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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深157米 求不得

    墨九抄近路獨自一人騎馬到南榮兵大營的時候,蕭乾剛離開不久。營門口的守衛看她急匆匆趕來,滿頭都是水汗,不免有些納悶:這二位爺在搞什麼吶?一個剛走,一個又來?

    對於墨九,平常空穴來風的傳聞聽多了,營里眾將士都好奇得很,她馬兒剛停下,就引來三三兩兩的圍觀。遲重正在大校場上,愣怔一瞬,心裡喊一聲「我的姑奶奶」,趕緊迎上去。

    「都愣在這裡做甚?該幹啥幹啥去!」

    兵士們被他大眼珠子一瞪,全作鳥獸散。

    遲重這才笑呵呵抱拳:「九爺是來找大帥的?」

    墨九勒著馬兒在門口走著小碎步,目光朝里張望,「是的,遲重大哥,蕭六郎在嗎?」

    遲重取下頭上的鐵盔,搖了搖頭,奇怪地道:「大帥剛剛出去了,九爺找他有急事?」

    完顏修在金州大牢發生的事兒,目前沒法子定性,墨九自然不便與旁人說太多。她思考一陣,沒有正面回答,又問:「遲重大哥可知六郎去了哪裡?」

    遲重再一次搖頭,大抵也曉得墨九不方便告訴自己,不再追問,只嘿嘿一笑:「若不然九爺先去大帳喝會茶,稍事休息等待?大帥沒有特別交代過,就不會走得太遠。一會兒也就該回來了。」

    那邊完顏修中毒十萬火急,墨九確實是著急的。可在這個沒有手機和其餘通訊的時代,要在一個城市裡找一個人簡直難如登天,她除了老實等待,確實沒有旁的法子了。

    營門「哐哐」打開了,遲重為她牽了馬,引領她往裡走。墨九微垂著頭,緊緊抿唇,一路被巡守的兵士們圍觀「盯梢」,也打不起精神來應付。

    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完顏修福大命大,可以逃過一劫了。

    她等在大帳,遲重親自泡了茶水來,守了她一會兒,看她悶不作聲,他不好一直陪侍在旁,只讓她有事吩咐便自行出去了。墨九一個人待在蕭乾的大帳里,坐立不安。

    為了排遣心裡的情緒,她四處察看起來。

    這裡四處都是蕭乾活動過的痕跡。

    桌案上的書翻了一半,靜靜地躲在那裡。

    硯台上搭了一隻狼毫,上頭還蘸著未乾的墨汁。

    一幅簡易地圖懸掛在桌案後方的帳子上,上面用硃砂標註了一些紅點,像是行軍方向與戰術位置。墨九默默走近,負手細看一會兒地圖,手指頭慢慢抬頭,在地圖上比劃著名路線,一會皺眉,一會兒點頭,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一直到蕭乾風塵僕僕的回來,她佇立的姿勢都沒有改變,那一副凝重嚴肅的樣子,到有幾分像沉思時的蕭乾。

    「在想什麼?」

    蕭乾的腳步停在帳門,背後跟著遲重。

    墨九回頭,盈盈雙目一瞥,遲重趕緊垂下頭,不敢朝她直視,蕭乾卻瞬也不瞬地盯著她,俊朗的臉上並無特別情緒,只那一剎飄來的目光里,仿佛有一絲輕柔的暖意滑過她的臉蛋兒。

    「你回來了?」想到要拜託他的事兒,墨九驟然一喜,也顧不得兩個人之間的不愉快,大步過去拽了他的胳膊就拉,「走,趕緊跟我去一趟金州大牢救人,路上再與你細說!」

    「救完顏修?」蕭乾平靜地握緊她的手,待她吃驚看來,他垂了眸子,直視她的眼睛,「來不及了。」

    「嗯?」墨九心裡一窒,腿腳如同灌了千斤重的石塊兒,再也邁不動,面上也流露出一抹不忍,「……完顏修他,死了?」

    人在沒有準備的時候,情感表現最為真實。這一瞬,墨九臉上的不忍心與難過,沒有逃過蕭乾的眼睛。他安靜地看著她,眸子淺淺一眯,一襲銀紅的披風在身後艷陽的照耀下莫名有一些肅冷之態,「他失蹤了。」

