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深213米,萌出一臉血
此次前來陰山的墨家弟子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曹元這麼一吆喝,弟子們嘴上喊著「保護鉅子」,紛紛操傢伙過來,把墨九護在中間,密不透風。
「……」
看這架勢,墨九是幸福的。
被人當成稀有動物來保護,那感覺其實蠻欣慰。
可她能那麼自私嗎?
這會兒工夫,嘎查村裡的鑼聲,「砰砰」直響,嘈雜聲此起彼伏,而匪人的馬蹄聲,哪怕隔了這麼遠也清晰可聞……由此可見,來的匪人必定不少。
事兒大了啊?
墨妄握緊血玉簫,大聲喊曹元。
「你帶鉅子從東邊離開,先避一避,我領幾個人,在這裡拖住他們。」
「是,左執事!」
曹元領命,可墨九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遠遠看著嘎查村裡的騷動,眉頭狠狠皺緊。
「匪人怎麼會大清早的過來?」
來陰山之前,她曾經做過功課,知曉由於陰山北方臨近北勐,東北臨近珒國,往南邊有南榮,特殊的地理位置,讓它屬於三管三不管的地方,數十年來,匪人猖獗,盜賊橫行,燒殺搶奪,無惡不作……
北勐也曾派兵圍剿過幾次,可草原恁大,騎兵一來,匪盜便打馬一走,等騎兵一走,他們又回來。這樣流動作案,走一路,搶一路,黑一路,這樣的匪人,確實讓人頭痛。
然而……
俗話說「做賊心虛」,再強悍的賊人,不都會選擇深更半夜再出外活動嗎?
哪有大白天這樣猖狂的?
墨九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這時,已經有弟子牽了她的馬過來,要扶她離去,墨妄也在旁邊焦急地催促。
嘎查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大,匪人為數眾多,他們區區二三十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到最後,少不得吃虧。
弟子們著急,他們不想墨九冒險。
可墨九卻鎮定地搖了搖頭。
「不,我不能走。」
墨妄緊拽她的馬繩,「小九!別固執。草原上的匪盜不比咱們南邊,他們兇殘無度,殺人如麻……」
「我知道!」墨九聽著嘎查村女人和小孩兒的哭聲,從他手裡接過馬韁繩,飛快地翻身上馬,冷靜地對眾弟子道:「兄弟們,準備好武器,咱們到前邊兒看看,能幫襯就幫襯,實在幫襯不了,跑路便是——」
墨九這人看上去沒心沒肺,但做事處事,也還算謹慎。這次來陰山,人沒有帶多少,但火箭筒、火霹靂等小型的火器卻帶得不少。所以,哪怕無法擊退匪人,逃跑的機會還是有的。她並非聖母,卻不願意在有能力做點什麼的時候,袖手旁觀。
一行人拿上傢伙,騎上駿馬,飛快往嗄查村的牧民集居地。
可還沒有入村,就在牧民們的尖聲喧譁里,看到了沖天的火光。
「著火了?」
「帳篷燒起來了!」
「可惡!賊人居然放火?」
遊牧民族逐水而居,一家老小與所有的身家都搭在了帳篷里。這麼放火一燒,怎麼得了?
