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089米 生命的選擇
這個木頭的蝶尾釵墨九印象很深。
當初她看見溫靜姝整日戴在頭上,還曾好奇問她要過,可溫靜姝拒絕了,寧願給她一個更為貴重的玉鐲。
如今釵在人不在,難道溫靜姝被人綁票了?
她審視著蕭乾的面色,未見太大反應,正想出聲詢問,他便將釵子收攏入掌,親手撩開馬車的帘子,低目道:「嫂嫂,到了。」
瞥一眼外頭的「怡然居」三個大字,墨九眯了眯眼,鑽出馬車,站在外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蕭家二郎什麼時候死的?」
她問得莫名,眾人皆都不解,蕭乾也抿著嘴唇看她,並不吭聲。
墨九捋了捋頭髮,嚴肅著臉道:「若不然為何溫靜姝出了事,不找她男人,卻來找她的小叔子?嘖嘖!」轉過身,她大步往裡走,「六郎這小叔子做得,真是古今第一吶。」
看著她的背影,蕭乾也不解釋,只淡淡道:「近日臨安城不平靜,嫂嫂最好不要出宅子。晚些時候,我多撥幾個侍衛過來!」
這樣細緻的關心原本墨九應當感激,可想著他匆匆撇下她是急著去救另一個「嫂子」,心裡卻膈應得很。
回過頭,他看著她,揚起唇角輕喚,「旺財,回家!」
她是帶著微笑進入怡然居的,回了屋讓沈心悅把買的布匹放下,她又去織娘屋裡報了平安,守著她喝了藥,從頭到尾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沈心悅神經大條,一直喜滋滋的向織娘說起街上的巧遇,玫兒比對沈心悅對墨九了解多一些,曉得她家姑娘不高興了,為討墨九喜歡,她去園子裡摘了些野菜,邀墨九做野菜饃饃吃,可墨九卻沒有同意。
她一回屋,就把玫兒和沈心悅都打發了。
一個人在屋子裡來迴轉了兩圈,她便做了一個決定。
利索地脫下裙子,她換了一身便捷的褲裝,領著旺財便入了後房的馬廄。
蕭六郎想得很周到,宅子裡有馬車,也備有馬夫,供她們日常使用。
可墨九入得馬廄便把馬夫趕跑了,自個牽出一匹膘肥體健的棗紅馬,親自套上馬鞍,拍拍它的頭,又低頭看旺財。
「財哥,這回要辛苦你了!」
旺財搖著大尾巴,看她躍上馬背,退了兩步,「汪!」
「不可反對!現在我是你主人。」墨九瞪它一眼,又連忙低聲安撫,「我先去給你拿好吃的。」
一陣涼風吹來,怡然居前的巷子裡有幾分蕭瑟之意。等墨九從後院繞到前面的時候,那裡早已經沒有了蕭六郎的馬車影子,只有樹葉被飛吹在空中,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鋪滿了一路。門房的張伯探頭看見她騎著馬兒在那發愣,驚訝地大聲喊:「大少夫人,您這是要去哪裡?老奴給你備……」
「不必了。」墨九打斷他,微微皺了皺眉,回頭朝他喊,「告訴我娘,我很快就回來。」
「駕」一聲,她衝出巷子,「旺財,跟上!」
旺財邁開四條腿,跑得呼哧呼哧。
事實再一次證明同,旺財果然是一隻神犬。有它帶路,墨九騎馬抄了近路,約摸半個時辰就跟上了蕭六郎。當然她沒有跟得太近,只遠遠看見那一輛黑漆的馬車在官道上跑,自個兒就不遠不近的跟著。土夯的官道不若後世的柏油路,只要有車輪壓過,痕跡就會很明顯。蕭乾坐的馬車,她騎的馬,跟蹤起來很是方便。不過,她一路都擔心會被旺財出賣,不得不時常給它一些好吃的,還說了許多好聽的。
然後,也不管旺財聽不聽得懂,她都把它當成了傾訴的對象。
沿著蕭六郎走過的路,嗅著風中若有似無的淡淡幽香,她對這個守口如瓶的傾訴對象很滿意。
「旺財,你說你蕭六郎怎麼這樣騷包?一個大男人搞得香噴噴做甚?」
旺財跑得很歡,大舌頭吐著,只有喘氣聲兒。
墨九低頭看它一眼,心疼了,又停下馬來把它橫抱在馬鞍上。
「好了,你也休息一下,一會若跟丟了,你再找。」
「呼呼!」旺財大嘴巴哈著氣,把嘴筒子伸到她腿上擱著。
「你到會享受?!」墨九哭笑不得的摟住它,又望一眼路口,「你說你主子到底要去哪裡?這都走多久了,還沒有到地方?」
墨九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定要跟上來,只是在看見蕭六郎將溫靜姝天天戴在頭上的木釵子納入掌中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一點受刺激。溫靜姝貴為蕭府的二少夫人,為什麼要如此珍視一個木頭釵子?除非這個釵子對她來說很重要。如今綁匪又把木頭釵子交給蕭六郎,為什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溫靜姝自己告訴人家的,若不然,誰會知道?