    失蹤了?墨九倒抽一口涼氣,「金州大牢豆腐做的,好端端一個人,會失蹤了?」

    她一臉懵懂的樣子極為坦蕩,蕭乾略略皺眉,把在金州大牢得到的消息告訴了她。墨九聽著,臉色忽明忽暗,沒有顯得太過驚慌和不安,只淡淡抿唇,似笑非笑問他:「你信我嗎?」

    「信。」蕭乾只有一個字,簡潔,也有力。

    「為什麼?」

    「因為你是墨九。」

    「謝謝!」

    瞥一眼他俊美的臉孔上不帶做假的平靜,墨九心知這廝真的沒有懷疑過她,心裡稍稍得到了一點安慰。忌諱遲重在旁,她沒有多說,只將在牢里與完顏修的交談從頭到尾過了一遍腦子,卻沒有發現什麼線索。

    冷笑一聲,她道:「這件事兒不曉得哪個乾的,必須贊一句幹得漂亮。蕭六郎,那個牢頭眼裡像我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但丫頭麼……心漪是跟我一塊乘馬車過來的,心漣留在金州大牢照應。半道上,我嫌馬車走大道太慢,獨自騎馬跑了。這會子,心漪應當還在馬車上——」

    蕭乾點點頭,並沒有多說,帶了幾個人與墨九一道,很快便尋到了被她半道留在路邊的馬車。馬車裡,心漪還在打盹兒,冷不丁聽見幾匹馬兒「嘚嘚」而來,撩帘子一看這麼幾個人,嚇得趕緊下車請安。

    「奴婢見過大帥、姑娘……」

    墨九冷冷盯著她,直奔主題,「你與心漣串通好的?」

    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心漪一跳。她驚恐地咬著下唇,目光從墨九涼颼颼的面孔掃向蕭乾冷鷙的眼神兒,再瞥向幾個侍衛個個憤恨的目光,腳下顫了顫,「撲嗵」一聲,跪在滿是塵土的路面上。

    「奴婢不知姑娘所問何事。若是我姐姐不小心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多多寬恕,我姐姐她性子急——」

    「還在裝!」墨九沉喝一聲,打斷她,「快說,你們準備把完顏修帶去哪裡?又是何人指使你們這樣做的?幕後的人是誰?」

    「完顏修?」心漪臉上全是不明所以的狐疑,「他不是還在牢里嗎?」

    一問三不知,墨九已不想聽她再說什麼了。不管心漪與心漣是不是一夥兒的,事到如今,錯信了人的她,已不敢再相信這個看上去無公害的姑娘了。而且,就管不是一夥,兩姐妹整日在一塊,多多少少也能問出一些情況來。

    她垂了垂眸子,「蕭六郎,人在這裡,你看著辦好了。」

    一聽這話,心漪臉都白了,顫歪歪喊一聲,「姑娘……」

    蕭乾不輕不重地嗯一聲,瞥頭望向薛昉,「押入大牢候審!」

    「不,不要啊!」心漪跪在地上,「嗵嗵」叩著響頭,再顧不得平常極為注意的姿容儀態,額頭低在泥地上,緊張得身子都在顫抖,「奴婢真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望大帥明察,奴婢之前一直和姑娘在一起,姑娘騎馬走後,奴婢就坐在馬車裡等姑娘,沒有見過什麼人,也沒見過姐姐。大帥,饒命!大帥,饒了奴婢吧!」

    牢獄是個什麼樣子,在這之前心漪不知情,可今兒陪著墨九去了一趟金州大牢,那裡的陰暗、潮濕、滿地跑的老鼠,仿佛還沾著人血的鐵鏈,各種各樣的刑具,讓她不敢想像自己被關進去會是什麼慘狀……

    她求饒不停,薛昉皺眉,腳停在她的面前,並不去碰她。

    「自己起來!」

    心漪眼看求蕭乾沒有用,哀怨的眼神兒又瞥向墨九。可墨九頭一偏,分明就不為所動。她吸了吸鼻子,淚珠子便滾落下來,「哇」一聲哭完,她突然匍匐著身子往墨九的身邊爬去,一把抱緊她的小腿,哀求不已。

