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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嬤嬤先頭把思且打發出去攔著朱玄澹,她自己攔著鳳涅。
但鳳涅哪裡肯安分,跳著腳地要衝出去,一邊嚷嚷不休,康嬤嬤怕她所說的給天子聽到,便壯著膽子將她的嘴捂住,急著說:“娘娘,奴婢這可是死罪啊……但是不這樣……卻更是死罪了……唉,若是子規在就好了,就沒這些事兒了……”
她捂了一下,看鳳涅安靜下來,便將手鬆開,仍舊拼命地小聲勸著,試圖讓鳳涅安分下來:“娘娘!娘娘您喝醉了,快到榻上歇息會兒……娘娘,您可千萬別吱聲啊,真是要了奴婢的老命了……”
酒力發作,鳳涅渾身軟綿綿地,仿佛不屬於自己了,模糊里聽了康嬤嬤如此說,便笑著斜眼兒去看她,醉眼朦朧里,伸手又扯了扯她的麵皮:“嬤嬤,誰敢要你的老命,是皇帝嗎?……他已經把子規搶走啦,又要搶你嗎?”
康嬤嬤哭笑不得,正要再說,忽然之間目光一動,望見那快步進來的人。
康嬤嬤只覺得自己被雷打中了似的,簡直魂飛魄散,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鳳涅卻喃喃道:“唉,都走了……都走了也好……反正我也沒什麼可牽掛的……都走了gān淨……搶吧,要吧……”
康嬤嬤一張臉變得煞白:“娘娘……”顫抖著聲音小聲叫了一句,又膽怯地看向朱玄澹。
鳳涅說著,頭暈腦脹地,站不住腳,便趔趄了一步,身子頓時往後倒了過去。
康嬤嬤趕緊想要扶住她,卻不料天子竟比她更快,三五步上前,將人從後面一抱,便輕輕地擁入了懷中。
鳳涅半睜著眸子,醉裡頭似也看不清是朱玄澹,只道:“唉,我好累……好像睡,不要管我……”她試圖將朱玄澹推開,卻哪裡能夠?被他攔得緊緊地。
鳳涅推了兩下沒能將人推開,陡然怒了,喝道:“子規,你敢不聽本宮的話?信不信本宮打你板子!你這狗奴才……”
朱玄澹聽了這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鳳涅扭動了幾下,趁機晃晃悠悠起身,居然抬腿踢向朱玄澹:“不聽話,叫你不聽話!打死你!”
朱玄澹的臉色發黑,整個人呆怔原地。
康嬤嬤只覺得自己的魂魄飄飄dàngdàng地飛了起來,然後被天子的目光擊碎成片片。
她雙腿發抖,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萬歲……爺,萬歲爺……請您饒恕娘娘,她、她喝醉了!求您饒恕娘娘……要責罰就責罰奴婢吧,是奴婢……讓娘娘喝酒的!”
鳳涅渾身無力,搖搖晃晃踢了兩腳,聽見聲音,便猛地轉過身來看康嬤嬤:“嬤嬤你做什麼跪下了?哈哈……你莫非也怕了本宮?”
她醉態可掬,腳步踉蹌地往前。
朱玄澹踏前一步,本yù攔住,卻又停下。
鳳涅磕磕絆絆地到了康嬤嬤身前,伸手摸向她臉上:“嬤嬤……你怕什麼……你、呃!你跟子規……都是對我最忠心的,我……我怎麼會真的……責罰你們呢……看你嚇的這樣兒,快起來……本宮不打你。”
都說酒後吐真言,當著天子的面兒,康嬤嬤又是害怕,又是感激,眼淚嘩啦啦地便流出來,哽咽著道:“娘娘……娘娘……”
她跪在地上不起來,鳳涅歪著身子看了會兒,嘟囔問道:“嬤嬤,你怎麼哭啦?”