她總覺得有什麼真相在等著她,只要她跟上去,就會發現。
可仔細一想,木頭釵子到底是不是與蕭六郎有關,與她墨九又有什麼關係?
「而且,我為什麼要在意哩?」她問旺財,也問自己。
「*蠱果然控制了人的感情嘛?」她又問旺財,也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蠱毒也太可怕了!我這腦子都不是自己的腦子了。」她搖了搖頭,又撫著旺財背上鬆軟的毛,輕聲為自己辯解:「算了,我們就當去保護你主子的安全好了,畢竟去解救人質也是很危險的事情嘛。萬一他不幸死了,我也得跟著死,多不划算?對。我這是為了我自己,是對我自己的生命負責。嗯,就是這樣。」
說服了自己,她的馬騎得飛快。
可沒有料到,這一跟蹤,竟是整整半日。
與臨安府的繁華不同,四周的景色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眼前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主峰高聳入雲,數座大小不等的小山圍著主峰,互相對望,顯得氣勢磅礴,中間溝壑縱橫,古木繁茂,入冬枯萎的草地荒涼一片,蘆葦花被風吹得四處飄蕩,黃昏氤氳的光線下,四野呈現著半死不活的萎靡之態。
在山前,有一片平地,荒草淒淒間全是孤墳,孤墳上長滿焦黃的野草,一座連一座,一些墳前插著木頭牌子,更多的墳前連塊兒木頭都沒有,遑論石碑。
……跑到亂葬崗來了?
墨九思怔著,緊緊捂著頭巾。
山里風大,把她裹臉的頭巾吹得飄起,臉頰也颳得生痛。
她耐著性子,悄悄躲在一個土丘後,看蕭六郎下了馬車。
前方已無官道可行車,他換了馬,繼續往大山裡頭騎進去。
在山裡頭跟蹤,比在大道上跟蹤要輕鬆一些,掩體較多,也更不容易被發現。不過墨九還是在土丘後面多等了一會,等前方沒有了人影,確定不會被他發現,方才拍了拍旺財的頭,往它嘴巴里塞了一塊肉乾,騎上馬慢悠悠往蕭六郎離開的方向騎過去。
她的速度比先前更加緩慢,一來走了半日有些累了,二來入了山不會有很多岔路,她不害怕會跟丟。
路上茅草遍地,絆著馬腿,她騎得很心焦,不由憤然!這綁匪也真有意思,繞這麼遠,到底要拿溫靜姝換個什麼東西?
又跋涉了約摸一個時辰,天色便黑了下來,道路也越發難走,馬匹已不能通行。
墨九咒罵一聲,看著深山叢林間的小道,在前行和後退之間,選擇了繼續前進。
她把馬拴在路旁的樹上,領著旺財慢慢步行,走得都快放棄了,終於看見了燈火。
在大山深處有一塊盆地,那平坦的土地上,居然有一所大院子。
墨九長鬆一口氣,慢慢摸了上去。
遠遠地,她看見蕭乾的幾個侍衛都等在院子門外,顯然他們沒有被允許進去。
她皺緊了眉頭,思考一瞬,帶著旺財在樹林中繞了一圈,終於躥到了院子的後圍牆。
果然後面的防守比前面鬆懈,圍牆建得也不太高,她搬了幾塊石頭墊著,便順利地翻了進去。
在黑暗中貓著,她一步步摸索,停在了一個掛著獸皮的屋子後窗。
大抵為了屋內人談話的保密性,這個屋子的四周,一個守衛都沒有。
這便宜了墨九,她蹲下身子,拔了拔那塊獸皮,安心地傾聽。
從山上傳來的微風,輕輕吹拂著窗戶紙,落入耳朵的聲音便有些細碎。
她聽不清,將頭略略抬高一些,蘸了點唾沫,捅開了窗戶紙。
屋子裡面的陳設很簡陋,木桌、木椅、木幾、木床……全是木頭做成的。
除了蕭六郎之外,還有溫靜姝和另外三個高高壯壯的男人。
幾個人圍坐著,溫靜姝也安靜地坐在蕭六郎身側的椅子上,並沒有半分被綁架的樣子,所以這局勢看上去分明就是「圓桌會議」,哪裡像是與綁匪交涉?
