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088米 挑逗
這樣的狹路相逢,很尷尬。
墨九依稀記得,男人最討厭被人說「不行」,可她屏氣凝神觀察蕭乾半晌,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異樣的表情,又放下心來。
要麼他真的不行,要麼他不在意不行,要麼他就是沒有聽見他不行……她面色鬆緩,故作驚訝地道:「啊呀這不是蕭六郎麼?好巧!好巧!在哪兒都能遇見你。」
她望一眼濟生堂,笑問:「莫非你也來看病的?」
蕭乾略微遲疑一下,「路過,順便補一些藥材。」
「哦。」墨九表示了解地點點頭,打個哈哈:「那你繼續路過。我還有要事,不便相陪了,再會。」徑直走了幾步,她又停住,回過頭來,用曖昧的眼風掃了尚雅一眼,擠眼睛道:「六郎,右執事在喚你哩!熱、情、似、火哦!」
說罷她也不管尚雅會不會難堪,邁開步子就大剌剌地入了濟生堂的大門,「哪一位是胡郎中?」
沈心悅與玫兒相視一眼,都跟了上去,只有旺財似乎有些糾結,它可憐巴巴的搖著尾巴在蕭乾的軟轎之前打了好幾個滾兒,撒著歡的「嗷嗷」叫著,卻沒有得到主子的回應,又聽見墨九在裡頭喚它,終是惜惜不舍地望著蕭乾,跟著墨九去了。
旁觀兩人許久,尚雅的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嘲弄。她慢慢靠近軟轎,步履曼妙多情,目光也媚生生的柔軟,可語氣里,卻帶了一絲似酸又苦又似調侃的情緒。
「看來蕭使君的雲蠱,已有發作?」
若無*蠱,蕭乾這樣的男子,又怎會對墨九生出那樣的眷戀?尚雅以為自己的話足夠點醒他,讓他警覺。可蕭乾卻不以為然,只淡淡看她一眼。
「墨家大會在即,右執事多操心自己便好。」
輕呵一聲,尚雅撫了撫鬢角的發,「妾身有何事?」
蕭乾唇角微微上勾,但笑不語。
「使君都看見了?」尚雅想了想,目光微微一閃,壓低了聲音,「妾身以為使君誤會了。那兩個並非妾身的人。如今墨家鉅子歸位,墨家大會召開,不僅墨家內部風起雲湧,整個天下都不得安生……使君知的,臨安城裡龍蛇混雜,三教九流,誰是誰的人,誰也辯不清。妾身又怎敢胡亂結交異族?是他們找上妾身的,妾身拒絕了。」
蕭乾靜靜看她,「本座並非鉅子,右執事無須交代。」
面對他眼中的淡然,尚雅卻覺得比被人直接嘲諷打臉還要來得膈應。她看蕭乾轎子停在原地,並沒有要馬上離開的意思,轉頭看了一眼濟生堂的門,心裡一陣難過,又回過頭來,柔柔淺笑。
「*蠱的事,是妾身無意為之,一直沒有機會向使君告歉。只如今……」頓一下,她審視著蕭乾冷漠的表情,「墨九即知彭欣,可是你們已得解蠱之法?」
她這樣說當然不是想知道是不是有解蠱之法,是想試探一下墨九先前說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他們到底有沒有請動苗疆聖女彭欣,有沒有可能把雨蠱從墨九的身上抽離出來。
她問完,滿是期待。
蕭乾卻只淡淡看她一眼,便落了帘子,「走。」
尚雅硬生生僵在原地。
她自小生得漂亮又妖媚,在男子面前向來無往不利,從來只有男人們看見她轉不開眼的上來討好,還沒有對她這般愛搭不理的人。如今被蕭乾這麼一冷,她頓覺沒有臉面,一張臉上又紅又難堪。
可人的底線便是這般,越踩越底。
被壓到極點了,也就無畏了。
一咬牙,她索性不要臉了,隔著帘子就又喊了一聲,「蕭使君,妾身有一事相求,請使君成全。」
蕭乾沒有回答。
不過,軟轎也沒有動。
