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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靖道:“隱約有所耳聞,似乎……還牽扯了個宮女,難道就是絳霞居的鬼?真想不到!”
“這世上最可怕的,並非鬼怪,”鳳涅哼道:“而是人心。”
阿靖皺眉思量了會兒,撓撓腦袋:“皇嬸,昨夜你為何不讓我也去見識見識,反而早早打發我回去了。”
鳳涅心道:“不打發你回去,那藉口還怎麼說?”面兒上笑道:“這種事你摻和入內不好。”
阿靖此刻極為賴她,聞言便點頭道:“皇嬸嫌我年紀還小麼?”
鳳涅道:“嗯……再長大一些……”
阿靖笑道:“皇嬸你摸摸我的頭。”把個頭便探向鳳涅跟前。
鳳涅正心不在焉,聞言抬手摸了一把,忽地笑道:“你洗過了?”
阿靖笑眯眯地:“是啊,我很聽皇嬸的話吧?”
鳳涅眼中也露出幾分笑意:“嗯,你乖。”
阿靖本靠在她的膝邊,此刻便爬上來,半壓著鳳涅,低聲說道:“皇嬸,我聽聞三叔過兩日要來接我回去,我出了宮,見皇嬸的機會就少了。”
鳳涅道:“你三叔……哦,就是秦王啊。”
阿靖悶悶地道:“可不是麼,我不喜歡回去,皇嬸,我留下來跟你一起住冷宮好麼?”
康嬤嬤捧了茶出來,一聽這個,當即叫道:“少王爺,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冷宮又不是什麼好玩的地方,奴婢還巴不得娘娘出去呢!”
阿靖道:“都說冷宮可怕,然而小王看來,卻是個熱鬧的地方……”
鳳涅哈哈一笑,阿靖道:“果然是皇嬸說的對,凡事要靠自己眼睛看的,先前我在秦王府,那些人也動輒說皇嬸……現在看看,全是胡說八道。”
鳳涅說道:“又有人說我,那……秦王也說了麼?”
阿靖撓撓頭,道:“沒有,三叔倒是說過皇嬸些好話……不過三叔那個人,整天沉迷女色,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我很瞧不起。”說到這裡,便撇了撇嘴。
鳳涅笑道:“沉迷女色……小小年紀,你懂得倒是不少。”
阿靖道:“那些大臣,秦王府的僕從,宮裡頭的太監宮女,哪個不是暗地裡這麼說的?我聽得耳朵起了繭子,不過……說起來倒是有些怪……”
鳳涅隨口問道:“哪裡怪?”
阿靖道:“最近三叔好像改了許多……以前每天都會找那些女人廝混,然而最近那幾天,我聽那些女人暗地裡抱怨,說三叔不找她們,怕是有了新歡了!”
鳳涅心中嘆道:“這秦王府還真不是個教導孩子的好地方,才七八歲的孩子,滿口‘沉迷女色’,‘新歡’之類,怎麼了得。”
她便輕輕摸了摸阿靖的頭,道:“這些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萬別說出去,夠驚世駭俗的。”
阿靖道:“皇嬸,我說的是實qíng。”
忽然聽康嬤嬤尖聲吼了一嗓子:“子規回來了!”
鳳涅同阿靖一併看去,卻見子規神色凝重從外頭進來,極快地到了跟前,向兩人行禮完畢,道:“娘娘,奴婢在外頭聽了一個消息……”
鳳涅道:“何事?”
子規道:“娘娘……奴婢聽那些在前面行走的宮人說,今日早朝,有幾個大臣向皇上上書,說……”
鳳涅道:“你但說無妨。”
子規道:“他們說娘娘已經人在冷宮將近一年,也、也是時候該廢黜……另立新後了。”
如一道雷降下,康嬤嬤失聲道:“什麼?是哪些大臣說的?”
子規皺眉道:“這個尚不太清楚。”
鳳涅聽了,只是挑了挑眉而已,阿靖卻緊張地從椅子上跳下來:“皇嬸你別擔心,我立刻去探聽探聽……”
鳳涅見他急吼吼的模樣,問道:“阿靖,你要去哪裡?”
阿靖對上她的眸子:“我……我自是要去找皇叔問個清楚。”
鳳涅笑道:“看你這一幅竄上跳下的,急躁按捺不住的xing子,不如別叫朱安靖,改叫朱蹦躂得了。”
阿靖呆住:“豬蹦噠?”
康嬤嬤同樣哭笑不得:“娘娘,這個時候您還能打趣少王……依我看,不如讓少王爺去吧,倘若真的……那少王爺也可以說上幾句話。”
阿靖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皇嬸,我會向皇叔說你的好話的,不會讓皇叔聽那幫混帳大臣的。”
鳳涅卻仍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慢慢道:“乖,你聽話,如果真的為了皇嬸好,那麼,就什麼也別說,什麼也別問。”
康嬤嬤急道:“娘娘……”
鳳涅道:“嬤嬤,你莫非是不信本宮麼?”
康嬤嬤神色一變,趕緊低頭:“奴婢只是一時為了娘娘著急……請娘娘恕罪。”
鳳涅道:“你的心意,我怎會不知?”她輕輕地出了口氣,“只不過,這風向如何,自有人掌握,他若下了決斷……沒有人可以左右。”
康嬤嬤不敢多言,卻暗自提心弔膽,一腔的憋悶無處發泄,又看湄妃三個在旁邊玩鬧,生恐她們吵到鳳涅,就想法子把她們勸回屋裡頭歇息。
阿靖到底是呆不住,向鳳涅保證不會去找天子問,才被鳳涅放出冷宮去。
阿靖離開後,冷宮卻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便是先前的岳貴人,打扮的宛如孔雀開屏,趾高氣揚的進來,也不再行禮,冷笑著道:“怎樣,你還能囂張的起來麼?”
