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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思簪在旁邊聽著,咬著唇,眼神變幻,想說什麼似的,卻又咬牙忍住,看了思且一會兒,便把頭轉了開去。

    思且喘了一會兒,掙扎著,喃喃不清地道:“奴婢死罪、奴婢怎麼……都好,只求娘娘、娘娘饒她一條xing命……”

    “你可真是冥頑不靈,一條路蠢到底啊,也罷……”

    鳳涅冷冷一笑,對子規使了個眼神,子規後退幾步,一拍手,後頭等候的一個太監上前來,將手中端著的托盤放在地上。

    思且聽了動靜,便緩緩抬頭,望見牢房邊上的酒壺,不由一愣。

    子規親自提了酒壺,斟了杯酒出來,放在盤中。

    思且迷惑地看著,一邊的岳思簪也皺眉看著。

    鳳涅道:“看到了嗎,這杯毒酒,裡頭的毒就是你想要謀害本宮所用的,太醫說,只要喝下去了,立刻就能毒發身亡。”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遠處的內務司長頓時聽到,一時瞪大眼睛,腳下動了動,卻仍不敢就過來阻止。

    岳思且眼睛發直:“娘娘……”

    鳳涅打量著手上的戒子,慢慢道:“本宮喜歡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不過,你也並未就真的讓本宮喝下那杯毒酒,也算是懸崖勒馬,如今在這裡受這麼多苦,大概也差不多了……本宮也不想讓眾人以為本宮是個太絕qíng之人,——思且,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

    思且問道:“娘娘的意思……是?”

    “事qíng是因為岳思簪而起的,若不是她挑撥要挾,你也不會反叛本宮,本宮便給你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鳳涅冷然道:“這杯毒酒,你讓岳思簪喝下,本宮便饒了你的xing命。”

    岳思簪一聽,渾身一震,叫道:“范憫!你好狠毒!”

    思且眼睛直勾勾地望著鳳涅,又看那杯酒,淚落如雨:“娘娘,不……”

    “反正你就算是為她死了,她那láng心狗肺地,也是絲毫不知道感激的,”鳳涅喝道:“你若是執意不給她喝,本宮也沒有法子對你網開一面了……”

    思且道:“娘娘,奴婢……”她看看鳳涅,又看看那杯酒,哆嗦著手去將酒杯取過來,回頭看向岳思簪。

    岳思簪被她一看,咬牙擰眉道:“好!好!你想讓我喝?你自過來試試看!”

    思且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才回過頭來,將酒杯放在跟前,俯身在地,給鳳涅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頭。

    鳳涅始終不動聲色地看著,思且磕完了頭,道:“奴婢多謝娘娘……”

    她說罷之後,便握住杯子,湊向自己唇邊上,忽然之間一仰頭,將杯中的酒全部喝光。

    鳳涅同子規都未動,康嬤嬤卻驚了一跳,正要上前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與此同時,岳思簪大叫一聲:“岳思且!”忽然跟發瘋似得沖了過來。

    思且杯酒入喉,只覺得一陣辛辣滾燙,她咳嗽了聲,身子一晃,卻被岳思簪抱住,思且睜眼看了岳思簪一眼,聲音微弱叫道:“小簪……”

    岳思簪瞪大眼睛,顫聲大叫道:“你做了什麼?你怎麼這麼蠢?!你……你!”

    思且手掐著喉嚨,呼吸困難,她艱難轉頭看向鳳涅:“娘娘……奴婢、奴婢願意死,只求娘娘……饒了她……”

    岳思簪渾身發抖,用力抱著岳思且:“你怎麼這麼蠢,吐出來……吐出來……”用力搖晃她的身子。

    “來不及了,”鳳涅道:“這種毒你自己也知道,入喉便無救的。”

    “不、不會,不會!”岳思簪驚慌失措,淚無意識地滾落。

    鳳涅道:“你瞧她是有多蠢,蠢到一次兩次地都想為了你死,可惜你是怎麼也不會明白,以後就好了,岳思簪,在這世上唯一對你真心真意好的人再也不會在了,你該高興了。”

    “住口,住口!”岳思簪大叫起來,捏著岳思且的嘴,“不要死……”

    思且看向她:“小簪……姐姐以後,不能……”她的眼中流著淚,眼睛依依不捨地看著岳思簪,嘴角卻慢慢地流出血來。

    四目相對,畢竟是天xing的骨血相連,岳思簪在這一刻,感覺到了一種極為真切地痛心徹骨。

    思且身子一陣劇烈抽搐,喘息聲變大,口中吐出一股血沫子,而後一動不動。

    岳思簪抱著人,整個人也僵了。

    鳳涅卻道:“既然她已經代你死了,那麼,本宮……會考慮饒你一命。”她湊近了岳思簪,臉上帶著一種惡毒的笑意,“你看不起她,她卻用她的命換了你的命,你該高興了吧?不過,……以後記得要小心些,因為這世上沒有人再肯這樣為你做了。”

    她說完之後,便道:“累了,擺駕回宮吧。”轉過身便走。

    子規同康嬤嬤跟上,鳳儀殿的宮人們也跟上,內務司長看了看那牢獄中抱著的兩姐妹,目光在她們一手之遙的毒酒壺上頓了頓。

    “姐姐……”岳思簪一直呆呆地,此刻便喃喃喚了聲,懷中的人卻沒有力氣再答應了,思且的雙眼已經永遠合上。

    岳思簪大聲叫道:“姐姐!”嘴唇哆嗦著,一仰頭,眼淚刷刷而落。

    內務司長恭候皇后鳳駕先過,此刻回眸,卻正望見一隻手從欄杆里探出來,握住那壺酒,猛地便拉了進去。

    他心頭一緊,不可置信地張開嘴,向前一步想攔住,卻聽得身後有人道:“大人怎地還不走呢?”

