮家常一邊做美食。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美。

    除了滿足她們自己的口腹之慾外,還可以為小孩和做一些輔食。同時,也變著花樣為墨妄做一些口味不同的流質食物,保證他的營養與供給,不讓他在昏迷之中漸漸虛脫下去。

    每次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墨九都會慢慢平靜下來。

    天大、地大,萬物歸一,命中注定,努力就夠了,何必焦慮太多?

    昏迷的墨妄、戰場上的蕭乾、肚子裡的孩兒,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幸運。一個已經得到太多幸福的女人,不可以不知足,不可以什麼都想要。

    她當珍惜已有的,創造未有的,珍惜身邊的——

    定下了目標,她就大刀闊斧地做起來。

    她一面暗地裡大量囤積糧食與武器於興隆山的千連洞,一面讓曹元利用墨家發達的商業網絡,為蕭乾大軍偷偷囤積軍衣。

    糧、兵、衣,都得要錢,大批大批的錢。

    幸虧,墨九啥都缺,就不缺錢。

    她明白,蕭乾囤兵於汴京那個地方,雖前有陰山後有淮水做屏障,但所謂「屏障」,即可藉助它成為保護,也無形中把自己裝在了屏障中間,像入瓮中之鱉。一個長久的戰爭,消耗力巨大,也需要足夠的後勤保障。

    蕭乾從來不向她伸手,她明白是他身為男人的驕傲。他不願意讓她覺得他要她是為了利用她,需要她的錢或者她的武器。

    墨九對此很欣慰,她就喜歡這樣的男人。

    可她卻不能置若罔聞,什麼都不做。

    她從來沒有忘記他北伐出征時說過的話。

    「我上陣殺敵,你後方結網,是為夫妻。」

    既然是夫妻,既然他是她孩兒的爹,她就不會親睜睜看他有一天陷入絕境,求助無門。

    雖然墨九不太懂得戰爭,可來自現代的經驗讓她知道——口糧、武器與衣物就是戰爭中最為重要的東西。

    她默默做著這些事兒,除了尚雅、曹元幾個心腹之人,其他人基本都不知情。哪怕有墨家弟子感覺到最後的風向不對,墨家的經營有了改變,也大多認為墨九的想法變了,不會去想太多。畢竟她做事從來如此,不足為奇。

    除了做蕭乾的後勤之後,墨九還把她親手做的吃食,分給覺得自己應當珍惜的人。興隆山上的織娘啊、姐妹啊、兄弟啊每個人都能享受到她的關愛。

    另外,她還千里迢迢送到了後珒國都阿嘞錦。

    當然,她派人送去食物的原因,至少有一半是藉口。

    主要也為踐行當初與宋妍的約定——派人去照看她。

    如今她重回興隆山,覺得山上日子尚好,隱蔽,安全,宋妍偷偷上山,完全可以掩人耳目,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既然她可以做完顏修的丫頭,為什麼不可以來興隆山做丫頭?

    於是,送食物的人,還特地帶去了一封墨九給宋妍的信。

    「吾地甚好,汝若想回,派人接你。盼安!」

    這樣的日子,對於懷孕的墨九而言,是充實的。

    她的興隆山,她遍布天下的商業帝國,她以相思令為噱頭的情報網絡,一切一切都照常地運轉著,並沒有因為左執事墨妄的撒手而受到太多的影響。雖然在曹元接手的過程中,也有一些磕磕絆絆,但只要墨家鉅子還在,墨家的定海神針就在。風雨過去,彩虹依舊高掛在墨家的天空——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

    除了憂心蕭乾,墨九最為掛心的人,就是病中的墨妄。

    他永遠那樣的神態,永遠一動不動地臥躺床上。不會吃喝,不會有情緒,除了有呼吸和日漸消瘦之外,就像一個沉睡的植物人——墨九並沒有見過真正的植物人,感官都來源於網絡和電視。可她就是覺得這樣子的墨妄,像一棵植物。

    「師兄,你要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啊?」

    她重複著每天的工作,在玫兒和大力士沈心悅的幫襯下,大著肚子給墨妄餵藥。

    看那黑色的藥汁順著他的嘴角流到下頜,而他連基本的吞咽都不會,每次都要沈心悅扳住他的下頜來灌,她心裡酸楚一片,揪著心又低下頭,拿了帕子替他輕輕擦拭。

    可嘴裡,一直帶著笑,輕輕對他說著話,試圖喚醒他僵硬的神智。

    「師兄,你都不知道,在你熟睡的這些日子,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你想不想知道?我說給你聽,好不好?」

    「聽說蒙合要親征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是我讓他來的。嘿嘿,這個人太自負了,我稍稍給他布個局,他就鑽了。師兄,你說我聰明嗎?我告訴他,我拿到千字引了,武器圖譜也到手了,正在興隆山製造大規模的殺傷性武器……額,這個詞兒你好像聽不懂?沒關係。他應該也不懂。可越是不懂,他才懂稀罕呢!瞧著吧,他肯定忍不住了。」