墨九凝神看向那三個陌生男人。
十月的天氣本就很涼,山上就更為寒冷,可他們中有兩個都光著膀子,上身用一種皮質的軟甲穿成斜襟狀,高高鼓起的胸肌、黑茸茸的胸毛,壯碩的身材都給人的視角造成一種野蠻的衝擊力,像似今兒濟生堂外見著那兩個。可他們與那兩個卻又有著本質的不同,他們腰上系的腰帶上,鑲滿了金銀珠寶,華貴得有一種大土豪降臨的即視感。
這樣一群人坐在一起,墨九實在鬧不清什麼情況。
坐在蕭乾右側的一個老者,看上去斯文了很多。他穿著南榮富貴人家常見的襦袍,語氣和音調也與南榮人沒有什麼差別,只神色格外嚴肅,寒暄幾句,墨九便聽他道:「……南榮與我北勐共同抗珒一事,大汗極為重視。我等受大汗指派,特地來南榮協助世子。但出了信函外泄之事,恐謝忱那老匹夫鑽了空子,我們往常的聯絡渠道不敢再用,新渠道還未建立,今適逢墨家大會,我等急尋世子,商議之後才請了靜姝過來,如此這般,也免得走漏風聲,為世子引來禍端。還望世子見諒!」
世子?墨九耳朵「嗡」的一響。
這屋子裡的年輕男人就兩個。
一個是蕭乾,另外一個是異族男。
老頭兒喚的世子會是誰?
「納木罕客氣了。」開口的人正是蕭乾,墨九嚇得怔在當場,差一點忘了呼吸。
蕭乾看著那個老者,淡淡道:「這請本座的方式很特別!」
納木罕尷尬一笑,按胸低頭賠了個禮,又道:「墨家鉅子突然換了人,敢問世子,此事我們如何向大汗回稟?」
聽見與自己有關的事,墨九心臟怦怦亂想著,極為緊張,可蕭乾的語氣卻很淡然,「傳聞墨家武器精妙絕倫,攻城守城皆無往不利,若能得之,自是極大的助力。可一個武器圖譜,還不知真假,已引得南榮、西越、北珒……天下四海皆來覬覦,興師動眾。這種時間,我等便不該太往前湊。只需靜靜觀之,坐收漁利豈不更好?」
「世子言之有理。」納木罕讚許地點點頭,接著道:「不過,武器圖譜既然引得天下人垂涎,不也正好證實了它的厲害與真實?不敢相瞞世子,納木罕從漠北到中原之前,大汗曾千叮呤萬囑咐,世子走到今朝不易,切勿感情用事,需步步謹慎。若萬不得已,先助南榮得到武器圖譜也可……我朝與南榮修好,共同對抗珒人是必然態勢,南榮得到武器圖譜,自然也能為我所用。有了武器圖譜,將來要掉轉槍頭,便也就不懼了。」
蕭乾靜靜聽著,但笑不語。
納木罕說得興起,面前似已有宏偉藍圖,「南榮所憑藉的無非江河天塹,論武力與兵備,斷不可與珒國和我北勐相抗衡。一旦滅掉北方珒人,我北勐再無所懼,奪西越,取南榮,有世子這些年在南榮的建樹,有我北勐百萬鐵騎,何愁天下不歸?」
蕭乾面色不變,指頭輕觸上茶盞,「我當盡力。」
納木罕觀察著他的臉色,又道:「大汗對世子很器重,世子當好自為之啊。」說到這裡,他眼睛裡的光芒一閃,似被燈火刺的,又眯了眯,朝蕭乾的方面側了側,扶住椅子把手,感慨道:「依老臣觀之,大汗對世子的期許可不僅僅如此。如今幾位王子都不討大汗喜歡,世子您……」
蕭乾看他一眼,「我只盡力務實,旁事休提。」
「呵呵。」納木罕乾笑一聲,點頭稱是。可他心裡又怎會不知,這位世子爺城府極深,怎會不曉得北勐局勢?
雖然他只是大汗老年找回來的外孫,可草原人對兒女並無中原人這般有嚴重的男女尊卑之見。他母親幼時流落在外,吃盡苦頭,後來尋回漠北,大汗又喜又愧,這位世子爺又聰慧能幹,在幾個兒子都不成器的情況下,難保那位標新立異的老可汗不會把汗位傳給外孫子……尤其目前的形勢,蕭乾不僅得到大汗的賞識,根本是把他當接班人來培養的。
納木罕心裡尋思著,不再繼續點破,換了個話題。
「墨家大會在即,臨安府這個地方,已成天下焦點。我們做起事來,也難免束手束腳。」
蕭乾輕「嗯」一聲,不置可否地瞄他一眼,「你等行事切記要穩,少豎強敵,與南榮同一個陣線便是。」頓一下,他又補充:「今日在臨安所做之事,不可再犯。」
「是!」納木罕微微低著頭,目光有些閃爍,「世子教訓得是。」
墨九不曉得蕭乾指的「今日之事」是什麼,心裡的震撼也沒有完全平息。
蕭乾居然是北勐的世子……他身為北勐世子,又怎會是南榮的樞密使?他如何做到的?
