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159米 岌岌可危
墨九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等漁棚外再無動靜,南榮大軍悉數過江離去,她才慢慢出來。望著浩浩江水,她暗暗立誓,這個天下可以傾,蕭乾卻不能有事。
她是一個女人,不能上戰場,那得做好本分之事。
在江邊獨自坐了半個時辰,她回到宅子,一頭鑽入蕭乾的房間,栽倒在床上,抱住他用過的被子便蒙頭大睡。
有人說,睡覺喜歡夾被子或者抱東西的女人,一般看上去大大咧咧,內心卻極度缺乏安全感。墨九在擁住被子聞到熟悉的氣息那一瞬,終於認同了這個觀點。
想到這是一個沒有蕭乾的金州,她內心確實有點空。
她昨夜沒有睡好,這一覺蒙頭睡下去,夢都沒有,便睡過了晌午。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熟悉的床帳,有那麼一瞬,她恍惚以為蕭六郎還在,還會溫柔地問她「醒了?」
可沒有。
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她自己,沒有一個人來打擾。她無奈地閉上眼睛在床榻上又翻滾了一圈,當她發現再無睡意的時候,終於感覺到肚子餓了。
什麼都可以不做,東西不能不吃。
墨九穿好衣衫出門的時候,擊西一個人倚在門口望天。
見她出來,這貨苦著臉喊了一聲,「九爺!」
「怎麼不和我躲貓貓了?」這些日子,擊西一般都躲在暗處,墨九一直裝著不知情。今日為了送那封信,她不得不把他呼喚了出來。
於是這麼一呼喚,這廝也懶得藏了。
擊西苦巴巴拿眼偷瞄她,作勢拭了拭眼睛,「他們都走了,只剩下擊西了,他們都不帶擊西玩,擊西的命好苦。為什麼,為什麼主上偏偏留下我?為什麼不是走南、不是闖北、不是聲東……」
墨九睡醒了,精神頭好得很,瞥一眼擊西俊美的容顏,她挑了挑眉頭,「要不要我告訴你原因?」
擊西猛點頭。
墨九眉一揚,「交換消息是要銀子的。」
擊西搖了搖頭,看她黑了臉,默默塞給她一個銀袋。
墨九掂了掂銀子便塞入懷裡,拍拍嘴巴打個呵欠,漫不經心地道:「多簡單啊,因為只有你不像個男人唄。你家主上把你留在我的跟前,覺得安全。」
蕭乾到底有沒有這份心思,她並不知情。這話全是她瞎掰出來逗弄擊西的。可聽完這句話,擊西卻騰地紅了臉,撕心裂肺的吶喊一聲,「不!蒼天吶!為什麼都要欺負我。擊西分明就是一個女人好不好?」
「……噗!」墨九大笑。
「不不不不,分明就是一個男人好不好?」
「悔改無效!」墨九拍拍他的肩膀,雙手負在身後,大搖大擺地往庭院裡走去,「擊西姑娘,跟上!九爺肚子餓了,要去吃東西嘍。」
「嗚!」擊西乖乖跟在她身後,樣子比她還忸怩靦腆。
這兩個人走在一起的畫風,始終有點兒奇怪,路上引來諸多圍觀,可墨九恍然未覺。同樣一段路,因為沒有了蕭六郎,她總覺得缺少點什麼。雖然腳步一如既往的輕盈,臉上也依舊帶笑,可無人能覷見她內心的沉重。
晌午飯早就準備好了。
膳堂裡面,坐著一個宋熹。
他安靜地坐在靠窗的桌邊,面前一壺清茶,手裡拿著書卷,一襲簡單的白衣,長發束絛,窗外的微光映在他白皙的肌膚上,為他的面容點綴了一層薄薄的暖意,看上去像極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哪有半分帝王的凌厲?
墨九在門口一頓,咳了咳,見他微笑抬頭,方才大踏步入內,四顧一下,笑著問:「東寂吃了嗎?」
「吃過了。」宋熹回答很散漫。
「那再吃一點?」墨九隨口問道,便尋了桌子坐下來。
她以為東寂吃過了肯定不會再吃,哪裡曉得她話音剛落,那貨竟莞爾一笑,應聲道:「好哇!」接著,他優雅地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手上依舊捧著他的書卷與清茶。
墨九翻了個白眼,「不是吃過了?」
宋熹微笑,眼角帶著淡淡的戲謔,「不是讓我再吃一點?」
墨九撲哧一聲,笑道:「你還真不客氣。」
宋熹再笑,「我自己做的,為何要客氣?」
微微一愣,墨九直視他的眼,沒有吭聲。
他從臨安為她帶食物過來已是夠仗義了,到了金州還親自下廚做飯呢?雖然這所宅子裡曉得他身份的人不多,可從他出入的排場,還有蕭乾與薛昉等人對他的恭敬程度來看,哪個不曉得這位從臨安來的「公子」,不是皇室子弟,也是達官貴人?