尚雅丹鳳眼中露出一抹希望的光芒,收斂住平常習慣的嬌媚語氣,一字一句,都有了正經之色,「蕭使君人中龍鳳,蓋世無雙,實是女兒家的深閨夢裡人……可妾身什麼分量什麼斤兩,自是心裡有數,哪敢再覬覦使君?」
說到此,她幽幽一嘆,「但媚蠱之事使君也是知情,尚雅不想一生受那啃膚齧骨之痛,做個可憐人。故而,妾身想請求使君替我在彭欣面前美言幾句,讓她替我想想,或許還有另外的解蠱之法也不定?」
「何不自己去求?!」蕭乾淡淡問。
「她不會同意的。」尚雅苦笑一聲,「當年妾身的師父偷了*蠱離開苗疆,已是背叛師門……彭欣那個性子,本就冷漠不近人情,又怎肯為我想法子解蠱?」
「那本座又為何要助你?」蕭乾又問。
尚雅微微一怔。
蕭乾說的沒有錯,同門師姐妹尚且不肯,他一個陌生人又怎麼會肯?她生生緊緊揪住衣袖,揪得指節發白,方才無奈道:「少一個無恥的婦人整天覬覦你,對使君來說,不是更為輕鬆一些?大人就當少一個麻煩,可好?」
「右執事還真自以為是。」蕭乾語氣淡淡的,「對於不把你當回事的人來說,你的存在,只是虛無。」
尚雅的表情僵硬住,看著轎中端坐的男子。他近在咫尺,卻似高遠在天邊,冷漠得從來不近人情,她又怎麼可以指望他會幫她哩?
願意幫她的男人……已經死了。
尚雅一顆心,被扯得生生作痛,幾乎窒息。
可頓了下,蕭乾卻話鋒一轉,「不過,我決定幫你。」
看他認真的樣子,尚雅再一次愣住,「蕭使君,為何又要幫妾身?」
蕭乾並不看她,「喬占平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緊緊咬著唇,尚雅沒有說話。
一時間,氣氛緩滯,仿佛有無數往事鑽入她的腦子。
她看向蕭乾,目光幽暗:「你都知道?他是為我死的。」
「是。」蕭乾回答。
尚雅別過臉,眼中淚珠滾滾而落,低低飲泣,「在尚賢山莊,他也沒有背叛我,他從來都沒有背叛過我……可是我誤會了他,從頭到尾他都只是為了救我啊……可他死了,死在了你們的手上。」她似是太過傷心,捂住嘴,慢慢的,蹲在了地上,「我知道他不是自殺的,他一定不是自殺的。若非你殺他,就是謝忱殺他,一定是你們……」
女子的哭聲如有水樣柔情,可蕭乾目光卻越發冷厲,便是聲音,也比先前更涼了幾分,「右執事,我還有一個條件。」
沒想到蕭乾會與她講條件,尚雅帶淚抬頭,「什麼?」
蕭乾看著她梨花帶雨的樣子,皺了皺眉頭,「墨九不論找你做甚,你都不可應。」
「呃!」尚雅愣愣看他。
這個向來不屑與女子多言語的男人,居然為了墨九,與她講條件?還有在提到墨九的時候,他目光里那一瞬的情緒,已不若先前鎮定,隱隱有浮躁之意。看來這*蠱對人的影響果然很可怕,如蕭乾,也無法清心寡欲,不得不陷入情障。
「好。」她嘆一口氣,慢慢起身,整理好衣裳,對著蕭乾深深一福,「但憑蕭使君吩咐,只要解得媚蠱,什麼條件妾身都可以應。」
「本座只代你向彭姑娘言語,她應是不應,不由我。」淡淡一聲輕笑,蕭乾的帘子再一次放下,「走!」
——
墨九的身體素來很好,吃得香,睡得著,完全沒有生病的樣子,她往胡郎中面前一坐,那花白鬍子的老頭兒瞄她半晌兒,只注意到了她詭異的臉色,愣是沒有弄清楚她到底要瞧什麼病。
「小郎子這臉……?」
「我不看臉。」墨九翻白眼,「我看婦人病。」
「不看臉,可這臉怎生這般……」
「我說我不看臉,我是來看月信的。」
等墨九解釋完,這位見多識廣的老郎中,總算相信她的臉天生異色。不過,曉得她要看什麼病了,老頭子又不免失笑。時下的婦人,若是有個婦人方面的病,尤其月事不調,一般都自個啞著,誰會去找郎中看病的?他只道這小婦人膽大,卻也不與銀子過不去,趕緊熱情地為她切了脈。
「小娘子的身子,並無不妥。」
胡郎中診完脈象,收回手,蹙眉看著她。