這麼多秘密聽入耳朵,她的腦子很不平靜,以至於褲腿被旺財一拉,差點兒失聲叫出來。
「旺財!」墨九用口型喊它,示意它不要出聲。
這狗也是機靈,不曉得從哪個角落偷偷鑽進來找到了她。
幸好它沒有去找蕭六郎,若不然就暴露了。
她讚許地蹲身摸了摸旺財的頭,再一次慢慢抬頭,從捅開的窗戶紙往裡望。
這時,她聽見那個納木罕又道:「依老臣看,珒人一直沒有南下淮水,目光也放在武器圖譜上頭。這次入得南榮京師,老臣發現不少珒人的蹤跡。如此一來,墨家大會更是舉足重輕了。這事不管如何結局,只要塵埃落定,必定天下大亂,各國混戰一團。」
蕭乾頷首,並不插話。
大多數時候,他的話都不多。
納木罕與這個世子接觸不太多,卻了解他的個性。盯他一眼,又繼續道:「謝忱這個老狐狸也狡猾得很,我等來臨安與他接觸過,提議助他對付蕭家,讓他為我所用,這老狐狸把我等送的東西收了,卻客氣地回拒了。他對南榮倒底是忠心,還是已然與謝丙生一樣,成了珒人的走狗,如今卻是看不出來了。這次墨家大會,想來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在中間撈點油水。」
蕭乾輕輕一笑,「無人願意依附旁人而生,謝忱自然也在為自己打算。」
「宋熹?!」納木罕問完,又冷笑一聲,「謝忱以為他能駕馭得了宋熹?挾天子以令諸侯?」
「若謝丙生沒死,他或許會有想法。」蕭乾搖頭,「如今,他應當是一意輔佐宋熹了。當然,他不輔佐,便連湯都喝不成了。宋熹此人,深不可測。」
納木罕點點頭,又低低嘆息,「若那宋驁能有宋熹的心思,世子也不必這麼艱難……」
聽他言詞間損及宋驁,蕭乾目光垂了垂,卻是一笑,「你又怎知他是池中之物?」
納木罕一怔,老眸中熠熠生光,連忙點頭稱是。
幾個人聊了幾句天下態勢,溫靜姝便起身拿過木几上的茶壺,安靜地為大家續水。
看著她款款而動的身姿和溫婉的笑容,那納爾罕目光一眯,對蕭乾道:「這次過來,世子的師父也有一言交代。」
「我師父他身子可還好?」談及恩師,蕭乾身子正了正,問完看納木罕點頭,他鬆了一口氣,又淡淡問:「師父有何交代?」
納木罕笑道:「世子的師父說,靜姝雖然只是他的侍女,但他也曾把她當弟子般悉心教導過。為醫之道,靜姝未有世子的天賦,身為女兒之身,也無甚建樹,又因當年之誤,含恨嫁與蕭二郎,你師一直惦念著她,怕她在蕭家吃虧,受人欺負,讓世子務必多多看顧好靜姝。」
「老爺有心了。」這時,一直靜默不語的溫靜姝放下茶壺,輕輕笑了一聲,小心翼翼瞄蕭乾,「六郎待我極好的,若非有六郎在,靜姝的日子也不知會過成什麼樣子。」
「那就好,那就好哇。」
「靜姝做了幾雙鞋子,回頭給老爺捎過去……」
這溫靜姝瘦弱了一些,可面相柔和,是個我見猶憐的病弱美人,黛玉似的楚楚可憐,這種女人很容易激起大男人的保護欲……墨九看屋子裡三個異族男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流連,不由默默看向了她的頭。
那一隻木頭的蝶尾釵,已經戴回了她的頭上了。
……可它到底有什麼淵源呢?
她是蕭六郎師父的侍女。那時候便認識是肯定的。
可到底是有情誤嫁?愛而不得?還是別後重逢?
墨九腦子飛快地轉著,屋子裡的人也在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入黑的天已經很冷,尤其在山上,山風呼啦啦吹來,她立在窗台下方,身子慢慢便凍得有些僵硬。扯來扯去沒有聽到有什麼特別的,她覺得自己應當離開了,若不然恐會惹上麻煩……
慢慢蹲身,她摸著旺財毛茸茸的背,剛指了指圍牆,裡面突然傳來敲門聲。
「咚咚!」
她趕緊靜止不動,然後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納木罕,阿合在山下發現一匹來路不明的馬,牽回來了。」
這個口音與墨九那日在濟生堂前聽見那個粗壯漢子有些相似,墨九忍不住抬頭去看。
果然立在門口低頭稟報那個漢子,正是濟生堂門口受傷那一個。
那麼當時他們看見旺財,可是因為知道是蕭乾的狗才過來搭訕的?