看墨九來了,灶上的李婆子趕緊過來擺飯,嘴裡不停念叨,今兒「公子」一大早就起來做飯,差人去叫姑娘的時候,才曉得姑娘不在宅子裡。爾後姑娘回來了,又徑直回房歇息去了,「公子」的心意便白費了。
可到了晌午,「公子」又不辭辛勞再一次下廚。
「我老婆子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沒有見過下廚的郎君哩,莫說公子這麼俊俏的人兒,便是我家那個粗糙漢子,讓他下廚做點兒什麼,不如直接殺了他來得好。」
大抵李婆子夫婦也是和諧的,說到自家漢子的時候,她嘴上罵咧著,眼睛裡卻有著異樣的光彩,但說到「公子下廚」的事跡時,對宋熹的肯定與褒讚也是千真萬確的。
當然這一點,墨九也從來不否認。
便是蕭六郎待她如斯之好,若說下廚,恐也做不到。
她目光帶笑,感激地瞥一眼東寂,正想為了肚皮對他說上一萬字的吃貨感言,他卻別開了眼,笑著望一眼李婆子。
「婆婆別誇我了,我喜歡下廚,便以此為樂而已。」
「呵呵呵。」李婆子把燙盅放在桌上,摸了摸耳朵,笑道:「老婆子一把歲數了,哪裡會看錯人?公子啊,真是值得託付一生的良人。長得俊、沒架子、對下人好……唉!也不曉得哪家的丫頭有福氣做公子的妻室了。」
這婆子念叨著離開了,墨九與宋熹對視一眼,都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兩個人的心底,都不期然想到了那個遠在臨安府的「有福氣女子」——當今皇后謝青嬗。
宋熹對謝青嬗是有愧疚的。
至於墨九,也有那麼一絲絲同情。
李婆子說東寂是良人,可託付終身。可於謝青嬗而言,她又何嘗不是所託非人?所以,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每一個人站的角度不同,感受與看法也就不同罷了。但強行捆綁的婚姻,勉強不了的感情,也怪不得東寂,只可憐那無辜的姑娘了……
「嘗嘗這個!」
似是為了打破尷尬,東寂率先開口。
可墨九先聽見的不是聲音,而是先聞到一陣醬料的香味兒。她抬頭看去,只見東寂手裡用油紙拿著一個包子……嚴格來說,不是一個普通的包子,是一個類似於肉夾饃的包子,包子裡面夾了肉餡,抹上一種加了蔥花的醬料,聞著就勾人食慾。
「謝了啊!」她笑吟吟接過來,聽見肚子「咕嚕」一聲,不好意思地撇了撇嘴巴,不客氣地咬了上去。味道比她想像的更美,可能是餓了的原因,她三兩下嚼了嚼咽入肚子,含糊地笑道:「我能說這是我吃過最好的包子的嗎?東寂自己做的?」
「嗯。」東寂輕聲應了,又包一個自己包子給自己,優雅地咬了一口,笑道:「為了這個餡兒,我精選了牛肉,將其剁碎,再放到女兒紅里醃製一刻鐘,熱油入鍋,放入切碎的豆豉和薑末等作料翻炒。曉得九兒喜好酸辣,噴上一點醋,再配上我特地從臨安帶來的醬料,等肉餡食用時,再灑點蔥花,便好吃了……」
莫說吃入嘴,就聽他說,墨九就覺得人間美味兒了。
又啃一口鬆軟的包子面兒,她吸了點餡兒在嘴裡,嘴和胃都舒服了,方才吐口氣,笑問:「話說這個包子叫什麼名兒?」
東寂想了想,微笑道:「你就叫它肉夾包子沒錯。」
嘿嘿一聲,墨九點頭,「肉夾包子,狗不理包子……」
「嗷」一聲,一朵大尾巴擦過她的腿,「哧溜」一下,桌子底下就多出了一個東西。墨九低頭一看,發現旺財這貨不知何時鑽了進來,正望著她吐舌頭。
她目光一亮,「財哥,你怎麼回來了?」