「什麼?沒病?不行,您再瞧瞧,肯定有病。」
墨九不怕有病,就怕沒病……若是莫名其妙不來了,不就切合了早衰失顏的症狀麼?所以一聽胡郎中說沒有不妥,她心裡登時就毛噌噌的害怕了。
胡郎中奇怪她的反應,肯定地點了點頭,「從小娘子的面色和脈象看,都很正常,想來……」默了一下,他又道:「癸水不來,恐是小郎子思慮過多,或者有少許血寒,平常多吃一些溫經散寒,養血調理的食物,大抵便好了。」
這一聽「血寒」,墨九又精神了。
只要不是早衰,甭管是什麼病,在她聽來都是好事兒。於是她目光閃著晶亮的光芒,熱切地看著胡郎中,「那既然我有病,郎中,你趕緊給我開點藥吧?」
胡郎中捋鬍子,怪異地看她,「好,小郎子稍候。」
有哪個人進了醫館願意有病的?在他看來,這個小娘子不是瘋了,就是傻了。不過他坐館的人,與做生意也差不了多少,人家病人都要求開藥了,他自然不能拒絕,很快他擼平醫箋,蘸了墨汁「涮涮」便寫好一劑不溫不火的調經方子給了她。
「先吃上兩副再看。」
墨九拎著兩包中藥出了濟生堂,臉上滿是陽光。
「心悅啊,這附近有沒有布行?」
「小九,你比在盱眙時更傻了。」沈心悅和玫兒兩個全程圍觀了她「千金散盡、但求一病」的犯傻樣子,本就一頭霧水,這剛出藥堂,她又要找布行,不由感慨,「好端端的,你又找布行做甚?」
墨九瞪她一眼,「去布行,自然是買布。」
這幾個月,她過得雲裡霧裡,也沒有怎麼關心自家的身子,如今看來大姨媽不順只是血寒造成的,等她吃了藥很快就會來了,她得早早做些準備……畢竟生在一個沒有姨媽巾的時代,她只想想來那事兒就不由全身惡寒,不準備怎麼行?
在這之前,她曾在一個出土的棺中見過古人的月事帶,她叫一個簡陋。以前她還饒有興趣的研究過,如今輪到自己要用,她自然得慎重。準備先搞一點軟和的棉布,多縫備著點兒,方便拆洗。
可她的行為,對沈心悅和玫兒看來,完全是發神經。
那樣好的棉布,她要扛兩匹回去……做月事帶?
布行的店家不知原委,聽她說用完了還要來買,幾乎笑爛了臉,數著銀錢眉開眼笑地把她們仨送出了布行。只苦了沈心悅,肩膀上扛著兩匹布,哭喪著臉一頓數落。
「我說小九啊,蕭家給你多少月例銀子呀?你這般揮霍,可怎生得了?回頭被蕭家踢出了門,我看你可怎麼辦?」
墨九低頭看一眼搖著尾巴的旺財,唇角揚起,「沒事兒,我孫子曉得養我……」
「嗷!」一聲,旺財突地叫喚。
然後墨九的笑容就凝滯了。
她看見了她的孫子,哦不……蕭六郎坐在布行外停放的一輛黑色馬車裡。他的身邊,依舊跟著那幾個神態嚴肅的侍衛,他也依舊漫不經心地端坐裡面,手上還拿著一卷書,意態閒閒的樣子,高遠如雲,也風華絕代。
「又路過?」墨九朝他笑。
蕭乾薄唇輕抿,「嗯。」
墨九抬了抬下巴,「我在藥堂看病,你路過買藥材,我在布行買月事帶……你又路過,莫非也來買布做月事帶?」
「噗!」
沈心悅和玫兒兩個忍不住笑出來。
幾個侍衛大眼瞪小眼,想笑,卻不敢笑。
蕭乾一陣錯愕,看著她紅彤彤的臉,表情莫測的垂了垂眸子,用一種疑似尷尬的表情咳嗽一聲,然後一本正經地擰眉,「我買布給旺財做身兒衣裳。」
「嗚……」旺財無辜地趴在地上,嘴筒子杵著地。
從濟生堂跟到了布行,墨九當然不會以為蕭六郎真的只是路過或者碰巧見到她?看他裝傻當旺財當擋箭牌,她也不客氣,將手上的藥袋遞給玫兒拿著,直接走過去,用一個很是帥氣的壁咚動作,「啪」一下扶著馬車,朝他邪魅一笑。
「不,你在跟蹤我。」
蕭乾皺眉看著她的臉。
紅……太紅了……紅得讓人想笑。
但他沒有笑,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又是一種清澈深邃的目光和道骨仙風的悠然姿態,一本正經地回答:「近來臨安城不平靜,我送你回去。」