她正尋思,旺財似乎也聽見了那廝的聲音或者狗鼻子聞到了他的氣味。
這貨記仇,嘴裡兇狠地「嗚」了一聲,居然不顧墨九的告誡,不合時宜的「汪汪」出聲就咬人。
墨九整個兒石化在風中……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狗果然還是狗,智商再高它也是只狗。帶一隻狗做隱秘之事,她比狗的智商還要低。
「有人!」
「在屋後!」
「快,快抓住他!」
開門聲,腳步聲,很快便密密麻麻的傳了過來。
接著,屋角轉彎處便殺出一隊舉著火把的壯漢,他們手上拿著尖利的彎刀和長弓,憤怒地吼著,「出來!」
一陣金鐵相交的「鏗鏗」聲,讓受到驚嚇的旺財狂吠不已,「汪汪」著直往前撲。
墨九看著那些人手上明晃晃的鋼刀,怕它吃虧被人活生生砍死,趕緊拽住它的身子,可旺財分明想要保護她,不顧她的阻止,大力躥出去擋在她的面前,兩隻爪子在地上刨動著,嘴裡「嗚嗚」有聲,一個大尾巴擺過來,墨九為了避開,一個收勢不住,就跌坐在窗台下,被狗尾巴掃了個灰頭土面。
以為有外敵來襲,這會追過來的侍衛人數已是不少。
他們全都光著膀子,把墨九圍在中間。
但他們看見坐在地上的人,只是一個小姑娘,不由也有些發愣。
墨九撈回旺財,索性就坐在地上不動,看他們手上的火把,眯了眯眼,軟綿綿靠在牆上,「財哥,看你惹的禍!」
「你是誰?為什麼來這裡?」一個頭目慢慢走近,拿彎刀指著她的臉。
墨九捂住胸口,咳一聲,虛弱的道:「我說過路的,來討口水喝,你會信嗎?」
那頭目又是一怔,「你們中原人就是狡猾,老實點,不說實話,老子砍死你!」
「好好好,我說!」墨九趕緊舉起雙手,「我是來接蕭六郎回家的。」
那個人聞言一愣,又回頭看一眼同伴,「蕭六郎?蕭六郎是誰?」
墨九皺著眉頭一想,這才反應過來,除了納木罕那樣的高層人士,可能這些人並不知道蕭六郎是他們的世子?
她心裡「咯噔」一下,生怕失言為蕭六郎招惹,又恨恨瞪著那個人,「蕭六郎是誰,蕭六郎是我小叔子。你們綁架了我的弟妹,又讓我小叔子來贖人,還想裝著不認識他?快點,把人給我交出來。」
幾個人一聽這話,像是都明白了。
不過他們看她一個弱女子坐在地上發狠,先是愣住,然後互視幾眼,又異口同聲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小娘們兒莫不是瘋了?」
「管她做甚?抓起來!」
「把她抓起來,交給納木罕!」
墨九沒有反抗,她乖乖從地上爬起來,任由人反剪了雙手從屋後帶到了堂上。
納木罕所在的屋子,墨九一入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怔忡了。
先前燈火太暗,人家看不清,如今光線亮堂,她臉上怪異的顏色就引人注目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靈靈的,高挺的鼻子極為有型,飽滿的唇角微微嘟起,玲瓏有致的身形曲線完美,這分明應當一個眉目清秀的漂亮姑娘,為何偏生長出這樣一張的紅色?
