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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想什麼,連她也難盡數窺知。
“臣妾知道。”鳳涅行禮,便低了頭。
朱玄澹抬手,在她腰間一探,略微用力握了一握,卻又鬆開,他溫聲道:“受了這番驚嚇,你好生歇息。”
鳳涅答應,朱玄澹深看她一眼,不再多話,轉身出殿而去。
鳳涅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鳳儀殿門口,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想了片刻,只一搖頭:“罷了……”看旁邊宮女抱著小貓,她便示意接過來,自己摟在懷中。
小貓兒喵喵叫著,好像不安似的,左顧右盼著。
鳳涅想到先前這貓兒靈xing警惕,才引得她心生疑竇,從而避開大難,一時百感jiāo集。
愛撫地替它梳著毛,鳳涅隨口問道:“可餵它吃了東西?”
宮女道:“回娘娘,先前靖王爺餵它吃了些點心……”
“沒吃其他的?”鳳涅摸了摸小貓柔軟的肚皮,有些癟。
那宮女有些怕,畏縮不敢言,倒是旁邊悅兒低聲道:“娘娘,先前思且在的時候,一直都是她照料著的……就讓奴婢餵它吧。”
鳳涅怔了怔,點了點頭:“也罷。”摸了摸小貓,便將它給了悅兒,又道,“好生照料著,別出什麼差兒。”說完,便輕輕嘆了口氣。
康嬤嬤在旁察言觀色,便道:“娘娘,別為那láng心狗肺的奴才傷神,娘娘對她多好,當初梅仙小姐都要弄死她的當兒娘娘救她出來,對她來說便如再生爹娘,她居然不思感激,反而想害娘娘,也是蒼天有眼,娘娘聖明,及時識破她的惡毒心腸……哼,此番她入了內務司,內務司那幫人個個不是善茬,用刑的手法奴婢聽聽都覺得害怕,必然會讓她生不如死,這便是背叛娘娘的下場!”
康嬤嬤有心讓眾宮人聽聽,聲音便放大了些,果真周遭伺候的宮女太監們個個自警,有那平素憊懶或者有虧的,便透出幾分慌張神色。
鳳涅掃了一眼眾人,淡淡道:“幸好咱們這宮內也沒幾個能跟她一樣反咬主子的,唉……說起來本宮心裡還真有幾分難受,當初把她從梅仙手裡救出來,又怎麼知道,她居然還會再來害本宮?倘若本宮哪裡虧待過她,她想趁機報復倒也罷了……”
康嬤嬤道:“就是說,娘娘待她多好!不過說來也是怪了!先頭奴婢也曾聽她多次說感激了娘娘的恩典,必然會好好地報答娘娘之類的話,看來也不像是違心說謊的,可……這便是她給娘娘的報答?果然是個不識好歹的賤人!活該她在內務司受罪!讓奴婢看,可不能讓這種罪大惡極想要謀害主子的人輕易就死,必然要好好地折磨……”
康嬤嬤越說越氣,不由地再度慷慨陳詞。
鳳涅揉了揉太陽xué:“對了,子規怎麼還沒回來?”