她一呆之間,忽然張手將康嬤嬤的頭一抱,嗚嗚咽咽地道:“嬤嬤……你不要哭,我不會罰你的,子規已經被搶走了,這地方也只剩下你對我好了……我怎麼捨得對你不好?你不要哭……”
她明明說著讓康嬤嬤不要哭,自己卻說著說著,放了哭腔。
康嬤嬤不敢動,又無法不動,抬手擦擦鼻涕眼淚:“娘娘!您別這樣……奴婢……奴婢……實在忍不住!”一瞬間,將先前對天子的懼怕都給拋到了九霄雲外。
鳳涅抱著康嬤嬤,身子發軟,也站不住,便也順勢跪倒地上。
康嬤嬤叫道:“娘娘,奴婢死罪,娘娘您快起來,娘娘……”
鳳涅卻死抱著她不放,哭著低聲微弱道:“嬤嬤,我心裡好難過……他一點也不懂我想什麼,只懂得猜疑我……嬤嬤,你對我最忠心了,你不要哭,也不要走……我也不許誰再搶你走,誰要是敢……”
主僕兩個,抱頭痛哭,康嬤嬤也顧不得天子了……
正無法收拾之間,朱玄澹已經走了過來,一探手,從後將鳳涅抱住。
鳳涅只覺得有人想將自己抱起來,頓時大駭,稀里糊塗地抱著康嬤嬤的頭不放:“不要,不要!放開我……不要把嬤嬤帶走!”
朱玄澹抱著她的腰,低低在她耳畔道:“小鳳兒,鬆手……”
鳳涅呆呆地回眸:“噫,你……”
朱玄澹看她眼神渙散迷離,神qíng亦極茫然地,便順勢將她的手從康嬤嬤頭上拉開,皺著眉問道:“皇后喝了多少?”
康嬤嬤魂不附體間,急忙擦擦臉上的淚:“回……萬歲爺,是這裡藏著的桂花釀,娘娘喝了一壺有多。”
朱玄澹雙眉鎖的更深,目光一轉,望見桌上的那玉壺:“胡鬧!怎麼給她喝了這麼多?”
康嬤嬤道:“奴婢沒攔住……萬歲爺,您別怪娘娘……娘娘只是對我們……這些做奴婢的太好了些……您要罰就罰奴婢吧……”
鳳涅被朱玄澹牢牢抱著,動彈不能,又因酒力而失去力氣,本垂著手,低著頭,略見安靜,聞言卻動了動,吼道:“誰敢動嬤嬤,我跟他拼了!”
朱玄澹本正惱怒間,聽了這話,便哭笑不得。
鳳涅的手垂著,此刻便有氣無力地揮舞了兩下:“是不是你?……敢動我的人……可惡……”
她想要抬頭,然而卻毫無力氣,只是懨懨地吊在朱玄澹的臂彎上,含糊不清地罵著。
康嬤嬤拼命磕頭:“萬歲爺,萬歲爺開恩!”
朱玄澹正忍著笑,見狀便道:“行了,朕不會怪罪……皇后醉了。”
康嬤嬤呆呆地停下,朱玄澹道:“朕知道你忠心……你跟子規都是忠心於皇后的人,朕很欣慰,朕不會責罰你,也不會……”
他頓了頓,只道:“你先下去吧!”