    「姑娘救救我,奴婢是冤枉的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姐姐犯了何事……姑娘,救救我,救救奴婢!」

    墨九望天閉了閉眼睛,沒有動彈,也沒有推他,只對薛昉涼涼道:「有勞薛小郎了。」

    這句話的意思很明白,她不想再對心漪多說什麼,更不想被她糾纏,薛昉哪裡敢任由一個女子在她面前哭哭泣泣?三兩步過來,他抓緊心漪的胳膊就拎了起來,順手推給跟隨的一名侍衛。

    「帶去金州大牢,讓陳胖子好好招呼!」

    陳胖子便是那個領墨九見完顏修的牢頭,這個人看著忠厚老誠,卻是金州大牢有名的「招待一把手」,在他的手上染過不少鮮血,也結過不少案子,當然,其中免不了怨假錯案。

    一個女人的生死不在這些男人的關心範圍之內,除了墨九給了心漪一個深深的凝視,心裡有剎那的遲疑之外,幾個男人早已翻身上馬,繼續往金州城而去。

    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蕭乾默默走在墨九的身側,盯著她冷冰冰的小臉兒,久久,方問:「還在生氣?」

    「沒有!與你氣不著。」墨九回過頭來,斜斜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道:「你說心漪的樣子,像不像在說謊?」

    蕭乾曉得這個小婦人刀子嘴、豆腐心,看著橫行無忌像個惡霸一般,其實有著天生的憐憫心腸。他嘆口氣,朝她攤手,「把手給我。」

    墨九一怔,目光落在那隻手上。

    他的手長年握劍,掌心有一層薄薄的繭,卻沒有因此而影響美觀,每一個細節都很好看。指節修長、膚質乾淨,顯得有力而陽剛,似乎僅憑一隻手就能給女人安全感。

    可墨九並沒有伸手。

    她依舊緊握住韁繩,脊背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似是對他余怒未消,「有什麼就說嘛,離得又不遠,我聽得見。」

    蕭乾打量著她彆扭的臉兒,收回手,卷了卷,復又握在馬韁上,回答了她上一個問題,「她是不是同夥,審一下就知道了。」

    「嗯。」墨九點頭,「就怕屈打成招。」

    「……」

    「我這個人的感覺很準的。心漪這個人,並沒有心漣的浮躁與虛榮,性子有些軟弱,不像幹得出這等轟轟烈烈大事的人。我心底里其實是願意相信她的。只是……我怕了,不敢再隨便相信人。有時候一顆真心託付出去,若被辜負,就會輸得血本無歸。」

    「……」

    蕭乾輕瞄她一眼,「你在說誰?」

    「說事實。」

    「唔!」蕭乾淡淡回應一聲,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一雙深眸里便帶出一抹藏不住的笑痕來,「阿九何時學會了思考這些人性之道?」

    「我一直會思考。」

    「是嗎?」蕭乾淡笑,「以前倒沒發現你也有人性。」

    「……蕭六郎!」墨九怒目,「你在說我不是人?」

    「是你說的。」

    「哼!」墨九發現他在沒話找話,扭過頭去不吭聲兒。

    蕭乾低笑一聲,並不與她的小性子較勁兒。而遠遠吊在後面的幾個侍衛,聽見這樣的對白,都不免替自家主子汗顏,深感她在妻奴之道上越走越遠了……

    其實蕭乾從來都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尤其對待女人更沒有耐心。大抵他自己風華絕代,美冠南榮的原因,不論多麼漂亮的美人兒,他從來連正眼都沒有一個,遑論這般縱容與寵溺了。

    果然一物降一物,這墨九天生就是來克他的。

    兩位主子沒勁兒鬥嘴了,一行人便陷入了沉寂。

    這時的天際,殘陽似血,一片金燦燦的餘輝照耀在大地上,為每個人都投下了一個影子。長長短短的落在乾燥的地面上,與遠山近樹融為一體,竟有一種詩般的意境。

    繁華、落日、矛盾……一切終將化為雲煙。墨九的視線穿過一片燦爛的夕陽金輝,看向遠處的城郭與旌旗,有剎那的迷茫。她踏著時空而來,穿越一世,便是要將這一寸寸光陰都浪費在與蕭六郎鬥氣的煩躁之中麼?