「嘿!要你管我?你是我的誰啊?」墨九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輕輕拉扯著帘子,眼眸里的波光一盪,又一盪,用一個極為悠揚婉轉的聲音「嗯」一聲,她又探頭,朝他低低呵氣,「你說是嗎?小叔子?」
她的挑釁,蕭乾沒有接招。
他把帘子從她手上解救出來,讓人把車門打開。
「上來!」
大街上這麼主動讓她上車?墨九四處張望一下,詫異地看著洞開的車門,又回頭看看目瞪口呆的沈心悅與默不作聲的玫兒,靜靜想了片刻,突然掏了掏耳朵,嚴肅地問她們:「我沒有聽錯吧?我家小叔子讓我上他……」加重語氣,然後她補充三個字:「……的馬車?」
「哈哈!」沈心悅忍不住笑得粗魯,「小九,你真逗!」
「姑娘……」玫兒聲音比蚊子還小。
可被她簡單粗暴還直接地挑逗了的蕭六郎卻比誰都鎮定,他淡淡瞥她,「我有事與你交代。你確定在這大街上比較方便?」
「好吧。」墨九笑著欠了欠身,繞到車前,飛快地鑽入轎子,嘆口氣道:「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
這輛馬車是蕭乾樞密使府的,比尋常馬車的內部空間稍稍大一些,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要想顯得不尷尬,就稍稍擁擠了。尤其墨九這個人又不肯吃虧,絕不會學小媳婦兒的樣子,老老實實坐在邊上,而是直接占了一大半,還把蕭乾往邊上一擠,「啟程吶!」
蕭乾怔怔看她,似想開口,又閉上了嘴。
馬車慢慢悠悠地駛離了布行,所有人都靜默著,只有旺財那隻不曉得的狗興奮得緊。它忽而前,忽而後,忽而又往馬車上扒一下爪子,吐著舌頭,搖頭尾巴,像過年似的。
馬車裡很安靜。
蕭乾與墨九兩個,誰也沒有先開口。
時間還長,墨九也不急。她只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觀察著蕭乾……可他坐得太直,太正經,讓她突然覺得無趣。
不得不說,蕭六郎這個人太彆扭了,與墨九認識的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像。自負、冷漠也驕傲,像他這樣的人,為什麼不喜歡接近女人,應當是他骨子裡就瞧不上女人的。
墨九並不喜歡瞧不上女人的男人,可蕭乾並不會將他的瞧不上表現出來。而且,從他的表現來看,他比任何男人都要有風度,至少比時下的男子對婦人多了許多的尊重……這樣的他,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有一顆柔和的心,會讓她忍不住想要更接近一些,想要看得更清一些,即便生著他的氣,可幾天過去,看見那所宅子,看見她的娘,想想他為她做的一切,其實她的氣就已經消了。
沒有人天生應該得到別人給予的一切,更沒有人天生應該為另外一個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從身份上說,蕭乾只是她的小叔子。就這樣的關係來講,他為她做的已經足夠,她根本就沒有道理去強求他像自家男人那樣對她掏心掏肺。
畢竟他們的關係還不夠那樣的程度。
為什麼她那天心裡會不平衡?因為她定位錯了。
她那日很生氣的根本原因,是心裡給了蕭六郎過高的定位與期待。她認為他應該怎樣對待她,可也只是她的以為而已。但蕭六郎本身沒有那樣的義務,更沒有道德上的責任。
他不是她的男人,他只是她的小叔子。