康嬤嬤呆呆聽著,如夢似幻,卻又始終擔心鳳涅,遲疑道:“陛下……娘娘醉了……真的醉了……”
她吞吞吐吐地,有心說讓天子過了皇后發酒瘋的這股勁兒再來,免得皇后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真的惹怒了天子……可是又實在沒有這個膽子直說。
朱玄澹卻不yù再跟她多說,就對旁邊的季海使了個眼色。
季海自跟了朱玄澹進內,便仿佛進了一個新天地,先是天子被罵“狗奴才”,然後又被踢打……這些罪行,放在哪個人身上,都是誅九族的罪名……然而……
季海覺得自己真是大大地開了眼,然而一想到天子對於皇后的種種,便只是暗自嘆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季海接到朱玄澹示意,便急忙上前,將康嬤嬤的手臂一扶:“嬤嬤,你老糊塗了不成?萬歲爺說過不會責罰娘娘的……萬歲爺何等聖明,又怎會跟醉了的人一般見識?何況萬歲爺對娘娘又是何等的憐惜,您啊……就別在這裡咸吃蘿蔔淡cao心了,快起來,跟咱家出去吧。”
康嬤嬤聽了這一番話,才似懂非懂地,趕緊磕了個頭,哽咽道:“奴婢……奴婢多謝萬歲爺。”總算起了身,遲疑著跟季海往外。
康嬤嬤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季海也喝令一gān人等退了出去。
朱玄澹摟著鳳涅,他生得高大,手臂攬在鳳涅腰間一抱,鳳涅雙腿便離了地,朱玄澹將她的頭一攬,讓她靠在胸前,免得頭總是垂著往下,控的頭疼。
誰知鳳涅被他一抱頭,便跟個小牛犢子一樣,頭用力搖了兩下,試圖掙開他的手掌心。
她頭上還殘存的兩支釵子便劈里啪啦落了地,一頭烏髮都散開了。
朱玄澹嘆了口氣,雙臂將她抱住,宛如抱著個孩子般,先走到桌子邊兒,將那酒壺打開,俯身嗅了嗅。
只是輕輕一嗅,便知道是陳釀的桂花酒,這種酒後勁最足,就算是尋常男子,喝上三杯也會醉醺醺地,然而他的皇后,卻喝了這一壺多,足有十幾杯……
怪道他在殿內批著摺子的時候,臉紅耳熱,心跳眼皮跳,坐立不安地,非要過來看看才安心。
朱玄澹將皺著眉,抬手摸摸鳳涅的額頭,鳳涅便又要搖頭:“走開……走開……”舌頭也似大了,吐字都不清晰。
朱玄澹順勢在錦墩上坐了,令鳳涅坐在自己膝上,他捏著她的下巴細看她的臉,卻見她閉著眼,一張臉兒紅的跟西天邊晚霞相似,顯然是醉得厲害,可是眼角跟臉頰上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淚,看來恁般楚楚可憐。
“你真是……”朱玄澹嘆了口氣,yù言又止,“你竟然跟朕賭氣到這份兒上……就算是真的不喜歡朕那樣,你說就是了……做什麼要糟蹋自己?!”
咬著牙喃喃低語罷了,手將鳳涅臉頰上的淚擦去:“弄得這般可憐,不是讓朕更心疼麼?你這……”想罵,卻又罵不出來。
醉中的鳳涅似聽到了,身子動了動,長長地眼睫毛便也抖一抖,朱玄澹以為她要醒來了,卻不防聽她含糊喝道:“別吵!煩死人了!”
她含混說著,因為太醉,那個“煩死人了”聽起來就好像是“凡是人了”。
朱玄澹不知是哭是笑:“醉了還這麼凶……或者說是你醉了才格外凶?現在算是好的,等會兒看你怎麼辦,——有的你難受的!”
鳳涅縮在他的懷裡,哼哼了兩聲,似乎煩躁起來,手捉著朱玄澹的衣襟胡亂揪扯。
朱玄澹任憑她動作,卻揚聲道:“季海!”
外頭季海快步進來,不敢抬頭,始終都半垂著腰身,輕聲道:“萬歲爺有何吩咐……”
朱玄澹道:“去,叫他們準備解酒湯來。”
季海道:“萬歲爺放心,奴婢剛才出去的時候已經叫人準備了。”
朱玄澹一笑:“好啦,你先去吧。”
季海答應,垂頭帶笑地退了出來。
朱玄澹抱著鳳涅,見她慵慵懶懶一副想睡的模樣,便想抱她到chuáng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