    要不然她先服個軟算了?

    她別過頭去,深深凝視著他,擺出一個妖嬈的笑容,正尋思等蕭乾回頭,就拋給他一個媚眼,嚇他一跳。然而,不待蕭乾回頭看到她的嫵媚與妥協,薛昉那貨就領了兩名禁軍匆匆過來,面色潮紅,滿頭大汗的從馬上跳下來,對蕭乾抱拳施禮:「蕭使君!」

    不過小半個時辰,他就回來了?

    蕭乾目光淺眯,「找到人了?」

    薛昉看一眼墨九,輕輕搖頭,拭了拭額頭上的汗,小聲道:「目前還沒有發現完顏修的蹤跡,不過,我們的人在城東一處農田裡,發現了心漣的屍體……還有那一輛丟棄的馬車。」

    「死了?」

    「是!死了。」

    死了,也就再無對證了!

    很顯然,心漣是得了人的好處與承諾,方才幹出幫忙轉移完顏修的事兒來,只不過,她以為事後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榮華富貴,不料卻被人在半路上滅口,拋屍農田,從此一副香魂都化了土,命都沒了,哪裡來的富貴?

    自作孽不可活,心漣有這樣的結局,墨九私心裡不同情,除了感慨亂世人命賤之外,對那個安排計劃的人倒有些佩服了——這樣的心狠手辣,心思縝密,是一個好對手。

    「阿九……」

    聽見蕭乾沉沉的聲音,墨九思緒被打斷,回眸看見他突然涼卻的雙眼,心裡微微一驚,「怎麼了?」

    蕭乾沉默一瞬,「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得先回大營。」

    明兒出征,今日他一定很忙亂,這個時候確實沒有時間與她你儂我儂。墨九瞟一眼前方的城門,低低嗯了一聲,覺得鼻子有點莫名的酸,卻沒哭,而是笑了出來。

    「好,你忙你的。」

    「嗯。」蕭乾沒再看她濕漉漉的眼睛,冷著臉吩咐薛昉:「送姑娘回去,另外派人仔細搜查完顏修的下落。」

    墨九其實並非死纏爛打的人,可她都放下身段主動向他示好了,臨別時分了,他還這樣漠視她,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深呼吸一口氣,她委屈地問他,「蕭六郎,你就沒有旁的話對我說?」

    這姑娘平常很堅強,很少這模副樣兒,那強忍眼淚的樣子,讓蕭乾皺了皺眉,將馬挨近她的身側,強行拉過她的手來,在掌中緊緊一握,「等我回來。」

    天氣太熱,城門處的風都是熱的,墨九對著光看他的臉,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她不想在眾人面前丟臉而泣,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壓著嗓子低低問:「最後一次問你,可不可以讓我跟你去?」

    「不可以。」

    「哦。」墨九慢吞吞收回手,「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滑過掌心的小手有一些冰涼,蕭乾心裡一動,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酸……他知道這是*蠱傳遞的情緒,不免也跟著有了離愁,在墨九緩緩拉開的笑容里,又重複了一遍,「阿九明白了什麼?」

    墨九認真盯住他的眼睛,忽而一笑。

    「當你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他就不會那麼愛你了。」

    ——

    太陽很快落入了地平線,這一天的金州城格外紛亂。搜查完顏修的禁軍,幾乎把整座金州城都翻了過來,簡直就是一場傾城之亂。

    興許是老天也感應世人的情緒,入夜時分,一改白日的曝熱,下起了一場綿綿的細雨,為即將出征的南榮將士降了熱,也把墨九居住的這所宅子點綴得像一幅夜色下的水墨畫。

    幾個時辰過去,禁軍依舊沒有找出完顏修,這一出有預謀的瞞天過海計,設計得天衣無縫,原本就令人防不勝防,但事情被傳揚出去,對墨九的議論就多起來……

    畢竟不是人人都是蕭乾,都會選擇無條件的相信她。

    之前她與完顏修的事兒,便有些香艷的傳言,如今她去了大牢與完顏修痛飲「敘舊」之後,人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而且傳說還是她「親自」接走的……怪不得旁人,換了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的清白。