旺財這貨見天兒跟著蕭乾,秤不離砣的,對她始終要比對蕭乾少上幾分「主子情」,為此墨九還吃過醋哩。沒有想到蕭乾離開了,它卻留了下來。
一個人等待歸期的孤單里,有旺財在身邊,日子肯定會好過一些了。她心裡美美地想著,而旺財無法回答她的話,卻一直吐著舌頭望著她的手。
她看一眼手上的包子,歉意地問東寂。
「可以給它吃一個嗎?」
這個包子宋熹原也沒有做幾個,聽他「精心」製成的過程就曉得費了不少工夫,拿來餵狗對墨九來說沒有什麼,旺財與她兄弟一般,可對於宋熹這個做食物的人來說,未必會有同理心。她得先徵詢他的意見,免得他心裡不舒坦,怪她糟蹋東西。
旺財大抵曉得她的意思,不滿地「嗷」一聲,兩隻前蹄趴下去,緊緊抱著她的小腿,撒嬌一般將嘴筒子在她腿上擦刮,蹭了兩下,索性又抬起腦袋來,把長長的嘴筒子擱在她的腿上,可憐巴巴地望向她,就差張開嘴討要了。
「饞狗!機靈得你!」
墨九嗔怪地瞼它一眼,東寂卻笑了,「這狗精明,與他主子蕭六郎簡直一個模樣兒。九兒快給它一隻吧,不然一會兒該掀桌子了。」
狗與蕭六郎一個模樣兒?
墨九隱隱覺得這句話哪裡不對,可瞥宋熹一眼,見他說得自在輕鬆,除了玩笑之外,並無別的情緒,也不好多想,只笑著抿了抿唇,重新拿了一隻包子塞入旺財的狗嘴裡,又憐愛地順了順它的背。
「便宜你了,乖點啊!」
旺財叼著包子,身子趴在她的腳邊,不吭氣了。
果然狗還是狗,一個肉包子就餵乖了。墨九失望地搖了搖頭,心裡暗罵一句「沒節操的」,又抬眼看桌上豐盛的飯菜,笑眯眯對東寂道:「肉菜素菜一件不少,點心湯煲樣樣齊全。東寂啊東寂,你可真是一把灶上好手,要天天有這樣的美食,那日子簡直賽過神仙啊!」
東寂接過李福遞來的白巾子擦了擦手,又執筷為墨九夾了一塊酥香鴨,輕輕笑道:「等回了臨安,雖然無法每天下廚,但隔三差五為你做上一桌,也是辦得到的。」
墨九一愣,抬起頭來,把注意力從碗裡轉移到了他的臉上,「東寂要回臨安了?」
「嗯。」東寂應著,笑了一下:「我出來有幾日了,不能再耽擱……呵,縱然不能像蕭六郎一樣馳馬邊疆報效家國,我也不能書生意氣,誤國誤民吶。」
國家大事相比兒女情長,哪個輕哪個重?這個時候的男人,總得分清楚。一件件要事都迫在眉睫,尤其今日蕭乾北上,對於南榮朝來說,大後方的穩定尤為重要。一切與戰爭有關的事情,糧草輜重,軍兵物資的補充,都需要他這個皇帝來定奪。
一日兩日朝中可無君,但三日四日五日哩?他登基本就不久,若長期不上朝,惹朝中非議不說,就怕政局不穩,引出二心來。那個時候,內憂外患,恐將再無清閒日子過了。
這些道理他不說,墨九也懂得。
點了點頭,她慢悠悠一嘆,「你確實該回去了。」
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宋熹微微蹙眉,「你不跟我回去?」
墨九再次點頭,凝重臉色,「我要留在金州,哪裡也不去。」
對於她的固執宋熹早有領教,可儘管如此,他還是放下筷子,輕聲規勸道:「金州離臨安府甚遠,又剛歸南榮所有,龍蛇混雜,三教九流都有。你逗留在此,難保安全。」
「最危險的地方,不是最安全嘛?」墨九笑了笑,又瞥一眼倚在門口無聊玩手指的擊西,微笑道:「蕭六郎有留人保護我的,你且放心去吧,不管遇上什麼事,我自有法子應對。」
「不行!」
這一回宋熹倒是難得的強勢,可遇上了墨九,再強勢的男人也終歸無奈。墨九沒有直接反駁他,而是隨手為他盛了一碗湯,輕放在他的面前,言詞不乏輕柔。