鳳涅淡淡地覷著她:“怎麼?”
岳思簪道:“大概你人在冷宮還沒聽到信,當真可憐,那麼便讓我來告訴你,——陛下很快就要廢后了。”
鳳涅道:“是嗎,有旨意下來了?怎麼沒送到我這裡,送到你那裡了?”
岳思簪呆住:“你……”
鳳涅望向康嬤嬤:“假傳聖旨什麼罪名?”
康嬤嬤正憋著滿心的怒意,聞言道:“這自然是個死罪!”
鳳涅一笑:“岳貴人,你這麼著急而來,就是想尋死麼?”
岳思簪見她並無一絲懼怕之色,意外之餘嘴硬道:“反正……很快地旨意就到了,我就是來……說一聲!何罪之有!”
鳳涅道:“說對了還好,說錯了……”
岳思簪望著她:“你……你尚有何痴心妄想,難道你覺得……”
正在這時,阿靖如受驚的小馬駒一般極快地從冷宮門口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叫道:“皇嬸,皇嬸!來啦!”
康嬤嬤慌忙接住他:“小王爺,什麼來啦?”
阿靖指著門口:“太監,傳旨的太監……是……是皇叔身邊的大太監季海親自來了!”
岳思簪jīng神一振,嚷道:“看吧!哈哈,你還得意的起來麼!”
鳳還巢
康嬤嬤一時如臨大敵,急忙看鳳涅:“娘娘,難道是真的……”
鳳涅抬手,翻來覆去看了看掌心手背,這幾日安靜養著,到底是比“初來乍到”時候豐潤了些……少女的胴體,香軟的肌膚,細嫩的讓人不忍觸碰。
鳳涅嘆了口氣,才淡淡道:“嬤嬤,慌什麼,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左右不過片刻就來了,不如等著就是了。”
天塌下來一般的事,被她如許輕描淡寫地撩過去。
這幅雲淡風輕的態度,就好像大太監季海親自而來,不過是送個無關緊要的消息。
康嬤嬤是最沉不住氣的,簡直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好亂轉,只好提心弔膽等著。
岳思簪才一得意,見鳳涅如此,驚疑之下,剛要再嚷,卻聽阿靖道:“你是哪裡來的宮妃,敢在皇嬸跟前無禮?滾開!”
岳思簪大吃一驚,望著靖少王帶著怒意的眸子,終於退後一步,不敢再囂張。
鳳涅卻不理這些,懶洋洋地回頭,忽然看子規的神色還算平靜,便好奇道:“子規你怎地不急?”
子規躬身,靜靜說道:“反正奴婢是跟著娘娘的,不管如何,皆也跟隨,又有何著急的。”
鳳涅哈哈一笑,這功夫兒,冷宮門口過來進來了數人,當頭一人,身著大太監服色,也算是宮內品級最高的太監,這身袍服,倒也輝煌威武。
鳳涅歪頭看了看,又掃了一眼子規,默默思量子規若是穿上這身兒的話,必然光芒照人。
大太監季海面色白淨,中等身量,手中托著一卷聖旨,穩穩地邁步上前。
康嬤嬤緊張過度,呼吸困難,兩個鼻孔扇動,頗有幾分福大爺的風采。
卻見季海走到鳳涅身邊,先行了個禮,躬著身子也不起,笑呵呵地道:“奴婢先給娘娘見禮了!奴婢帶了聖旨來到,還請娘娘接一下旨意。”
話說的十分客套。
鳳涅這才起身,子規抬手扶著,康嬤嬤見狀,急忙也抬手相扶。
阿靖站在旁邊,一時也緊張地大氣不出一聲。
待鳳涅站定了,季海才將聖旨展開,道:“陛下旨意:即日起,寧曦皇后遷出冷宮……仍居鳳儀宮,欽此。”
極短一句,寥寥數字,卻似雷聲震九天,嘩啦啦地一陣狂風,將漫天yīn雲掃了個一gān二淨。
康嬤嬤直了眼,岳思簪直了眼,阿靖直了眼,只有子規面上露出笑意,隱隱地鬆了口氣,緊握腰間的手才鬆開來。
他悄悄轉頭看身旁那人,卻見她面上卻毫無喜色,反而似是個憂愁的模樣。
子規見狀一呆,卻也想不通猜不透。
而季海說罷,鳳涅緩緩抬頭:“臣妾接旨。”聲音穩穩地,無波無瀾。
旁邊阿靖瞪圓了眼睛,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叫道:“皇嬸,皇嬸!原來不是廢后!太好啦!”不由分說地衝上來將鳳涅抱住。
鳳涅低頭摸上他的頭,阿靖笑嘻嘻地貼在她腰間,不肯撒手。
大太監季海宣讀完了旨意,笑嘻嘻地又行禮道:“奴婢在此恭喜皇后娘娘了!終於鳳儀重回。”
鳳涅道:“有勞你來走這一趟,大太陽底下的甚是不易,這份qíng分,本宮記下了。”
季海目光涌動,卻又低下頭去:“娘娘恩德如海,這都是奴婢的本分……”
季海去後,康嬤嬤跪著到鳳涅身旁,一把將她的雙腿抱住,放聲大哭:“娘娘……娘娘……奴婢可是在做夢麼?”一瞬間老淚縱橫。
鳳涅見狀,也不由地有幾分動容,微微俯身一拍康嬤嬤的肩膀:“嬤嬤,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