    當然她也懶得辯解。

    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解釋。

    不相信她的人,解釋了也沒什麼卵用。

    這天晚膳她是與東寂一起吃的,也信守自己的承諾親自下了廚,做了滿滿當當一桌子好菜,除了喝了的酒比平常多了不少,席間她一直眉開眼笑,看不出半點兒異樣。宋熹知曉今日之事,沒有責怪,也沒有安慰。

    所謂朋友,便是關鍵時候的陪伴。

    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吃到夜幕深濃,喝得顛三倒四。

    於是墨九的名聲又被濃墨重彩的畫上了一筆——*。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沒有半分愧疚,依舊故我的行事,讓太多人對她有看法。可墨九就這麼一個稟性,心裡有再多的情緒也不會輕易地表露出來自己受了傷。

    「你怎麼越喝酒越開心?」酒過三巡時,宋熹笑問。

    「開心不好嗎?」墨九也跟著笑,揉著肚皮又灌一杯酒。

    「真不在意那些閒言碎語?」

    「在意了,人家就不說了嗎?」

    「……」

    「呵呵!」墨九打了個酒嗝,「既然阻止不了別人的嘴巴,我又何苦在意,自找不舒服?」

    看她眉眼彎彎,宋熹從她手裡奪過酒杯,幽幽一嘆,「肯承認自己難過了,是勇敢,不會丟人的。」

    「不!」墨九把酒杯又奪回來,懶洋洋斟滿,「只拿笑臉待人,這是一種基本的人際禮貌。」

    宋熹頓了一瞬,「我懂。」

    「你懂?」墨九哈哈一笑,「我都不懂,你懂什麼?」

    「你很懦弱。所以,也會逃避。」

    「……嗯,我很懦弱。」

    「可你也很堅強。從來不會流淚。」

    「……嗯,我很堅強。」

    「你也太執著。明明那麼在意他,卻要假裝不在意。」

    墨九握住酒杯的手微微一緊,沉思一會兒,慢慢摩挲著白瓷光滑的表面,紅著一張微醺的臉蛋兒,一本正經地道:「古往今來最讓人琢磨不透的東西是什麼?不就是感情嗎?你看多少偉人騷客、豪傑名士都參悟不透,又何況我一個小小女子?我性子古怪,並不是一個優秀的女子,此一生,能遇蕭乾的包容,是我的幸運……至於未來,不管我與他能不能走到最後……」

    喉嚨哽咽了一下,她一字一頓道:「我都會感謝他,曾經將世上女子都汲汲祈求的寵愛,親手捧到我的面前。」

    宋熹微微一怔,盯著她久久不語。

    最後一句話,他其實不該說的,說了反倒觸了她的心和她的情。原本好端端的酒局,一瞬間似乎就因為這句話而破壞了氣氛。明明她就在他的面前笑靨如花,他卻偏要讓她傷感……明明他可以擁有她短暫的情感,也是唯一的情感,卻被他搞砸了。

    一提蕭乾,她就離他好遠。

    他很想伸出手將她摟入懷裡,可他卻知道,既然他擁住了她,手心裡也是一片空寂,什麼都握不牢。好像他就遲了一步,卻把一切都錯過了。

    墨九看他一直出神兒,重重敲了敲桌子,「喂,喝酒啊!在想什麼?」

    宋熹抬眸一笑,「我在想,總歸人心向善,別人說你什麼,也是希望看見最好的你……」

    「是嗎?我不這般認為。」墨九拿著酒杯晃悠著,輕鬆地笑道:「人心吶,妙就妙在不僅騙人,連自己都騙。虛偽道德的面具戴久了,便長在了肉里,與臉皮融為了一體,連自己都分辨不出來哪個是自己嘍。」

    看宋熹抿唇不語,墨九目光悠悠,哂笑道:「東寂你信嗎?不管每天有多少人恭維你,把你捧得比他家祖宗還高。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真正希望你過得好的人,其實沒有幾個。當然,我就更不用說了,不管我好與壞,善與惡,有幾個人是打心眼裡關心哩?那些說教的、嘲笑的,諷刺的,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人,他們當真就帶著拯救世界的崇高道德觀了嗎?不!他們不過是看看熱鬧和稀奇,以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九兒。」宋熹喚她名字,「不曾想……你也偏激。」