    內務司長回頭,卻對上子規幽靜的眸子。

    內務司長望了望死囚欄杆處,那裡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跟古怪的笑聲,而後,喘息聲跟笑聲極快地停止。

    周遭靜靜地,安靜地像是沒有一個活人了。

    內務司長緊張地心頭抽搐,勉qiáng咽了口唾沫,終究回過身來,澀聲道:“公公,請。”

    子規卻若無其事地一擺手,仿佛將那壺毒酒給忘的一gān二淨。

    兩人向外走去。

    鳳涅早一步出了內務司,重新站在藍天白雲之下,輕風chuī來,陽光燦爛,相比之下,方才所站之處,仿佛地獄。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康嬤嬤回頭看子規同內務司長出來了,才上前,小心地說道:“娘娘……那思且真是的,怎麼那麼死心眼兒……”

    她本來是格外仇恨恩將仇報的思且的,然而親眼看到如此一幕,眼角仍舊忍不住有些濕了,趕緊悄悄地擦一擦眼角。

    鳳涅嘴角一挑,看向高天上游弋的雲朵,雲的形狀緩緩變動,那裡想必chuī著自由的風。

    身後子規同內務司長又說了會兒話,才上前來,攏手道:“娘娘,都安排好了。”

    鳳涅點點頭,輕輕地嘆了口氣,忽然一笑道:“人有時候真的很賤,非要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惜……有時候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還是忍不住要犯犯賤。”

    這話康嬤嬤自然又是似懂非懂,但拍馬屁是不會錯的,便道:“奴婢覺得娘娘這話說的真是有道理極了!”

    唯有子規在旁邊,神色一動,面上也掠過一絲苦笑。

    第八十二章

    內務司里處決的人犯,都會用牛車從地華門的偏側拉出去埋掉,這日huáng昏,一輛牛車晃晃悠悠地便出了地華門,過了官道,出了城門,在昏昏暮色之中,漸漸地上了岔路。

    此刻地僻人稀,遙遠處,暮鴉噪噪,拉車的老牛“哞”地叫了聲,悠閒地搖晃了一下尾巴。

    半晌,牛車近了一個黑黝黝地小樹林,便慢悠悠停了下來。

    趕車的把式翻身跳下來,走到後面,將蓋在木板車上的糙蓆子拉開,底下,露出兩具身著白色囚衣的屍體。

    把式垂眸掃了一眼,嘆了口氣,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從懷中摸來摸去,摸到一個瓷瓶,舉在眼前看了會兒,拔去瓶塞,將裡頭的兩枚藥丸倒出來,分別塞進了兩人嘴裡。

    把式把瓷瓶放回懷中,便又跳到車上,望著寂靜地曠野,聽著糙叢中蟲兒鳴叫,嘴裡輕輕地哼出模糊的曲調,夾雜著頭頂樹上的鴉噪,糙叢里的蟲鳴,倒顯得有幾分悠閒。

    過了片刻,只聽得身後悶哼了聲,那原本直挺挺地屍體,居然動了動。

    那趕車的把式卻絲毫都未驚,仿佛沒聽到般仍舊哼著小曲兒,一直到身後的兩具屍體都漸漸地“甦醒”過來,才聽到一聲驚呼:“姐姐!”

    另一人的聲音微弱,顫抖道:“小簪?……我、我們死了嗎?”

    原來這兩人正是岳思且跟岳思簪,只見兩人爬起身來,放眼四看,見乃是身處野地之中,周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一時各都驚悸,本來手握著手,此刻便緊緊地抱在一起,岳思簪驚慌道:“姐姐,這是huáng泉路……”

    思且不做聲,只是咬著唇。

    “放心,這不是huáng泉路。”驚慌失措裡頭,車前忽地傳來一個聲音。

    兩人這才發現,牛車前頭坐著個灰黑色的影子,兩人對視一眼,岳思簪瑟縮道:“鬼差?”

    只聽那人輕聲一笑。

    那坐著車頭的人縱身一躍,跳下地面,身法竟很是敏捷。

    牛車上兩人各自一震,岳思且便擋住岳思簪:“你是誰?”

    那人將頭頂的軟帽檐一抬,露出一雙如描似畫的眉眼,令人過目難忘。

    “是你?”

    岳思簪驚呼出聲。

    思且驚疑不定:“子規?”一時弄不清究竟是何種qíng形。

    子規不疾不徐走到牛車邊上,將手中拎著的包袱往車上思且身上一扔,冷冷淡淡道:“裡頭有衣裳,散碎銀兩,雖不多,足夠你們用一陣,從這裡順著官道往前走,越遠越好,這輩子都別再回京了。”

    思且同岳思簪兩人互相攙扶著下車,思且問道:“公公……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岳思簪卻仍一臉防備:“怎地我們沒死?我明明喝下了毒酒……你、你們還有什麼毒計不成?”

    “有什麼毒計比直接殺了你們方便?”子規淡淡地,“是你們命大,也是你……還有點點良心。”

    他哼了聲,走到牛車旁邊,翻身上車:“駕!”

    牛又“哞”地一聲,邁步往前走,思且急忙追過去:“公公,公公……這……這到底是……”

    子規睥睨著車下的她:“你是極聰明的心思,不會連這個都想不通吧,只希望你記得我方才所說的話,別白白費了娘娘一片菩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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