這裡的人,無不疑惑又可惜地望向她。
不待旁人反應,溫靜姝便低呼一聲,「嫂嫂!你怎麼來了?」
納木罕一怔,似是明白了墨九的身份。
他目露詫異地瞄了一眼蕭乾,慢慢揮手,「你們退下!」
「喏。」幾個壯漢應著,退出去關上門,又離開了院子。
等腳步聲消失,四周安靜一片,納木罕方才慢吞吞走過來,站在墨九的面前,「你都聽見什麼了?」
墨九眼珠子轉動著,越過他的身軀,看一眼坐在椅子上面色肅穆的蕭乾,嚴肅的皺眉,「我什麼也沒有聽見。你!快點放了靜姝和蕭六郎,我已經報警了……不,我已經報官了!你們不想死的,就趕緊放我們離開。」
納木罕面上露出一絲微笑,「什麼都沒聽見?」
墨九微微眯眸,「你想我聽見什麼?直接告訴我吧。」
納木罕回頭望一眼蕭乾,面上笑意不變,目光里露出絲絲的涼意,「那你可就活不成了。」
「納木罕!」蕭乾嘆了口氣,搶在墨九之前接過話來,俊朗的面上,情緒頗為複雜,「把她交給我。」
「世子打算怎麼處理?」納木罕回頭望他。
「我自有主張。」蕭乾目光冷漠。
「世子。」納木罕突然堅決的搖了搖頭,「此女知曉了你的身份,還聽了那麼多北勐機密,萬萬不可留情。世子尊貴之身,不便出手,自有老臣代勞。」
「我說把人交給我。」蕭乾加重了語氣。
他為人素來清冷,但對下屬並不顯得嚴厲。這一聲極重,冰冷的刀刃似的掃向納木罕,讓屋子裡頓時生出一層寒意。
納木罕與另外兩個北勐男人互視一眼,眸中已有惱意,「世子定要與老臣為難嗎?」
墨九的感覺非常敏銳,在納木罕盯她的第一眼,她就感覺出來了,這個人不想放過她,也不會放過她。甚至她覺得,這個納木罕不想放過她的原因,並不僅僅因為她聽見了北勐的「機密」,而是在他知曉她的身份時,就單純因為這個原因而生出了殺意。
「世子,大汗說,切莫感情用事,也包括她。世子為她,已多次不顧大汗的吩咐,恣意妄為。以前她有墨家鉅子身份,老臣尚可理解,如今她什麼也不是,世子為何還要留下她?」
如今她什麼都不是……這句話敲在了墨九的心坎上。
她微微眯眸,望向蕭乾。
他卻沒有看來,淡淡的目光依然如舊,一瞬不瞬地盯著納木罕。從容的、卻也固執的,明明目中帶笑,卻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陰冷與殺氣。
「因為她的命,就是我的命。」
他如是說,不僅將納木罕與另外兩個北勐大臣愣住,也把溫靜姝怔住了。
他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想像有一日蕭乾會說:一個女人的命,就是他的命。
只墨九不以為意。她曉得他指的是什麼,因為*蠱,她的命,確實等同於他的命。
每一次想到*蠱,這個屬於二人之間的秘密,她與他之間似乎就格外親近。
那是一種與任何人都不一樣的,只屬於他二人才有的親近。
於是她唇角微微一彎,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頎長挺拔的樣子,還有那一抹淡然的孤傲。
他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過來,給她一個「少安毋躁」的眼神。她朝他報以一笑。
這時,納木罕與兩個北勐男子都站了起來,他們緊緊盯著蕭乾,「世子此言何意?」
蕭乾並未起身,依舊安靜的坐著,任由他們逼視,只慢慢喝茶,淡淡道:「正是你們理解之意。」
這句話回得有些詭異,他又怎知人家理解的是何意?或者說,他想告訴人家,他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墨九不解他為什麼不直接說出*蠱,只要把這個事兒說出來,雖然玄妙了一點,但相信這些人不會真要她的命了,也就不會再有什麼誤會。但蕭乾不說,她也不能自作主張,只抿著嘴巴靜待事態發展。
她不知道的是,納木罕不僅是北勐重臣,還是北勐大汗極為禮遇和尊重的臣子。納木罕原本對北勐大汗太過看重蕭乾這個外孫而疏遠兒子和孫子就不是太贊同,如今見蕭乾不聽他的建議,居然為了一個女子與他作對,不由氣血上涌,目光也添了厲色。
「若老臣非要殺她,世子當如何?」
蕭乾眉頭緊緊一皺,慢慢走到墨九面前,與她並肩站而立,「先殺了我。」
納木罕深吸一口氣,又與另外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又再慢慢調頭看向蕭乾。
「世子為她,當真什麼都不惜失去?」
「不惜!」蕭乾回答得很簡潔。
「世子莫要忘了,你的一切都是大汗給的。」納木罕上前一步,目光逼視著他,陰涼、也沉重,「世子做人不能忘本,不能翅膀硬了,就不聽大汗的話了。你當知曉,大汗可以給你一切,也可以收回來這一切。老臣實話告訴你,在來之前,大汗曾說,他不喜歡不聽話的年輕人,幾個王子便是明證,世子當慎重選擇。」
「我很慎重。」
沒想到他這麼頑固,納木罕目光更添慍怒。
不過到底他是大汗看重的世子,他也不能太過分。
想了想,他折了個中,委婉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世子不要心存僥倖。這樣好了,老臣答應你,你把她交給我,我不傷她分毫,只讓人把她帶回漠北,待世子歸去,再親手交還給你。如何?」
「不行。」蕭乾回答得很快,幾乎沒有考慮。
幾句話的時間,不過一瞬,然後室內又陷入了寂靜。
靜,令人毛骨悚然的靜。
在這一片安靜里,墨九知道自己的生命隨時可能終止。
所有人都靜靜的,聲息均無,只有一絲細微的風聲在敲打窗戶。