正問著,卻見殿門口一道熟悉的人影進來,正是子規。
子規行禮罷了,將在偏殿之中發生之事一一說明,鳳涅哼道:“果真是她。”
康嬤嬤聽得瞪圓眼:“原來先前娘娘讓奴婢假意透露口風給岳貴人身邊兒伺候的……是這個意思……娘娘是猜到她們是一夥兒的,所以才讓奴婢透消息出去說思且要招認?也是,岳貴人聽了自然就坐不住了……”
鳳涅淡淡一笑道:“這招敲山震虎,還是挺管用的。”她一笑間,伸手又一揉額頭,喃喃,“怎麼忽然頭疼起來。”
子規在下見狀,便道:“娘娘,讓奴婢給您按一按吧。”
鳳涅一抬眸子:“哦,對了,差點忘了……”
子規急忙去洗了手,用帕子細細擦gān了。
鳳涅斜躺榻上,康嬤嬤替她將頭飾種種都小心去了,把頭髮散開。
子規便上前,略躬著身,給鳳涅輕按額頭。
他的手指剛柔並濟,力道又用得極好,人又細心,手法jīng妙,鳳涅竟很快地適應了,漸漸地生出一種舒適之感,疼便也緩和了。
“你這手法,媲美一流按摩師啊……”鳳涅閉著眼,輕聲道,“不錯不錯……”
子規見她舒服地放鬆身子,面上便也露出笑意,一邊按著一邊道:“娘娘是太cao心了……雖然這件事有驚無險,但畢竟心裡頭會受些驚嚇的,娘娘且放寬心,以後奴婢會加倍小心,絕不會再讓此類事qíng發生。”
他的聲音很輕,有幾分撫慰人心之意,跟朱玄澹的語氣不同,少了那迫人的威嚴,卻更為貼心。
鳳涅聽著,只覺得身子一陣舒適,幾乎忍不住昏昏yù睡,便含糊道:“嗯,這話聽了耳熟,剛才好像有人說過……”
子規本是真心說了這一句,聽鳳涅如此接口,便怔了怔,而後極快反應過來鳳涅說的“有人”是誰,便有些色變,那手勢也停了,待要請罪,又不敢就擾了鳳涅。
幸好鳳涅的頭也不疼了,可是睏倦發作,便道:“好了,你也歇息歇息,本宮睡一會兒……”
子規暗暗鬆了口氣,康嬤嬤同他便退後數步,鳳儀殿內的宮人們也悄然無聲垂手侍候。
一夜過後,鳳涅起身,只覺得頭仍舊有些昏沉沉地疼,便免了妃嬪們來見,也去太后處派人稟報,並不提其他的,只說皇后身體不適。
鳳涅指派完了,又叫子規去內務司看一看qíng形如何。
子規去後不久便回來,道:“回娘娘,思且還是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
康嬤嬤在旁邊cha嘴道:“這賤婢當真嘴硬,都當場將她們擒下了,還敢這麼說呢……難道內務司沒有用刑嗎?”
子規正在猶豫要不要說這個,聽康嬤嬤提起,便不免道:“用了幾次刑……昏死過數次……只不過……”
鳳涅一聽“用刑”“昏死”,便皺了眉。
子規正小心地望著她的神色,見她眉峰一蹙,便立刻收了聲:“娘娘可有什麼吩咐?”
鳳涅想了想,只問道:“那岳思簪說什麼?”
子規道:“她起初亂喊自己冤枉,嘴硬著,後來……就認了是她串通思且。”
“她既然已經認下,思且還不肯認嗎?”
“是的娘娘。”
“她倒是個有義氣的,只可惜……”鳳涅yù言又止,慢慢呼出一口氣:“那除此之外,她們有沒有招認其他?”
子規斟酌著,小聲道:“娘娘的意思是……依奴婢看來,內務司同禁軍處的兩位大人,也頗為頭疼著呢。”
鳳涅會意,一笑道:“是啊,若是牽扯過去,難免要扯到范府,這範圍可就廣泛了,……他們放不開手腳有所顧忌,也是有的。”
如此鳳涅一整個上午都在鳳儀殿內足不出戶,而到下午後,子規從外進內,跪地道:“娘娘,奴婢在外頭得了一則最新消息。”
鳳涅道:“哦?是什麼?”
子規道:“聽聞早上在朝堂上,幾個諫官又鬧了起來。”
鳳涅笑道:“不會又是說本宮吧?”
子規搖頭,肅然說道:“並不是的,娘娘容稟,他們聯名彈劾丞相大人呢。”
鳳涅一驚:“他們彈劾……范汝慎?”