「東寂莫非忘了我的身份?」
東寂的手指,輕撫在湯碗上,輕輕一聲,「嗯?」
「我是墨家鉅子吶!」墨九吃一口東西,又微微挑眉:「我把祖師父的擔子接了下來,還沒有為墨家做過什麼事兒呢?你知道的,我墨家弟子千千萬,卻沒有在這金州城發展。如今金州歸南榮了,又是戰略重地,眾家都虎視眈眈的地方,各個朝廷都想染指,我墨家自然也不能瞪眼看著。我準備建一個金州分舵,好好在此地發展一批墨家弟子,親自調教,終有一日,我要弘揚祖師父遺願,讓墨家弟子遍布天下,墨家思想淵遠流傳——」
宋熹默默聽著她。
等她的高談闊論說完,他輕忽一笑。
「這些,只是託詞。」
墨九一噎,大眼珠子望著他。
不待她說話,他微微啟唇,「你是為他在此守候?」
「東寂……」察覺到東寂微啞的聲線,墨九輕輕潤了潤嘴唇,吃了人家的總覺得嘴短,連嚴肅出口的幾個字,也顯得有點兒不太利索,「對,對不住了!」
「無妨!」東寂輕聲一笑,「青山未老,綠水還流。今日別過,總有一日你我還會相見。到時候再把酒言歡,共慶蕭使君得勝歸來。無妨,真的無妨。」
一連三個「無妨」,聽得墨九有點兒心塞。
可問題出在感情上,她的答案永遠都只能有一個。一早就對不住東寂了,卻也只能一直對不住下去。儘管她為此非常難過,可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可以隨便地玩過家家,換新郎,取捨已定,該狠心時,就得狠心。
飯畢,宋熹先離桌。
朝中之事十萬火急,刻不容緩,他等不起。
可駐足看一眼墨九,他終於慢慢落下手,撫了撫她的頭。
「想吃好的了,隨時回臨安。」
「嗯。」墨九笑吟吟抬頭:「說不準哪天就回來了。」
「回來前派人支會一聲,我來接你。」
「你那麼忙……」
墨九剛想拒絕,他卻重重補充:「風雨無阻!」
這句話似乎成了他們分別的常態了。墨九與他對視,發現他如炬一般晶亮的眸子裡,竟有著濃濃的逼視光芒,就好像她不去吃他家的飯,他便生無可戀了一樣。這讓原本不喜歡送別的墨九,不得不在今日,經歷第二場送別。
為了趕時間,宋熹沒有乘車,依舊一匹黑馬,一襲白衣,飄飄然離去,不若帝王。墨九也騎了一匹馬,領著擊西跟在他的身側。
一路朝城外走,二人卻再無膳堂里的歡天喜地。
不管是送情郎,還是送故友,總歸有些離愁。
私心底,墨九對這個擅長庖廚的男人評價很高,得此一友,也屬實是她的幸事。如此,她感恩戴德地把他送至金州城外。
想他落寞自去,她著實有些不忍心,可臉上卻不得不表現得愉快,還不時哼上一首曲子,一副女漢子的悠閒與自在。
「路上仔細些啊,小心山匪路霸!」
「嗯。」東寂勒住馬,看一眼延伸往遠方的官道,又回頭望著遠去的金州城,微微一笑,「九兒已經離城很遠了,不要再送。回去吧!」
「哦。也好。」墨九沖他抱拳,嚴肅道:「一路平安,別後珍重。」
「珍重!」
墨九看著東寂調轉馬頭時,那一雙微暖的眸子裡浮上一層不舍,突地有些不忍心再看。她笑笑抬頭望向蔚藍的天際,看著雨後初綻的陽光,覺得今兒肯定不是一個好日子。若不然,為何送走了一個,又要再送另一個。
想到離別,一時間,她不免黯然。
宋熹卻在這時回過頭來,環視一眼官道旁的民舍菜畦,野花碧樹,淡淡一笑:「河畔青柳,塞上人家,弄梅採茶,粗衣淡飯,似比那玉樓金闕更為得意幾分?」
「……」
墨九撇了撇嘴巴,未置可否。
帝王艷羨百姓的簡單,百姓又何嘗不艷羨帝王的榮華?
