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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仙道:“她仍舊是太后宮的人!”
鳳涅腳步不停,道:“太后說不想再看見她,本宮要一個廢人,不必你過問吧,還是說你願意現在本宮就帶著她去回太后?”
梅仙望著遍體鱗傷的思且,咬牙不再說話。
鳳涅領著思且出了房門,門口康嬤嬤望著她,雙眼之中星星亂閃,無邊仰慕。
鳳涅掃她一眼,復又看天:“嬤嬤,別一副要流口水的模樣,讓人看了以為咱們鳳儀宮吃食不足呢。”
康嬤嬤咽了口唾沫:“奴婢遵命。”見鳳涅下了台階,便急忙屁顛屁顛地跟上。
嗅薔薇
出來長寧宮後,仍舊上了鳳輦,悠悠然地往鳳儀宮而行,一路上自也遇到不少妃嬪宮婢,迴避行禮間,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后,又看跟隨鳳輦邊上láng狽的思且。
大傢伙兒自都是些耳聰目明心思靈活的的,也都認得思且,——太后宮裡范梅仙姑娘的丫頭,竟跟著皇后的鳳輦而行,且一身的傷,究竟是皇后“辣手摧花”呢,還是別有隱qíng?
後宮裡的妃嬪鎮日翹首以盼地等待些新鮮內幕消息,如今見了這個不同尋常的場面,頓時如蒼蠅見了血,亂鬨鬨鬧騰一片。
剎那間流言蠢蠢流竄,最初的傳言是,思且得罪了皇后,於是被康嬤嬤打得不似人形,奄奄一息,於是眾人紛紛驚嘆:皇后去了一趟冷宮,更變得格外毒辣了……
然而正當這個流言傳的起勁之時,長寧宮裡頭的多嘴宮婢把內qíng一點一點透露出來,原來是思且得罪了太后,動手的並非是皇后派的人……
都於是風向立刻轉移,變成了皇后大鬧長寧宮,救了本來要被杖斃的思且,至於其中內qíng究竟怎樣,則不得而知。
入了鳳儀殿,鳳涅坐定了,把手往旁邊一擱,哼哼道:“給我揉揉。”
康嬤嬤看看自己的胖手,便看子規。
子規無奈,便上前一步,跪在鳳涅身側,探手將鳳涅的手輕輕握住,小心翼翼地揉捏起來。
鳳涅往後一靠,舒心地鬆了口氣,嘆道:“我這手忒也嬌嫩,打人都打得格外辛苦,打過了之後,又疼又癢的,只是打人的那一刻心裡略覺慡快罷了,——唉,若是嬤嬤你的手,那麼一下子掄過去,梅仙的臉大概會腫半個月吧。”想到這裡,又覺好笑,便嗤嗤又笑了兩聲。
康嬤嬤早叫了宮女小悅來,領著思且下去安頓,請個御醫來好好查看傷處。
此刻正督促著宮女們端了些新鮮果品上來,又倒了杯茶奉上,笑道:“娘娘您是萬金之軀,奴婢這皮糙ròu厚的,哪能相比呢?不過娘娘那一下可真真解氣極了……”
候著鳳涅接了茶過去,康嬤嬤又向子規道:“這樣大飽眼福的事兒,子規竟沒看見,嘖嘖!”