就算他們之間有*蠱,他也只是她的小叔子。
想通了這些,她便豁然開朗了。
至於今兒這馬車,便是蕭六郎不讓她上,她也會上……因為她有好些事情要找他確認。關於墨家,關於墨家大會,關於千字引……當然,還有關於與千字引有緊密聯繫的*蠱。
*蠱是一個神奇又曖昧的存在,她與他這般對視著,不知不覺,就有一些異樣的,複雜的,琢磨不清的情緒在心底流轉,卻又很容易讓她將它們也都歸為*蠱的作用。
最可怕的是,他也一樣。
兩個人一模一樣的想法,一模一樣的思量。
「盯著我做甚?」他問。
墨九回神,發現自己一直在愣愣盯著人家發傻。輕咳一聲,她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只嚴肅臉,「幾日不見,你又俊俏了!」
蕭乾眼睫微闔:「下一句是不是……你想以身相許?」
「想得美你!」墨九沒想到蕭六郎也會開玩笑,唇角一彎,又湊過去,像對自家的好哥們兒似的,熱情地建議道:「你看天氣這麼好,要不要找個地方慶賀一下?」
蕭乾不解:「慶賀什麼?」
哈哈一笑,墨九道:「當然是慶賀我六郎更俊俏了!」
她突然不計前嫌與他玩笑,突然就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就好像前幾日的不愉快從來就沒有過一樣,這反倒讓蕭乾有些毛骨悚然。
他眉梢微低,「你是想吃,還是想慶賀?」
「都不是。」墨九笑眯眯的望著他,「其實我只想問你要點錢,有了錢,這樣我就可以天天慶賀了。」說罷她看蕭六郎往後退,又往他的方向擠過去,像一個找父母要錢的孩子似的,樣子極為乖巧地眨眼睛,「蕭六郎,你不要忘了,你說過要養我的。上次我們可有協議,你想不認帳?嗯?」
「你是想我養你?」蕭乾淡聲問。
「是啊!」墨九點頭,大言不慚,「養祖宗嘛。」
「不。」蕭乾認真道:「你只是要錢。」
「這有什麼區別?」墨九歪頭,上上下下打量他,又忍不住搖頭,「你這個年輕人吶,古里古怪的……好吧,你說是要錢就是要錢好了。六郎,給祖宗一點錢嘛?」
她沖他攤開了手。
車內的光線很淡,微暖,皎皎如月色,淺淺地投影在她的臉上,她襯得她的小手更為白嫩、柔軟。她調皮的在笑,一雙長長的睫毛像蝶兒舞動的翅膀,有節奏的扇動著,讓她烏黑的眸子裡,像有兩汪清溪在流淌,添了一絲朦朧的美好。
這美,讓她臉上古怪的嫣紅,也像似嬌羞。
他皺眉看著她,目光分毫未移。
墨九並沒有仔細考慮自己為什麼可以很坦然地問蕭六郎拿錢,卻不願意欠東寂半分人情,她計算著時常花銷需要多少錢,好半晌才發現蕭六郎沒有動靜兒。
「怎麼了?」她將攤開的手放在他的眼前,一晃,又一晃,「餵?想什麼哩?就當是我借的成不成?」
「嗯?」蕭乾收斂心神,眼皮靜靜垂下,也不曉得聽見她的話沒有,突兀的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不想再回蕭家?」
奇怪他突然問起這個,墨九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見她沒有否認,蕭乾頓了下,「我知這般嫁入蕭家,你心裡有怨懟。但如今我還不能放你離開……」
說到這裡,他看她眉頭緊皺,似乎很不喜歡這句話,又接著道:「我無法承諾更多,只能告訴你,等事情一了,你若想離開,我會為你置辦一份殷實的嫁妝,讓你風光再嫁與心愛之人。」
看著他嚴肅且認真的樣子,墨九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他以為她一直以為逃婚,只是不想嫁給蕭大郎。
他以為她去了菊花台,便是與東寂有情?
