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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心都絞痛起來,鳳涅無法再看下去,驀地垂下千里望,冷然道:“是見清,你想怎麼樣?”
她回過頭來看著顏貞靜,卻見對方淡淡地靠在亭子邊兒上,而在他旁邊的石凳上放著一支竹子製成的……仿佛是大型的鞭pào式樣,看來很是結實,兒臂粗,比千里望還長一些,底部有一根長長地好像是引線的東西。
顏貞靜指了指,道:“此物是竹信,再過兩刻鐘,王師就進了九里臥龍坡,正如我事先計劃一般,臥龍坡里布置著大量的硝石火藥,只要時候一到,這隻竹信點燃,向著天空she出信號,那整座臥龍坡便會被夷為平地……臥龍坡,臥龍坡……你說這是不是天意?”
“臥龍坡不是落鳳坡,你口中所謂天意,不過都是人為造成,”鳳涅冷笑道,“顏大人你這樣瞎扯,難道是想要給自己找個適當的藉口,來促使你下定決心謀反叛亂嗎?”
“我……我不是謀反叛亂!”顏貞靜略微惱怒。
鳳涅看著他的表qíng,心裡一動:“顏大人你現在叫我來,就是看見清入套的嗎?”
他沉默片刻,道:“娘娘覺得呢?”
鳳涅皺著眉,慢慢說道:“我覺得,顏大人你不是要讓我來親眼看見清死的,而是……你也不忍心如此了,對不對?”
顏貞靜肩頭猛地抖了抖:“不……”但聲音卻很微弱。
鳳涅眼中一亮,道:“你說‘天意’,你要理由,那麼我們就來說天意,自古臥龍鳳雛,鳳雛龐統,死在落鳳坡,雖是人為,但因定局了,可稱天意,可是臥龍,不是死了的意思,相反,既然是‘龍’,那便預示著真龍天子,顏大人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顏貞靜雙眸一閉又睜開:“我不知道,如今,箭在弦上……”
“可是這箭你並未發出去,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鳳涅道:“但倘若你做了,那你不僅僅是謀反叛亂,你還將是天下大亂的罪魁禍首,整個大舜皇朝的罪人。”
顏貞靜雙唇緊抿,半晌,仰頭看著那輪月,道:“我……長久以來戰戰兢兢地當朝臣,私底下卻一直謀劃此事……可,我如何能夠相信……”
“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改正,而顏大人,你現在所需要做的改正就是停手。”鳳涅深吸一口氣,儘量柔聲道,“顏大人,把信竹給我吧,不要讓大皇爺不安心,不要讓阿靖為難……更不要去害一個千載難逢的賢明天子。”
顏貞靜手發抖,握住那根竹信,鳳涅道:“顏大人。”
顏貞靜眼中透出痛苦神色,臉色半明半暗:“娘娘……”
鳳涅抬手yù接過來,卻聽有人道:“顏大人,你就這麼容易地放棄了?”
兩人轉頭,卻見玉葉從亭子後慢慢轉出來,雙眸狠狠地盯著鳳涅:“顏大人,我告訴過你不要聽她的,難道你都忘了嗎?”
顏貞靜深吸一口氣:“玉葉……”
玉葉喝道:“你忘了嗎?太 子黨不僅僅是一個人!你是太 子黨的黨魁更應該知道,他們對此舉寄予厚望,都準備好在同時舉事了!今夜他們都在京中等候九里臥龍坡的消息,一等消息發出天子駕崩便讓京中大亂,你忽然間放棄你把他們置於何地?”
顏貞靜握著那竹信,手微微發抖。
玉葉道:“不破不立!朱玄澹氣數已盡,他若是真龍天子,就不會進入臥龍坡,就不會死,他既然去了,那就是自取滅亡!”
她大聲說完,便看鳳涅:“對了,你可知道他為何去哪嗎?因為他以為你在哪裡……知道他為你而死感覺如何呢娘娘?”
鳳涅並不看她,只是轉頭看向顏貞靜:“顏大人,把竹信給我。時間不多了,你還有回頭的機會。”
玉葉急忙上前道:“都是一派胡言,早在我們計劃的時候就沒有退路了,你現在放棄,等朱玄澹活著出九里臥龍坡,到時候他第一個就會誅你的九族!”
“他的九族裡也有我!見清就也是他的親戚!”鳳涅喝道,“休要再危言聳聽!”
顏貞靜心中大亂,舉棋不定。這時侯他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是有些軟弱無力的……在這個關鍵時候他其實忽然很想問一問某個人的看法,想聽一聽他的決斷,那個人就是范汝慎。
在此刻,顏貞靜忽然發覺,長久以來他其實一直都很依賴范汝慎,在朝堂上,在內閣中,他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項計劃跟措施,其實都是范汝慎在背後指點的,只不過那個人實在太過老謀深算,他的種種指點往往恰到好處,讓顏貞靜覺得是自己的意思。
那麼久,顏貞靜一直覺得自己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而且朝臣同儕譬如崔競等,對他也很是服氣,司逸瀾等對立派則對他恨得虎視眈眈,可是現在……顏貞靜忽然覺得心中很是孤獨,有一種奇異的無力感,似乎身後……少了什麼……堅實可靠的東西。
在這個不僅僅是牽連一個人生死而是關係天下千萬百姓生死的要緊關口,他左右徘徊,思前想後,無法決斷。
他像是溺水的人缺少了浮木,卻也明白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了。
顏貞靜輕笑一聲,把竹信往前一遞,輕聲道:“大夢誰先覺……”
在鳳涅同玉葉的注視之下,竹信落下來,鳳涅伸手緊緊握住:“顏大人。”
玉葉叫道:“顏貞靜!”