墨九慢慢抬頭看蕭乾,他還是繫著一件銀紅色的披風,裡頭穿著黑色的袍子,這樣的搭配讓他看上去很是精神,微風中,他的袍子在受風擺動,可他的面色卻沉靜得宛若一具雕塑。她並不太懂納木罕說的選擇是什麼,但可以清楚的知道那一定對蕭六郎很重要。雖然她知道他不想她死的原因是她死了他也會死,但她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感動……不願意他為了她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看大家都不吭聲,她扯了扯蕭乾的衣袖:「讓我跟他去吧,我死不了。」
蕭乾看她一眼,「閉嘴!」
墨九閉了嘴,納木罕卻閉上不嘴了。他氣得差點抽搐,又上前一步,慎重地捂住胸口,低下頭給蕭乾執了個大禮。
「請世子把她交給老臣。」
「世子,請把此女交給納木罕!」一個臣子跟著喊。
「世子,此女必誅!此女必誅啊!」另一個也跟著附議。
三個北勐人都緊緊盯著他,低低輕喊,聲音里滿是焦躁,那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讓墨九覺得好像在進行某種宣誓,要殺死她這個禍國的妖女。
墨九看向蕭乾,沒有動。心裡知道,他一定很為難。
一陣僵持後,蕭乾盯著納木罕,突然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的,然後轉身,「走!」
他的披風揚起,盪在墨九臉上,她低頭看著被他握住的手,愣了愣,小步跟上他。
「世子,不可!」一個北勐臣子沖了上來,攔在他們面前。
「嘭」一聲悶響,墨九還沒有看清楚那人的臉,蕭乾一個窩心拳就將他踢翻在地。
「滾!」
冷颼颼的風,呼啦啦的吹,無邊無際的夜色,像一塊黑綢籠罩在上空,紅光閃閃的火把一個接著一個,連成一串,蕭乾牽著墨九的手從中走過,速度很快,他高大的身軀挺拔昂揚,墨一樣的袍子仿佛與黑夜融為了一體,那一張風華絕代的俊美臉龐此時繃得極緊,也極冷,任何人都看得出來,若在這個時候去惹惱他,很有可能會性命不保。
他牽著墨九,順利的從北勐人守著的門口走了出來。
四周所有的生物,都在他生冷的氣場中選擇了靜止。
這個時候的墨九還不知道蕭乾為了她到底放棄的是什麼,更不知道因為這一日的選擇,蕭乾日後需要多花費多大的精力與時間才能完成他畢生的抱負與野心,成為一隻統治整個北方大地的鷹隼,翱翔九天,進而領著他的百萬鐵騎縱橫天下,成為彪炳史冊的千古一帝。她只知道在這一刻,他的手很溫暖,手心很燙,像有一團火在熾烈的燃燒,熨燙了她的手心。
她的內心有一個小小的黑暗角落——她很怕被人放棄,很怕看人離開的背影。曾經她父母過世時,她覺得被全世界放棄了,上次墨妄與靈兒都走近了方姬然,她也覺得被朋友放棄了。剛才她雖然主動要求蕭乾放棄她,可她私心裡,還是很害怕被他單獨留在這裡。可他沒有,他牽了她的手,從北勐的包圍中走了出來,他甚至沒有看見背後默默跟隨的溫靜姝,也沒有看見闖了禍還活蹦亂跳的旺財,只面無表情地大步往山下走。
「蕭六郎,你不怕我說出去嗎?」
走在黑暗的山風裊裊間,她輕聲問他。
「怕。」他回答。
「那你還要救我?」她笑眯眯撩他一眼。
「我不是救你。」他回答,聲音淡淡的,「你是我祖宗,死不得。」
「哈哈!」墨九的歡笑聲在山谷里迴蕩,然後她聽見她問蕭六郎,也問自己。
「你說我們……真的,只為*蠱嗎?」
蕭乾沒有回答,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她低頭,也沒有再問。
其實她知道,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假設性問題。
因為*蠱本身就存在他們的體內,也就沒有人知道它不存在的時候會怎樣。
但不管他是為了*蠱而選擇了她,還是因為是她而選擇了她,在這一刻,墨九都很開心。尤其看著溫靜姝悶悶的跟在後面,她覺得那個木頭釵子都沒那麼刺眼睛了。淡淡地牽起嘴角,她小跑兩步,緊緊握住蕭乾的手,感受那種溫暖,突然覺得,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歸屬感了……*蠱給她的歸屬感,跟在他的身心,她的心是安定的,這樣不就夠了。誰知道這蠱,能不能解得了?若解不了,那他們就這樣相纏一生也好。
目光堅定地看著前方的一片朦朧的黑暗,她道:「蕭六郎,不管你為我失去了什麼,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你的選擇。我一定要比你的選擇,更重!」
她的聲音不大,卻似穿透了黑暗,飛入了茫茫的天際。
蕭乾突地轉過頭,定定看她,「你多重?」
拿火把的侍衛都離得很遠,墨九不太看得清他的面孔,愣了一下,老實回答,「大概八十……嗯斤?」
他道:「想要重,還得再長。」
墨九反應過來,嘰嘰發笑:「那你可得把我養精細一點。」
他道:「我從未養過豬。養得不好,見諒!」
墨九又是一聲哈哈,扯著他袖子壓低了聲音,「喂,你這是決定養我了?」
他低頭睨她,「你這是承認你是豬了?」
這一路上蕭乾與墨九兩人都走在一起,侍衛們都曉得,誰也不好上去打擾,便是被「解救」出來的溫靜姝,也默默的由侍衛扶著走了山道,在明明滅滅的燈火中,她想要淡然一點,可臉上的表情卻沮喪無比。即便她不想,也無法不沮喪。因為墨九嚷嚷看不清山路,蕭六郎居然一路牽著她的手下山,他甚至都沒有感覺有半分彆扭,他甚至都失去了智慧,不知道想想,這個女人若看不見,她又怎麼爬上山來的?