「不要臉的,看姑奶奶怎麼收拾他們!」
墨九雙目沖火,打馬奔在前面,眾人一看,趕緊策馬趕上,往火光處奔去。
著火的不止一個帳篷,那滾滾的濃煙與烈焰中,有號啕大哭,也有得意的、囂張的,肆無忌憚的笑聲,那些左奔右突衝擊在火光里的匪人,一律身著草原人打扮,奪了糧食,趕著牛羊,揮舞著大刀,喊著墨九聽不懂的話。
草原的牧民大多成群結隊而居,也都有防身的武器,在匪人們瘋狂的燒殺和搶奪中,男人們都拿著武器在反抗,小孩兒、婦人和老人偷在後面,哭著,喊著,撕心裂肺——
墨九初初一看,匪人竟有數百之眾……
這樣的人數,又哪裡是匪?分明已經是草原上的武裝力量了。
「太囂張了!」她掏出一顆火霹靂,偏頭招呼墨妄他們一聲,趁著大亂就要衝上去,人群里的牧民,卻又一次高呼起來。
墨九微微一頓,還沒有衝到前面,便見一群北勐兵士沖了過來。
他們身著甲冑,手舞大刀,高聲喊著什麼,二話不說就衝上去,與一群匪人戰在了一起。
「好像暫時不用我們出手了?」
有官方組織在,用不著他們的民間組織。
而且,這麼多人混雜一處,用火器容易造成誤傷。
墨九挑高眉梢,打量那些著火的帳篷。
牧民們都是老鄰居,把帳篷扎得比較近,這麼一著火,一個連著一個,風助火勢,很快便蔓延開來,一發不可收拾。
來了一趟,她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墨九考慮一下,輕聲道:「師兄,我們組織人滅火吧。」
「好。」墨妄應著,便領幾個弟子過去了。
有火就滅火,是人之共性。但不管做什麼事情,都需要有人領頭。牧民們突遭襲擊,早就亂了心神兒,人群嘈雜著,哭鬧著,滅火的大事,反而沒有人出來組織。墨妄過去,與牧民中的幾位老者說了幾句什麼,牧民們便自發在他的組織下搶救還沒有燒盡的帳篷,阻止火勢的蔓延……
墨九沒有過去。
領著曹元,她手上拿著一個火霹靂,遠遠地圍觀戰局。
這一群與匪人搏鬥的北勐將士都很生猛,其中有幾張熟面孔。
其中那位將軍模樣兒的壯漢,正是昨晚向她問路的傢伙。
很顯然,他們都是訓練有素的人。
可與這些草原盜匪相搏,卻沒見他們占到多少便宜。
而且賊人見到官兵,不都應該嚇得屁滾尿流才對?
這些匪人卻越殺越猛,哪裡有撤退的意思?
他們真的單單只是匪人嗎?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墨九看人數不多的北勐將士漸漸落了下風,正尋思要不要前往助陣,嘎查村外面,又是一陣迅疾的馬蹄聲傳來。緊接著,在眾人的喧囂與緊張里,裝備精良的大隊北勐騎兵突然從天而至,似有數千人之眾,很快就圍住了嘎查村,殺入匪人的陣中。
這反轉也太快了吧?
墨九不由愕然。
就她所知,嘎查村以牧民為主,附近並沒有什麼北勐的軍事駐地,除了臨近陰山,以及是蘇赫世子的隱居之處,與尋常的草原村子並沒有什麼兩樣。
這大批的騎兵打哪兒來的?
從他們的速度來看,相距肯定不遠。
從他們的武力值來看,比先前的北勐將士,似乎更加悍勇……
墨九緊了緊手上的火霹靂,看著神一樣的反轉,心中的疑惑還沒有想出結果,就見圍住匪人的北勐大軍突然從中分開一條道兒來,一群著裝整齊的騎兵,揮起大刀,口中高呼「蘇赫」的名字。
蘇赫?她一怔。
只見蘇赫世子騎著高頭大馬,從騎兵中間緩緩步出,那漫不經心的樣子,配上他那張恐怖的薩滿巫師面具,有幾分威風,更多的是……肅殺之氣。
「蘇赫世子來了。」
「蘇赫世子!」
牧民們也像見到了救星,紛紛高呼不止。
蘇赫掃一眼烏煙瘴氣的現場,無意間瞄到不遠處的墨九,目光遲疑一下,又迅速轉開,用溫和的勐語安撫受驚的牧民。有了世子在,有了安全感,牧民們又感動,又激動,喊口號似的,舉起雙臂,高呼起什麼來。
「不得了!這個蘇赫,是個人物啊!」
墨九嘴裡嘖嘖有聲,盯住蘇赫的猙獰面具,似笑非笑。
這時,墨妄也從人群中擠過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黑灰,沖她道:「小九,火勢已基本撲滅。不過有幾個帳篷……燒得太快,回天乏力了……」
「嗯。師兄辛苦了。」
墨九微微一笑,將把玩許久的火霹靂,往懷裡一塞。
「我們回吧。」
匆匆來幫忙,事沒結束,就這樣走了?