顏貞靜遞了竹信,轉身便走,竟不再答應她們任何一個人的呼喚,也不再回頭,只是喃喃地念著:“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哈哈,哈哈哈……”越來越遠。
鳳涅心中一片茫然,剎那有種悲欣jiāo集的感覺,然而就在此刻,卻聽得玉葉道:“簡鳳涅,把竹信給我!”
鳳涅一驚,急忙警惕,握著竹信閃開一步,順便急忙環顧左右。
玉葉道:“給我!”聲音極大,帶著一股即將徹底發作的癲狂之意,眼中也透出異樣的光芒。
鳳涅咬牙道:“你休想!”
她看見身畔左側是懸崖,便一揚手,準備將竹信扔下去。
誰知玉葉反應奇快,頓時便撲上來,將鳳涅的手死死握住。
鳳涅無法動彈,怒道:“賤人!滾開!”
玉葉道:“等朱玄澹死了,看誰才是賤人……我不殺你,我會……”她竭力去搶那竹信,鳳涅被她阻擋,扔不出去,玉葉看她手臂躲閃,頓時撲上去在她臂上狠狠一咬。
“啊!”鳳涅疼得痛呼一聲,一掌揮出去,玉葉臉上吃了一記,卻趁此機會,在她的手臂上用力一拉。
兩人一番推撞爭搶,鳳涅手一滑間,那竹信便跌在地上,骨碌碌滾了一會兒又停下。
兩人見狀,不約而同地撲過去搶,玉葉將鳳涅往旁邊狠狠一撞。
鳳涅太急著去取竹信竟沒提防她這時侯使yīn招,頓時身子歪倒,因為速度過快滾了兩滾,幾乎到了懸崖邊上,玉葉趁機撲上前,將竹信搶了過來。
“現在誰還敢跟我爭,誰還敢跟我爭!”玉葉揮著竹信,哈哈大笑,右手在懷中一掏,便把火摺子掏出來,她走到鳳涅身前,示威般道,“賤人,你給我看著!”
鳳涅見她手一揮火摺子便要點竹信,咬著牙飛快地爬起身來,望她身上一撲,玉葉猝不及防,被撲的往後身形一晃,她大怒之下道:“找死!”她的雙手都擎著火摺子,抬腳踢向鳳涅身上。
鳳涅被她踢中了,身形一晃,踉踉蹌蹌往後倒退,身子已經在懸崖邊兒上,搖搖yù墜。
“娘娘!”
“鳳涅!”
兩個聲音緊接著響起來,鳳涅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子規跟朱鎮基的臉,整個人便往下跌去。
身子懸空,眼前天昏地暗,月光卻煞白的宛如白晝!甚至遠處臥龍坡處的qíng形都看個一清二楚。
鳳涅本能地抬手,死死地握住懸崖邊兒的一塊凸起的岩石。
手腕劇痛,仿佛將要斷了,然而身形卻為之停了,與此同時,有兩個人飛快地搶到懸崖旁,一隻手極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
鳳涅抬頭,卻見竟是子規。
“子規……”鳳涅一眨眼,欣慰地笑了,這是他第二次如此救她了,可卻來不及說那些,只道,“不要管我,去攔住玉葉,不要讓她點了竹信!”
“娘娘……”子規開口,卻又停下,額頭上豆粒大小的汗滴滾滾落下,竭力將她往上拉。
旁邊朱鎮基見他們無礙,便轉身,卻見玉葉果真正yù點那竹信,朱鎮基喝道:“住手!”飛撲過去。
玉葉急忙後退,朱鎮基追過去:“賤婢!把東西給我!”
玉葉道:“林姑娘,你不想救你的愛人同志了嗎?”
朱鎮基氣急敗壞,喝道:“閉上你的鳥嘴,你要是敢點燃了,我要讓你死的很難看!”
玉葉哈哈笑道:“你當我怕你嗎?等我點燃了,你就不過是個喪家之犬,任憑我宰割!”
子規將鳳涅拉上來:“娘娘……”
鳳涅見他神色很不好,便將他一抱:“子規你別動,我去去就來。”
子規張了張嘴,卻只道:“娘娘要留神。”
鳳涅沒留心的是,在子規的胸口處,一道暗色血痕滲了出來。
關鍵時候無法耽擱,鳳涅點點頭,爬起身便沖玉葉而去,玉葉躲著朱鎮基,一邊點那竹信,因為兩人躲跑的厲害,一時沒有點燃。
鳳涅衝上前道:“玉葉,你逃不了的,把東西扔掉!”
玉葉見她好端端地在跟前,一時恨道:“給你?”一眼看到朱鎮基,道,“哈哈,到最後你們兩個居然聯手起來對付我了?”
朱鎮基道:“把那東西放下,我們饒你不死。”
玉葉看看鳳涅,又看看朱鎮基,臉上是似瘋似癲的神qíng,一手捏著火摺子,一手握著竹信,道:“好,好啊……”
她嘴裡說著,驀地腳下一挪步,竟到了懸崖邊上,她站在那險要處,嘴角一挑,發狠地獰笑:“有本事你們誰過來拿啊?”
鳳涅同朱鎮基兩個皆都愣住,玉葉兇狠地盯著兩人:“來啊!怎麼,不敢了?兩個膽小鬼……既然如此,我數一二三,如果沒有人過來拿,那麼,我就點了它!讓朱玄澹去死!”
她剛一說,鳳涅便邁步衝上前,朱鎮基急忙將她攔住:“鳳妮!”
“別上她的當,快去拿回來,”鳳涅大叫,朱鎮基一愣,轉身看去,卻見懸崖邊玉葉已經趁機將竹信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