看東寂凝目久久不語,她揮了揮手臂。
「你再不啟程,太陽快下山了。去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此生又不是不再見了,別娘們兒似的了……」
「呵!」被她逗笑了,宋熹目光微凝,揚起唇角,「這回我真的走了,九兒珍重!」說罷不待墨九再道別,他猛地揮鞭,一聲重重「駕」字出口,那一匹寶馬良駒便馱著他撒丫子衝上官道,揚起塵沙數丈。
一群侍衛跟隨其後,不多一會,就消失在官道上。
墨九收回視線,看向馬下搖尾巴的旺財。
「財哥,我們也回了,干我們自己的大事。」
——
南榮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初八(關於年號解惑:新帝登基改元在次年,這是為什麼一直使用至化的原因),蕭乾領南榮兵二十萬餘從金州渡漢水,在京兆府路與珒國發生遭遇戰,珒國名將迪古不敵來勢洶洶的南榮兵,珒兵駭於蕭乾威名,一敗而敗,退至臨兆府。
出師大捷,南榮兵士氣大勝。
蕭乾乘勝追擊,率兵於三日後破臨兆,隨後沿江而下,收復淮河以北鄧州、唐州、蔡州、穎州在內的大片土地。迫使珒國朝廷於南榮至化三十一年五月初遣使南下,將其所占徐州、許州、泗州等地歸還南榮,便修書一封,譴使南下臨安,欲與南榮和議停戰。
在這個紛繁的戰亂期間,迫於蕭乾大軍的步步緊逼,珒兵三易主帥,從四皇子完顏籌到二皇子完顏豐,再到俗有「鎮國神柱」之稱的皇叔完顏志業,經歷三個月血腥鏖戰,皆不敵蕭乾。
帥旗幾易,對珒兵而言,本就是內傷。
更何況,據線報,珒國在內亂。
完顏修於南榮至化三十一年四月底返回珒國,不僅沒有得到了其父的再度「恩寵」,反倒在第一時間就被押入大牢,進行甄別。其中珒國幾位皇子奪位的風起雲湧暫不多說,總終這個倒霉催的完顏修,一直到珒國向南榮請求和議,依舊還在大牢之中過他的苦日子,沒能再度執掌帥印。
一個風雲人物的倒下,不僅是完顏修的悲哀,也是珒國人的悲哀。就此,外間眾說紛紜。
有探子稱,珒國皇帝其實在完顏修被墨九擄後不久,就身染重疾了。其後雖多方醫治,一直沒有痊癒,如今珒國內部鬥爭如火如荼,甚至多次以珒國皇帝名義下達的旨意和做出的決策,都非珒國皇帝本意——包括對完顏修無限制的囚禁。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在攘外與安內的選擇面前,完顏修的哥哥和弟弟們,哪怕眼睜睜看著蕭乾領著南榮兵一步步蠶食土地,也不敢再把兵權交還完顏修的手裡,內政的不協調,加上北勐騎兵與南榮兵的合力打擊,珒國江山已岌岌可危。
珒國內亂,這便是大好時機。
不管南榮還是北勐,都不會錯失這樣的機會。
烽火燎燎,兵戈錚錚。
多少鮮血遍灑大地,多少白骨堆積成山。日月輪換之間,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事,一直持續到了南榮至化三十一年八月。
對於珒國多次請求議和的國書,南榮景昌帝宋熹的態度就兩個字——不議。
帶著這樣的羞辱,八月初一,珒國皇帝因病薨於汴京皇城,其大兒子完顏敘登臨帝位。而那個一直是珒兵頂樑柱的三皇子完顏修,終究無法再掌帥印,被新帝一旨詔書永久幽禁於汴京天驕台。
初登帝位的完顏敘,上位的第一件事不是組織大軍對抗蕭乾,而是大力地剪除完顏修及完顏籌、完顏豐等人黨羽,挖數個深坑,以「謀逆、叛國」等多項大罪坑殺了數萬人。
八月初三,一些負隅頑抗的完顏修餘黨,聯絡了完顏修在軍中的舊部,當夜在汴京城發動兵變,血洗汴京城,從天驕台救出幽禁的完顏修,便殺出重圍,直奔東北方向而去。
至此,持續數月的珒國內亂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