    「可能你會覺得我傻,對不對?引火燒身。不,我不傻。這個人一直縮在哈拉和林的皇宮裡,他的帝國越來越大,他的兵力越來越多,前陣子我得消息,他的軍隊已經打到了東西亞,似乎地球人都阻止不了他稱霸的腳步了……難道,我們要等到他老死嗎?」

    「我得引他出來。可怎麼引誘他呢?人啦,總是死在貪婪上,蒙合一樣慾壑難填啊!他已經得到夠多了,可他還想要更多,得到更多他的恐懼就會更多,害怕失去這一切。所以,武器圖譜一事,他未必完全相信,可他不再信任蘇赫了,又極其自負,宋熹都敢親征,他怎可不敢?」

    屋子裡靜靜的,連風聲都沒有。

    自然,也無人回應自言自語的墨九。

    她似乎也不要人回應,就像以往那般,笑著和墨妄說話。

    「不過,貪婪也是人之常情。這世上又有哪個人又不貪婪呢?我也貪婪,蕭六郎也貪婪,要不然又哪會有這麼多的事端?只有師兄你……」說到這裡,她把藥勺子收回來,輕輕放在碗裡。

    在「叮」的碰撞聲中,她俯身為墨妄輕輕理了理衣領,看到裡面有藥汁,皺了皺眉頭,吩咐玫兒去打水來,又輕笑一聲。

    「只有在師兄的身上,我從來沒有見到貪婪兩個字。你堪稱得了墨家精髓了,所做一切,都為了墨家,為了你珍惜的那些人。在我的印象里,你從來沒有為了自己提過任何要求,從來沒有想要得到什麼。墨家有那樣多的錢,那些錢也都從你的手上過。你如果想要,可以成為一個富可敵國的當世大豪。可你沒有。」

    「墨家有那麼多的弟子,你貴為左執事,執掌大權,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甚至在我沒有成為墨家鉅子之前,就可以與尚雅分庭抗禮,得墨家一半天下了,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獨霸一方為王。可你沒有。」

    「你曾經有喜歡的姑娘,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照顧她,關心她,心悅於她,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用很多手段得到她,在她痛失愛郎的時候,你也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把她占有己有。可你沒有。」

    「以前我總想,這世上哪有那麼無私的人呢?我不信。我認為人都會為自己著想的,哪怕再有度量的人,也會在委屈的時候生氣,在受了傷害之後,想要報復——可師兄,你沒有,你通通都沒有。」

    她眸底染上一層水霧。

    低著頭,看著墨妄削瘦的臉,沉默了許久。

    「可是,你這樣好,為何卻要受這樣的罪?」

    這個問題是她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思考的生命與玄學。

    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可在她並不長的人生經歷中,見過了不少的生死離愁,似乎很少遵循這樣的規律。一些好人,因為太過善良,總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人前,不僅得不到應有的尊重,反而由於短板太清晰可見,城府不深,往往讓別人隨意捏拿。反觀那些並不那麼善良的人,始終利己主義,卻冥冥中似有神助,無人敢去招惹他們,無人敢得罪他們,因為,他們狠,他們惡。

    於是,惡者可以招搖,繼續為惡。

    雖善惡終有一死,可經歷過的人生,又何其不公?

    「姑娘……」她正為墨妄清洗脖頸上的藥汁,玫兒卻突地喚了一聲。

    「什麼?」墨九沒有回頭,繼續手上的事。

    玫兒嘟了嘟嘴巴,「我有一句非講不可的大實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墨九狠狠朝她飛一個白眼。

    「學壞了!說吧。」

    玫兒嘿嘿一笑,幫著她把清洗好的墨妄擦乾淨,換上乾淨的衣服,扶下去躺好,又盯住她那一隻掖被角的白皙手指,嘆了一口氣。

    「玫兒以為,左執事若有神智,應當會很開心的了。如果換了我,也一樣,我寧願永遠沉睡,才不要醒呢。」

    「怎麼講?」墨九奇怪地側眸掃她。

    「你想一想啊,左執事沒有昏迷之前,你有太多的事要做,有太多的人要管,好像什麼時候都輪不到他。而這一段他受了重傷昏迷的日子,是不是你對他最為上心的時候?在這裡,沒有王爺,沒有任何人,只有他。你滿心滿眼都只有他,也只專注地照顧他一個人。他豈不是很開心,豈不是不願意醒過來麼?」

    「我呸!你個小丫頭,胡說八道。」

    墨九給她一個狠狠的瞪眼,「你以為左執事像你一樣啊?傻不咧咧的!」

    「……唔。」玫兒扯著嘴巴笑了笑,「反正我覺得吧,左執事最開心的,就是這段光陰了。你說,如果左執事真的有知覺該有多好?他知道姑娘你原來這麼關心他,每天都會來看他,還親自侍候他。這樣,也許他就可以多得一些安慰了,也沒有白疼你一場。」

    這一次,墨九沒有反駁。

    靜靜地看著床上的墨妄,有那麼一瞬,她和玫兒的想法一致。

    若他有意識多好,可以看到她為他做的一切,會不會心緒舒暢一點,那樣就可以早些醒過來,不要讓她這麼掛著心,不要讓她每天除了操心他們,還要操心那麼大一個墨家的事了?