墨妄怔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問,趕緊跳上馬跟隨在她身後。
「幸好北勐騎兵來了,要不然今日的局面,還不知怎樣收場。」
聽墨妄慶幸的感慨,墨九微微眯眼,勾唇道:「有蘇赫世子在,咱們其實本不該咸吃蘿蔔淡操心的……唉,只可惜了我那碗疙瘩湯,還沒有吃完呢,現在回去,也不曉得涼了沒有。」
「……」
墨妄看著她追悔莫及的樣子,失笑道:「反正都來了,要不再等等看情況?」
架還沒有打完,熱鬧也沒過去,誰都捨不得走。
看墨妄和幾個弟子都有留下來看稀奇的想法,墨九隻是一笑,然後搖頭。
「別了,該世子表現的時候,咱何必去搶人功勞?」
聽她此話,墨妄面色一變,「小九以為,這事兒與蘇赫自己有關?」
噗哧一聲,墨九笑著搖頭不止,「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猜到這個?不過,匪人肯定不是真匪人。總歸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只可憐了無辜的牧民。」
墨妄像是懂了,點點頭,「還好,有驚無險,有傷無亡。」
幾個人聊著先前的大火,離開了事發現場,慢悠悠往回走。墨九順路騎著馬去了河邊,找了一處水草肥美的地方,讓她的小棗紅飽餐了一頓,方才從綠草青青的草地踱回帳篷。
把棗紅馬拴在帳篷外的木樁上,她與兩名巡邏的弟子打個招呼,笑盈盈地伸了個懶腰,自個兒撩開了帳篷的門,大步走了進去。
「好久不見了,我的小九兒。」
一道帶著戲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嚇了墨九一跳。
沒等掉頭,她伸手就去摸火霹靂——
可那人動作比她更快,火霹靂剛剛入手,她的胳膊連同身子就被人緊緊勒住,連帶落入敵手的,還有她的嘴巴。
「別緊張,我不會傷害你。」
來人輕緩中帶著幾分邪氣的聲音,換了墨九一個大白眼兒。
「唔……王八蛋……」
她含糊的聲音,換來他的又一聲低笑。
「乖乖的,聽話。」
墨九雙眼幾乎噴出火來。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竟然會有人趁著匪人襲村,他們都離開前往嘎查救火的當兒,偷偷潛入她的私人帳篷,直接控制了她。
這一招調虎離山,用得精妙之極……
但對於這個男人來說,其實不算什麼,小菜一碟而已。
畢竟他是曾經縱橫沙場,少逢敗績的珒國戰神完顏修。
「這麼看我做甚?」完顏修低頭,深深注視著墨九的臉,灼熱的呼吸噴到她的臉上,「就知道我的小九兒想我了,這才跋山涉水的前來相會。小九兒,有沒有很感動?」
感動他祖宗!
墨九懶得掙扎,只拿眼刀子剜他。
「小九兒想我放開你?」
完顏修噙著笑,懶洋洋的樣子,一點私潛入帳的緊張都沒有。
這人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啊?
墨九心裡生恨,卻誠實地點點頭,示意他放開再說話。
「這樣對你,我也心疼得緊。」
與她小兔子般溫馴的杏眼相視著,完顏修含笑的眼,越發邪佞。
「可小九兒那樣不乖,我若放開,我怎生走得了?」
混帳!墨九心裡咒罵著,雙眼帶著刺兒剜在他的臉上,寫滿了「你究竟要怎樣」的惱意。可完顏修卻半點不急,輕輕一笑,大拇指調戲似的輕撫過她的臉,莞爾一笑,嗓音細絨一般好聽,卻滿帶譏誚。
「好歹夫妻一場,我千里迢迢而來,你怎麼也得相送一下的,是不是?」
夫妻一場?
墨九心肝兒上都是火。
怎麼個個都喜歡與她論這個「夫妻一場」的事啊?
想想她的名聲啊,不都是這些男人給敗壞了的嗎?