子規道:“正是,幾位諫官彈劾范大人縱女行兇,幾次三番謀害娘娘您!”
鳳涅聽了這話,心中仿佛從迷霧裡見了一道光,隱隱地有些明白,道:“你細細說來。”
子規娓娓道來。原來,不知為何,在中津行宮鷂子嘴上,——范梅仙動手推皇后不成自己反落水之時竟被傳揚了出去,又加上昨日太醫院首向天子上書陳奏有人用毒糙汁液謀害皇后,所擒之人又曾是范梅仙的“心腹”親近之人,縱然思且同岳思簪並未招認,但這其中的關聯,有心人自當一清二楚。
正在群臣們愕然之際,卻不知又從哪裡傳出個消息,說的是:原來現如今的皇后娘娘,其實並非是正牌兒的范家二姑娘,而是個不知名的遠房親戚家的孩子……從小寄養在范府,飽受欺凌……還數次被排擠毆打……之類,乃是個苦命的……說的繪聲繪色,滿城風雨。
一些范汝慎黨派的臣子,有人暗中是知曉這個消息的,卻也不怎麼驚嘖,但朝野之中有更多的人卻並不知qíng,當下這幾個消息接連傳開之後,群臣譁然。
先前諫官們上書斥責“皇后媚惑,天子失德”,一半是因為後宮沒有子嗣,天子的寵妃亦極少,但另一半的原因,卻是因為皇后是范府出身。
范汝慎炙手可熱權傾朝野,早被一些自詡清流的諫官看不過眼,又怎能容許范家的正宮娘娘如此囂張,便想“借力打力”,打擊皇后牽連范汝慎,可是如今這幾則消息傳出,卻讓眾人跌了一地的眼珠子。
戶部尚書姬遙同刑部尚書司逸瀾等得知消息,同幾個臣子一合計,聽聞內務司擒下了謀害娘娘的兩人,司逸瀾便急急忙忙親自跑了一趟禁衛處,打聽了個一清二楚。
禁衛處的統領同他素來jiāo好,便私底下把那位掌書記快筆記錄下的供狀說給司逸瀾聽,司逸瀾通篇聽完,緊緊牢記三句,岳思簪所說的——“你也不想想誰是咱們真正的主子”,“小姐被那賤婢害得生不如死,我恨不得她死”,以及思且所說——“娘娘已經不是以前的娘娘了”。
一想到中津行宮裡發生的事,以及坊間傳聞,司逸瀾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絕佳的機會,他匆忙回去,同姬遙竹筒倒豆子說了個一清二楚。
姬遙比司逸瀾年長,人自也jīng明許多,聽了司逸瀾的話,不由地笑出聲來,道:“天助我也,怪道先前范家的女孩兒入主中宮,范家還要再送個女孩兒進宮去……當初皇后娘娘被打入冷宮,也不見他們著急……原來他們同皇后早有罅隙!”
司逸瀾道:“老姬,現如今我們該怎麼辦?”
姬遙道:“看萬歲的意思,對娘娘甚是關qíng,上回我們力陳娘娘的不是,萬歲爺不軟不硬地把我們擋回來了,分毫不說娘娘的不是,足見維護之意……既然我們不能從娘娘身上著手,如今又知道娘娘同范家並不是鐵打的一路,那麼……不如我們便奉娘娘的旗號行事!”
司逸瀾身子一震:“你的意思是……”
姬遙道:“范梅仙怎麼說也是范家的女孩兒,就算不是,牽連在謀逆皇后的罪名里也脫不了gān系!何況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如今我們便大行其道,子不教,父之過,我等便指責范汝慎又如何?”
司逸瀾聞言,哈哈大笑:“老姬,這招兒好!萬歲爺一直護著那小娘……咳,護著皇后娘娘,我們還以為他是有當人家女婿的自覺,如今范家的人要害娘娘,萬歲爺若還是護著娘娘,我們就看他對范家的人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