若這是尋常男子那溫靜姝也不奇怪,可這是蕭六郎啊,一個被女子不小心碰上衣角都會嫌棄的男人。他矜貴自持,驕傲冷漠,他今兒會為了墨九做到如此極致……為了墨九得罪納木罕,得罪大汗,得罪他所有的背後勢力。更緊要的是他說:墨九的命,就是他的命。
溫靜姝有些頭痛。
兩個侍衛早早下了山,駕著馬車等在山下最近的官道上。
可馬車只有一輛,這裡的主子卻有三個。
溫靜姝走在前面,看著眉開眼笑的墨九,「嫂嫂上車吧?」
墨九心情好,對她也滿臉笑意,「靜姝會騎馬嗎?」
溫靜姝搖了搖頭,墨九笑道:「那不就是了。你坐車吧,我騎馬。」
「你們上車。」蕭乾站在墨九身後,看了她看,又看向溫靜姝,「我騎馬。」
溫靜姝「嗯」了一聲,不再辯解,墨九卻抿著嘴巴搖頭,「不,我和你一起騎馬。」
蕭乾側過眸子瞪她,沒錯,是瞪……至少溫靜姝從來沒有見他用過這樣的表情瞪一個女人。
「騎馬多冷,你不怕?」
墨九哈哈一笑,順手摸著馬鬃毛,「我怕什麼冷啊?我們比比看,誰的夜騎之術更好?」
蕭乾眉頭皺起,「你……唉!」
隨著他一聲無奈的嘆息,於是這個問題便解決了,溫靜姝一個人坐了馬車。
雖然蕭六郎的馬車往常她根本就坐不了,如今坐上了是一件幸事,可也不曉得為什麼,一個人坐在車裡,原本鬆軟的馬車墊子,卻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外面的墨九一直在與蕭六郎說著什麼,她的聲音很好聽,悅耳得像只鳥兒,而且總能鑽入她的耳朵,讓她覺得每一個字符都如同鐘鼓,擂得她的耳膜生生作痛。
慢慢閉上眼睛,她握緊了拳頭,任由無情的噪音讓她沉淪在自己的地獄。
青山連綿不絕,官道靜靜延伸,馬車「麟麟」作響,緩緩行在天際下。
月色皎皎,輕風拂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
「砰!」一聲,馬車突然重重撞在一塊石頭上。
溫靜姝猛地睜開眼睛,撩開帘子,只見前方火把直閃,馬蹄聲、馬嘶聲不絕於耳。
這樣偏僻的官道上,尋常不會有這麼多人出現。如今端端碰上他們,自然不會那麼巧合。
蕭乾打馬上前幾步,下意識站在墨九的馬前,然後勒住馬韁繩,「前方何人?」
「馭!」前方那一群人停了下來。
當中一騎身著戎裝鐵甲,勒住馬仰著腦袋看了半晌,先是發現一輛馬車,又舉著火把上前幾步,然後看見蕭乾的臉,驚訝的「啊呀」一聲,翻身下馬。
「下官驃騎營昭武校尉鄧鵬飛,參見樞密使!」
蕭乾勒著馬韁走了兩步,淡淡道:「發生什麼事了?」
鄧鵬飛拱手道:「回蕭使君話,今日有賊人在朱雀街殺人潛逃,晌午的時候,有一個女子前來報官,說在這天隱山上發現了兩名逃犯的蹤跡,我等受命前來緝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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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萬二千字哩,此處應當有掌聲和鼓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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