他以為他……是她媽啊?還要把她嫁了。
墨九嚴肅著臉,「你想和我說的就是這個?」
她的語氣並不尖銳,但態度很嚴肅,蕭乾一時不知怎麼回答,只輕輕點了點頭,雲淡風輕地拂了拂袖子,表示他並不怎麼在意。
墨九瞄著他,又問:「那你說完了嗎?」
「嗯。」蕭乾表情生硬,語氣卻很清和,「我知這話有些唐突,但我怕你在外面,又胡鬧,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
「說得我好像智障似的。」墨九哼一聲,調轉過頭去,不再看他,語氣正經的嘆一聲「行吧,那我先謝謝你了。你可真是個大好人,先代替大哥娶嫂嫂,然後又把嫂嫂風光大嫁,嘖嘖!」
拖著嗓子說到這裡,她猛地轉過頭來盯住他,「話又說回來,你把你大嫂嫁了,你大哥怎麼辦?你又如何向蕭家交代?」
她刺蝟似的咄咄逼人,蕭乾不得不往右側坐開一點,淡淡道:「大哥他……」躊躇一下,他似乎想說什麼,可目光爍爍閃動半晌,在她的逼視下,他到底沒有多說,只淡淡道:「你與我大哥,沒有結果。我不想誤你終身。」
「不想誤我啊?」墨九笑眯眯地重複一遍,突地湊近他的臉,正色道,「那你嫁給我唄?嗯?」
蕭乾看她一眼,眉梢一跳。
她似笑非笑,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
蕭乾突然加快的心跳又平靜下來,繼續道:「墨家鉅子那件事,我事先沒有與你細說,一來是不便,二來也是不願你涉及更多煩事,你莫要怪我。」
「呵呵,我怎麼會怪你?」墨九輕飄飄的笑。
「嗯?」他奇怪她態度這樣友好,「你並未置氣?」
墨九認真的點了點頭,突地在馬車上站起身,抬起腳往他的腳背上狠狠一踩,然後用力壓住他的腳背,碾了一碾,又碾一碾,看著他微微皺起的眉頭,笑道:「比如這樣,你肯定也不會怪我的吧?」
蕭乾:「……」
墨九腳下不放,又抬手掐在他的胳膊上,用力捻,使勁兒捻,捻得手都酸了,看他仍然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又泄氣的放開手,「又比如這樣,你也不會怪我的吧?」
蕭乾雲淡風輕,「不會。」
「……」墨九看他如此,突地就無趣了,狠狠推他一把,硬生生坐了下來,「回家,不慶賀了。」
蕭乾安靜地看著她,低聲「嗯」了一下。
兩個人又莫名鬧了彆扭,誰也不再說話,整個空間就又安靜下來。馬車的輪子骨碌碌壓過石板,從古色古香的街道上緩緩駛過,車內幽幽的香味兒,熏得墨九有些昏昏欲睡。以至快到怡然居了她也絲毫沒有發現,只覺這段路太短。
怡然居外的路面,很平整乾淨。
路旁兩側的樹木和花草,也修剪的很整齊。
其實墨九不知道,在她們娘仨還沒有住進來之前,怡然居上上下下就已經忙活了一個多月。畢竟一所這樣大的宅子,方方面面都要打點,安置一家人,事情之多之雜,確實不是那麼輕鬆的。所以蕭六郎這個人永遠只是做,卻不說,旁人實難曉得他的心意。
怡然居正門,馬車還未停下,便有一個青衣小廝風一般的跑過來,對著車裡便是一揖,「蕭使君,蕭使君,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慌什麼?」
侍衛大聲呵斥,蕭乾卻阻止了他。
「何事?」
那小廝是從國公府過來的,臨安本地人,初入國公府做事,今兒得了命令出來找蕭使君,樞密使府找不到,急得團團轉,不得已,樞密使府的老管家才提點他,讓他到怡然居來碰碰運氣。
第一次見到蕭使君,小廝有些緊張,擦了擦額上的汗,支吾好幾下,這才想起要事,「……二少夫人今兒去集市買胭脂,人,人突然不見了。有人,有人送了這個到府上,讓,讓交給蕭使君。」
小廝說罷忙把手上的一個小布包遞上。
侍衛將東西從車窗遞入時,墨九正好打個呵欠睜開眼睛,然後她就看見了布里包著的一個木頭釵子——蝶尾的釵形,很樸素,也很精緻,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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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等久了,看文愉快。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