    「這並非偏激,而是豁達。為什麼人要為了顧及旁人的想法而改變自己呢?哈哈哈,我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給人帶來娛樂,我瞬間感覺自己偉大了起來!哈哈哈!」大笑著,她使勁兒捶了幾下桌子,把酒杯又端了起來,「來,碰一個!」

    「你今天很多道理……」

    「是!」墨九虛指一下桌面上的湯盅,「要不然我為什麼要燉一鍋雞湯哩……?心裡沒了雞湯,就得胃裡來補嘛。」

    也不管東寂聽不聽得懂她說的「雞湯」是什麼意思,她自顧自地喝完酒,又帶出一串的笑聲。爾後,她再滿一杯,一灌入喉,喝完水似的咂了咂嘴巴,手撐桌面,慢悠悠起身。

    「今兒到此為止,明日再與你一決高下。我得回去了。」

    她揉著自己不太舒服的腸胃,慢吞吞往屋外走,宋熹盯著她的背影,突地喊住她,「明日大軍開拔後,隨我回臨安吧。你的身邊,有太多不安定因素,誰也料不准何時出什麼狀況……」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墨九一直都知道的道理,自從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墨家鉅子之後,她便已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如今遇到的事兒,不過只是漫漫人生中的九牛一毛罷了。她相信,只要千字引不面世,她的麻煩與紛擾就不會間斷。

    可臨安,就是安生的所在嗎?

    她回眸一笑,「你不是說興隆山有八卦墓?還沒有尋墓的,怎麼就走?」

    宋熹皺眉,考慮一瞬道:「我派人查探過了,興隆山上只是普通的石洞,最不簡單的便是那一個連通漢水的地下甬道了。其餘,並沒有出奇之處。」

    「哈哈!」墨九笑道:「你小子總算說實話了。你看,編這麼一個理由把我留下,我也不能相信,你們也編得累,何苦?有什麼想法,都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嗎?我吶,其實是一個多麼容易被說服的人。」

    說到此處,她搖晃著身子,撐了一下額頭,小聲喃喃著出去了。

    「可為什麼蕭六郎就不肯明白呢?」

    這天晚上,她依舊沒有去蕭乾的屋裡睡,儘量她知道,他今晚一定會在營中,不會回宅子。因為他的行李都已經讓薛昉收拾好拿走了。大軍天兒不亮就要開拔,今天晚上先鋒營也要提前出發,營里的事務會格外的忙,想來他也來不及回來再與她道別了……

    唉!

    悠悠嘆一口氣,她轉個身仍是睡不著。一顆心就像被涌動的潮水逼迫著,不停翻騰……當然,也有可能是胃,她喝酒喝多了難受。

    亂七八糟的想著,她打個呵欠終究坐了起來,慢吞吞從枕頭下掏出那個紫檀木的長盒來,放在膝蓋上,靜靜觀望了許久,摩挲好幾次,方才慢慢打開。

    拿到它時,她其實已經猜出來是什麼東西了。

    沒有了好奇感,又與他置著氣,她塞在枕頭下就沒有理會。

    可這會兒,她卻很想看看……

    一股熟悉的馨香撲面而來,用喜紅色的絲絨鋪陳著的盒子裡面,放著一根木頭釵子,雕工精美,像模像樣,一點兒也不比專業的匠人做得差。

    看得出來,蕭六郎是花了心思的。

    她目光一迷,心裡的不痛快又緩解了不少。

    「算你有點良心!不過,這雕的是什麼鬼?」

    木釵上面的飾物不是蝴蝶,而是一隻蜜蜂……

    而且不是普通的蜜蜂,像極了當初*蠱宿體的兩隻金蜂……

    心裡一陣澎湃,墨九拿起木釵,對著燈火仔細端詳片刻,將它緊緊貼在胸口,在紛亂的心跳聲中,目光慢慢落在盒子底部,木釵之前放在那裡,壓有一方潔白的紙箋。

    展開紙箋反覆細讀,她像被火燒了屁股似的,慌忙下床找鞋。

    「六郎,等我——」

    ------題外話------

    更新了哈,妹子們有月票的還是丟幾張在二錦的碗裡哈,麼麼噠……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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