    墨妄那晚有一點說得很對。

    對曹元、對尚雅,對喬占平,對任何人,她再也不能像對墨妄那樣的信任了。

    墨家的事情,不論大小,她還得親自過問。

    說到底,都是心病啊。

    墨九又在墨妄的屋子裡坐了大半個時辰,和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

    她告訴他,小蟲兒昨兒第一次喚了她一聲「姨娘」,還吵著要來看睡大覺不肯醒的墨叔叔,彭頎好說歹說才攔住那小傢伙。對他的昏迷,彭欣也想盡了法子,甚至把不知道哪兒學來的「回魂大法」都使出來了,那裝神弄鬼的怪異模樣兒嚇得小蟲兒哭了好久,好多天都不敢離開她,生怕娘也「飛」了,或者像墨叔叔一樣,睡著了就不肯醒了。

    她還告訴他:宋驁一直沒有消息,宋徹倒是想做一個便宜爹,為彭欣和小蟲兒做一些事情,可彭欣與他的關係,一直沒有什麼進展。宋驁一日找不到,彭欣對宋徹也就一日敞不開心扉。兩個人的關係,就那樣古怪的持續著,看得山上的人,慢慢都有些心軟了。織娘前些日子還在勸彭欣:若宋驁一生一世都沒有消息,你怎麼辦?就要一直等下去,讓小蟲兒永遠沒有爹嗎,讓宋徹永遠這樣無何止的等待嗎?

    「彭欣太倔了!你猜她怎麼告訴織娘的?她說:一生一世沒有消息,那就一生一世等下去,直到他回來給她一個說法。小蟲兒也不會沒有爹,宋驁一生一世沒消息,那他也一生一世都是小蟲兒的親爹,誰也取代不了。至於宋徹……她不願意他無休止的等待,可人的心都長在自己身上,若他非要等,她也阻止不了。」

    這都是命啊!

    生不戀,死不慟。

    這些糾糾纏纏的人兒,哪一個又斬得斷萬丈情絲?

    彭欣是、宋徹和宋驁是,他們又如何不是?

    墨九絮絮叨叨地說著,把墨妄與她共同認識的人,都仔細說了一遍。一會笑,一會嘆,一會又悶悶地沉默。可不論她什麼樣的情緒,床上的墨妄都沒有動靜。

    「師兄,我該回去了,坐了太久,肚子裡的小傢伙兒在抗議了。我要出去活動活動,明兒早上,我再來看你。」

    撐著床沿,她由著玫兒扶著,沉聲喚了兩個照看曹妄的弟子進來。

    「你們好生看著左執事,聽到了嗎?」

    「弟子領命!」兩個弟子齊齊施禮。

    嗯一聲,墨九捧著隆起的大肚子,慢慢出了桃花盛開的小院,站在院門口的桃花樹下,看向了今日高遠的萬里晴空,不由怔忡——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天氣漸漸熱了,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了。

    「不知六郎那裡,可有桃花看?」

    懷孕的女人,思維總會有些莫名的複雜,想很多平常不會想的事情,擔心很多平常不會擔心的人,看著院門那一棵高高的桃花樹,她腦袋仰望著,發呆了好久,突然轉眸吩咐玫兒。

    「一會去把曹元叫來。」

    「好的!」玫兒隨口答完,又奇怪地問:「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嗎?」

    因為曹元太忙碌了,一般沒有緊要的事,墨九不會專程派人去找他過來。她這個鉅子,可以說是墨家史上最為體恤弟子的鉅子了,上上下下對她都很敬重,反之,她對上上下下的人,也都有平等的尊重。

    「是啊!今兒什麼日子了?」

    聽她問起,玫兒抿著唇仔細算了算,稍稍吃驚。

    「呀!今兒四月十八了呢,日子過得好快。」

    「對啊,四月十八了。已經整整八天,沒有收到六郎的來信了。」

    墨九與蕭乾之間,一直互通有無。他們雖然分隔兩地,但三天一次的通信,從來沒有間斷過,哪怕有不可抗拒的特殊原因,最久的一次間隙,也只有五日。可這次,整整八天過去了,那邊都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甚至連上次傳信給蕭乾的擊西,都沒有回來,這就很奇怪了。

    而且,墨九上一次給蕭乾去的信里,特地對他說了自己的預產期,並問他一些戰事上的安排。並且委婉地告訴他,若那時他正好有閒,希望可以回一趟興隆山。她真的好希望,他能與她一起,迎接他們的寶寶出生——

    ------題外話------

    —。—上菜上菜,明兒繼續啊!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嗯,真的越來越接受結局了呢~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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