子規跪在地上,只是小心地捏著鳳涅的手,這手果真是細嫩無比的,手心裡一片微紅,又有些微微發熱,可見先前果真是用了力的。
子規沉默片刻,道:“娘娘以後打人,何必自己動手,也受些辛苦……叫嬤嬤代勞就是了,另外,娘娘若是跟梅仙姑娘翻了臉,要格外小心她報復才是。”
鳳涅道:“那位心氣兒高的,大概從來不曾吃過這個憋屈,此番被我羞rǔ,若是沉不住氣,胡亂而為,必定亂中出錯,我倒是不怕的,若她是個聰明的,暫且按捺陣子……大家暫時也會相安無事,以後之事,也無非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見招拆招就是了。”
康嬤嬤喜道:“奴婢聽著娘娘這話怎麼那麼有道理,簡直叫人舒坦到了心窩裡。”
鳳涅喝了口茶,聞言微微一笑,略覺得手上的麻癢散了,便道:“行了。”子規輕輕放手,鳳涅舉起手掌看了看,袖口微微下滑,露出手腕上未曾完全消散的青紫。
鳳涅定定看了會兒,心中頗為憋悶,便伸手拉扯了一下領口。
早先起來梳妝時候,望見頸間那些殘留的痕跡,特意將領子提的高高地遮著,這大熱天氣,實在遭罪,幸好太后宮裡涼慡。
鳳涅嘆口氣:這可怎麼是好,簡直是個需要保護起來的嬌嫩花骨朵,正是含苞待放的時候,可是身邊卻偏偏有一隻猛虎,虎視眈眈地不說,時不時地過來嗅上一嗅,興致好時,還會拍按上幾掌。
於他倒是樂趣,於她卻是受刑似的。
這樣下去,遲早晚是要被耍弄死的,鳳涅沉吟著,面兒上不語,手指搭在斜榻旁邊,纖纖如玉筍般的手指尖兒輕輕地敲著chuáng榻面,如彈琴般的起伏而動。
子規在旁邊垂著頭,目光卻一直追隨著那嬌嫩纖巧的手指,相處至今,他自然懂得,皇后這個細微動作,代表她的心裡正在想事qíng。
康嬤嬤自然不知鳳涅心事,將茶碗從她手裡接過來放下,忽地輕聲問道:“娘娘,今兒您在太后宮裡說的那……讓妃嬪們獻藝慶賀太后生辰,這裡頭是何用意呢?”
鳳涅被她一語驚醒,眼睛一眨,道:“看看熱鬧,順便,瞧瞧能不能禍水東引。”
子規聽到那句“禍水東引”,眼皮一跳。
康嬤嬤卻完全摸不到頭緒,靦腆地笑道:“奴婢又愚鈍了。”
鳳涅望著她的模樣,總覺得這樣的康嬤嬤,一笑之間臉上的褶子疊起來,小眼睛又如此呆呆地望著自己,跟她養過的鬥牛犬似地。
想到鬥牛犬,一時又有些抑鬱,她落水之後,那些犬兒也不知會怎樣,一二三四五,她可是養了五條,還有兩隻雍容華貴的喵星人。
早知道就不要那麼博愛了。
鳳涅嘆了口氣,康嬤嬤見她似是不高興,急忙道:“是奴婢多嘴了,娘娘您別生氣。”
鳳涅見她如此小心忐忑地,勉qiáng打起jīng神來,道:“沒什麼,本宮只不過是……唉,想到別的事……至於獻藝之事,先不必問,以後自然會見分曉。”
康嬤嬤便答應,又道:“娘娘您千萬別不痛快……若是奴婢哪裡做得不對,您只管打罵,只不過萬萬別悶在心裡。”
康嬤嬤是真怕了,先前的寧曦皇后,凡事都不肯說,如一個悶罐子葫蘆,心裡頭想得卻多,終究鬱結難解,抑鬱成疾。
鳳涅笑著搖搖頭:“放心吧嬤嬤,沒事……”
他們在裡頭說完了話,那邊宮女小悅領著思且進來參見。
思且換了一套新的宮女裝,頭髮重新挽過,臉上的青腫雖然還未曾褪去,嘴角傷痕仍在,比先前卻好多了。
小悅道:“啟稟娘娘,奴婢請了太醫院的御醫,給思且看過,說是沒什麼大礙,只是皮外傷,開了點兒藥膏,塗幾日便好了。”
鳳涅點頭,小悅便退開一邊,這邊思且跪地,垂頭道:“奴婢感念娘娘大恩大德。”
鳳涅此刻才又坐直了身子,望著地上思且:“你抬起頭來。”
思且抬頭,鳳涅望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問道:“你今日為何要護著本宮?”