盯著男人滿臉的笑意,她氣恨不已,猛地抬腳,朝他踹了過去。
「謀殺親夫?好狠的心。」完顏修利索地躲開,笑盈盈地扼住她的腰,往自個兒懷裡一摟,安撫般低聲威脅:「乖乖的送我出去,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但現在嘛……娘子暫且忍耐一下。」
不待墨九反抗,他突然將她嘴巴一堵,撕開帳里的床單,三兩下把她捆得像一顆肉粽子,然後往他寬厚的肩膀上一扛,大笑著撩開帳篷走出去,在外面眾弟子吃驚的目光中,似笑非笑地警告。
「你們千萬不要過來,我帶我家娘子去敘敘舊,很快就會放她回來。」
幾名弟子圍了上來,墨妄撩開對面的帳篷,驚了驚,血玉簫中劍也出了鞘。
「放下她,我們讓你走。」
「呵,我信不過你。」
完顏修狹長的鳳眸審視眾人,目光豹子般兇狠,銳利,聲音卻婉轉帶笑,「醜話說在前頭,誰要是不識趣衝過來,害得我不小心誤傷了我家娘子,我可是會很心疼的……到時候,就沒這麼好說話了。」
「我呸,不要臉!放開鉅子——」
幾個弟子氣得心頭火起,說著就要衝上去,卻被墨妄攔住了面前。
他將血玉簫一收,目光沉沉地盯住完顏修。
「堂堂珒國皇帝,竟然做這種令人不恥之事?完顏修,你就不怕天下人恥笑?」
完顏修哪裡理會?這貨莞爾一笑,徑直過去牽了墨九拴在木樁上的棗紅馬,把墨九放在馬背上,隨即翻身坐在她的身後,緊緊箍牢她,回頭朝墨妄笑道。
「皇帝也是男人嘛。是天下人恥笑重要,還是找自家娘子重要?」
「無恥!」墨妄咬牙切齒,恨不得上前生扒了他的皮,可看見他勾在墨九腰上那一柄閃著寒光的彎刀,又生生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著他帶著墨九策馬離去。
「哈哈哈,回見了!」
完顏修的笑聲從風中傳來,墨九拔劍咬牙。
「跟上去!」
「弟子領命!」
「小心些,切莫讓他發現,傷了鉅子——」
——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墨九慢慢闔上眼睛。
既來之,則安之,她這人隨性慣了,既然身子動彈不得,她也懶得折騰,索性先休息一下腦子,看完顏修這廝到底要如何。
他一開始沒有傷害她,想來性命應該沒有大礙。
只要有命在,就可圖後計。
河流、山脈,被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周圍全是陌生的景色,墨九已經不知走了多遠,就在她忍不住想打瞌睡的時候,頭上終於傳來完顏修的聲音。
「小九兒,怎麼不說話?」
她的嘴是自由的,可從嘎查出來,她卻安靜得可怕。
這樣的墨九,太過陌生,也讓他有點兒不適應。
墨九打個呵欠,頭都不回,不冷不熱地笑,「奇了怪了,我被人擄了還能說什麼?難道非得與你嘮嘮磕,問你今兒吃了嗎撒了嗎爽了嗎腦子進水了嗎,這樣才算正常?」
完顏修一愣,呵一聲笑了。
低頭,他的下巴挨著墨九的頭頂,溫熱的呼吸就那樣落在了她的發上。
「傻子,女人咿咿呀呀地哭上幾聲,男人會心軟的……」
墨九嫌棄地偏了偏頭,避開他親熱的舉動,吡吡冷笑。
「完顏修,你怎麼能傻得這麼可愛?簡直萌出我一臉血——」
哭?讓她墨九在這樣的情況下哭,不如殺了她好了。
可她的諷刺,完顏修似乎沒有聽懂。束著她腰的雙臂,越來越緊,呼吸也越來越熱,那眼神兒、那動作,像抱著一個自家稀罕的寶貝似的,聲音里,甚至帶了一點示弱的請求。
「小九兒,隨我回阿勒錦去吧?阿勒錦,比這裡更美。」
「不,你想得更美!」
這句淡定而冷漠的話,不是墨九說的。
聲音的主人,在他們的斜上方。
一片綠茵茵的草坡上,有一個騎在馬上的黑色身影。
頭戴氈帽,手挽利劍,高倨駿馬,一頭瀑布似的黑髮松松披在肩後,外罩一件飄逸似綢的大披風,隨風而舞,讓他頎長孤冷的身姿,顯得雍容而華貴。
在他的身側,跟著三個人。
一個擊西,一個闖北,還有一個墨九許久不曾見過的聲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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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主們等待,你們辛苦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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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發展到這裡,該來的人都到齊了,要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