思且眼睛垂下,輕聲道:“奴婢……奴婢……只是不忍心……”
鳳涅道:“你是個聰明人,大概也知道如此行事之後,不會有好果子吃吧,你既然能料到,卻還如此做?須知道明哲保身啊。”
思且道:“奴婢只是……想要問心無愧。”
鳳涅聞言挑眉道:“好一個問心無愧……”她重往後一靠,“昔日在范府,我們兩個,很好吧?”
思且身子一抖:“娘娘萬金之軀……”
“不用說這些虛的,”鳳涅手一擺,“是不是?”
“是……”思且的聲音帶顫,猛地低頭,恍惚間又落了淚。
鳳涅望著她,思忖著,緩聲說道:“你為了顧及舊qíng,反叛了梅仙,也難怪梅仙大動gān戈不肯容你,這道理……就好像一女不能嫁二夫一般,無法兩全,你懂麼?”
思且睫毛輕輕眨動:“奴婢,懂的……只要不是違背良心之事,奴婢也不會……出此下策。”
鳳涅點點頭,道:“如今你已經不能回頭,今後,你便留在鳳儀宮裡,你可願意?”
思且道:“奴婢……奴婢願意。”
“有些話,事先說明白了,”鳳涅道:“你大概也知道,本宮不是范梅仙,絕不會主動去害人,只不過,倘若有人心懷不軌,yù害本宮,本宮是絕不會容qíng的。——若有人喪在本宮之手,乃是他們咎由自取,懂麼?”
思且俯身下去,輕輕地磕了個頭:“奴婢懂的,奴婢盡聽娘娘吩咐,忠心無二。”
思且去後,鳳涅用了點午膳,便爬上chuáng歇息,腦中團團轉了許久,才勉qiáng睡著。
正睡得香甜,卻感覺有什麼不妥,她人還未醒,心裡已經深深警惕,生恐是那人來到,便偷偷地將眼睛眯起一條fèng。
朦朦朧朧里,果真看到有個人影在眼前晃動,鳳涅心中暗暗叫苦,正要細細再看,卻聽那人笑道:“皇嬸,你醒了麼?我看到你眼睛動了,你怎地跟個小孩子一般,還裝睡呢?”
鳳涅一聽這個聲音,頓時睜開眼睛,翻身而起,狠狠瞪著面前之人,道:“朱安靖!你又出來蹦躂什麼!”
朱安靖笑嘻嘻地趴在chuáng邊上,手托著腮本正津津有味地看鳳涅睡容,他的小眼睛看的仔細,望見鳳涅眨眼,便曉得是裝睡的把戲,此刻見鳳涅翻身坐起來,他並不後退,反而一把抱住鳳涅胳膊:“皇嬸……整整四天不曾見到皇嬸了,阿靖真是頗為想念嘛。”
鳳涅五指張開,毫不留qíng地望他的小腦袋上按去,想用力將他推開:“大熱地天,別這樣靠過來……快出去,我要再睡一會兒。”
朱安靖被她的手指按在臉上,兀自扭來扭去,不肯就範,從鳳涅手掌心底下,不屈不撓,聲音嗡嗡地說道:“皇嬸,不要睡了,阿靖好不容易才入宮來,跟阿靖說會兒話嘛。”
鳳涅面對朱玄澹時候,便裝作柔弱小綿羊一般,此刻面對朱安靖,卻儼然成了láng外婆,把他的頭臉推得向後仰去,朱安靖只覺好玩,嘻嘻亂笑,正在鬧騰,外頭康嬤嬤進來,見狀叫道:“哎呀少王,怎麼您又偷偷跑進來啦!”
鳳涅這才鬆手,朱安靖轉頭看著康嬤嬤,理直氣壯道:“誰讓你們攔著不許小王進來的?哼!我趁著宮女打盹,從偏殿進來的。”
鳳涅睡眠不足,起chuáng氣厲害的很,哼道:“你怎麼又進宮來了?”
朱安靖道:“太后想我,我就進來玩兒囉,對了皇嬸,我發現好玩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