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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太后也不說免禮,只是望著鳳涅,鳳涅靜靜地等了片刻,雙腿有些撐不住,便自然而然地站直了,泰然自若微笑道:“臣妾病了兩日,昨日方好,又有事耽擱了,誤了太后傳召,還請太后寬恕。”
懿太后眼睜睜地看她站得穩穩地,心裡更氣:“你也知道你誤了哀家的事,那麼我來問你,你是因為何事而耽擱了的?”
鳳涅道:“是因為陛下在鳳儀宮暫留片刻。”
懿太后道:“暫留?大白天的,皇帝在你宮裡暫留個什麼?你還敢跟哀家隱瞞不成?”
鳳涅嘆了口氣,憂愁道:“臣妾哪裡敢跟太后隱瞞?臣妾……委實是難以啟齒……”
說著,便紅了眼圈,康嬤嬤見狀,急忙遞了一方帕子過來,鳳涅接過來,動作優雅且小心地擦拭眼角淚光。
懿太后見狀,渾然摸不到頭緒:“怎麼?什麼難以啟齒?”
鳳涅抽泣數聲,道:“正如太后所知道的,臣妾先前跟太后說,陛下……前些日子去鳳儀宮之時,一時勞累而睡著了,反讓人誤會他留宿了一夜,陛下大概覺得不可白擔了這名兒,故而昨日他便qiáng行將臣妾帶回宮中……臣妾說破了嘴皮,可是又實在沒有法子,陛下天威,讓人無法……臣妾就被、被……”
懿太后瞠目結舌:“你、你……”
好端端地承恩,若是別個妃嬪,必然是會喜洋洋地,起碼也要含羞帶喜,然而她在此,卻仿佛受了天大委屈,這嬌弱弱哭的紅眼兒的模樣,卻是實打實地,讓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同qíng。
懿太后本是一肚子火想發作,想了想,卻似找不到出發點,又想了想,才道:“你哭什麼!這不是好事麼?怎麼好似天子委屈了你似的!”
鳳涅垂著頭,聞言便抬頭,淚汪汪道:“臣妾自不敢如此想的,只不過,臣妾想到曾答應太后的話,就覺得……痛不yù生……”
懿太后道:“什麼?你答應我的話?”
鳳涅帕子捂著嘴,讓聲音越發低沉無助:“臣妾曾說過,身為皇后,要以身作則,讓六宮雨露均沾,萬不可專寵,可昨日,臣妾又無法忤逆陛下,便在太后這邊失了信,臣妾想到這個,便自覺沒臉面見太后……昨日太后派人去傳臣妾,一來是臣妾身子不適,二來,卻是心病,想到太后仁慈,臣妾卻又做出讓太后動怒之事,想想實在沒臉來長寧宮……”
懿太后定定望著鳳涅,望著她眼紅紅嬌弱的模樣,只覺得像是一隻無助的白兔,退到絕境裡了。
懿太后心頭一軟,面上怒氣變作無奈:“你、當真是因為這樣?”略一皺眉,“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是你的錯,乃是天子太過無狀了些……”
鳳涅只做隱忍狀:“臣妾不敢說陛下的不是,一切都是臣妾的錯,還請太后大慈大悲,寬恕臣妾這次。”
懿太后嘆了聲,正要發話,旁邊梅仙輕聲道:“照姐姐這麼說,哪裡都是姐姐的錯,只是陛下的錯了……姐姐莫不是在以退為進麼?”
懿太后一聽,便皺了眉看鳳涅。
鳳涅擦擦淚,道:“梅仙妹妹在說什麼……以退為進的?姐姐出身寒微,從小沒讀過太多的書,也不懂是什麼意思……只不過,說起閨房裡的事,妹妹是個沒出閣的閨女,卻自然不如姐姐明白了……這裡頭有時候,有些事兒是身不由己的……太后,您說是麼?”
梅仙聽她這麼說,一時紅了臉,半是惱,半是羞,半是羨,半是恨。
懿太后當年是先皇的寵妃,一等的紅人,先皇愛之極,qíng熱時候,也頗有些風流把戲,她自然深知這些男女內qíng,當下咳嗽了聲,道:“好了,不說這個了。”
鳳涅又擦了擦淚,心裡鬆一口氣:總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梅仙在旁邊看著她的舉止,自然知道她是在惺惺作態,心中大恨,眼珠一轉,反而甜甜道:“太后,說了這般久,您必定口渴了,先喝口茶吧,這是新泡的花茶,又潤喉,又香甜……”
太后點頭,便要舉杯,忽然望見面前那被jú花茶,頓時又想起一事,道:“對了,皇后,我叫你來,另還有一事。”
鳳涅道:“不知是何事?”
太后面色又見嚴厲,道:“我來問你,昨日你為何要掌摑宮女思且?”
康嬤嬤一聽,頓時著了急,正要出來說話,鳳涅使了個眼色,康嬤嬤領會,便不再言語。
鳳涅皺眉問道:“太后……是說,臣妾掌摑宮女思且?”
太后道:“昨日梅仙同宮女思且去御花園給哀家採花,正遇到你,一言不合,你將花兒全都踩毀了,又打了思且,你可承認此事?”
“臣妾雖是女流,卻也懂得敢作敢當的道理,然而沒做過之事,是萬不能認得,”鳳涅正色道:“不知此事,何人見證?”
“你不認麼?”太后道:“梅仙,思且都可見證。”
鳳涅望著梅仙,柔聲道:“妹妹,是你說我打了思且麼?”
梅仙道:“姐姐既然說敢作敢當,又為何要否認呢?”
鳳涅並不著急,緩緩道:“妹妹,昨日陛下也在場的,是非曲直,陛下也自看得明白,妹妹莫非是做夢癔症了?莫要把夢話當真話才是。”
梅仙也微笑說道:“陛下何時來的,妹妹也不知道,許是姐姐打過了思且之後陛下才悄然在場的……又或者……陛下現在如此寵愛姐姐,如果有心維護……唉,妹妹也不知說什麼好了,若姐姐說是妹妹癔症,妹妹寧肯是癔症也好,只不過,思且卻是吃了些苦頭的。”她倒也非善茬,說到最後,神色轉作一片黯然。
懿太后見狀,道:“皇后,敢做就要敢認,你自己說的,你自己便要違背麼?”
康嬤嬤見狀,再也忍不住,挺身而出道:“此事當時奴婢也在場,奴婢親眼所見,娘娘從未動過手。”
梅仙微笑:“嬤嬤,你是姐姐的身邊人,自要護著她的……”
懿太后身邊的嬤嬤也喝道:“太后問話呢,又未曾讓你回話,多什麼嘴?”
鳳涅一抬手,道:“且休要鼓譟……”
眾人都停了口,鳳涅微微一笑,道:“既然都在說思且被打,為何不見思且在場?太后,若真要讓臣妾認了此事也罷,可否讓思且跟臣妾對質?若思且真認了臣妾做,臣妾也好心服口服。”
太后聞言,點點頭道:“也好,叫思且來。”
片刻思且來到,跪地行禮,太后道:“思且,皇后要同你對質,你不必懼怕,只把昨日之事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思且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梅仙也道:“聽到了麼?太后會給你撐腰,有什麼委屈,你只管說出便是了。”
思且身子微微發抖,鳳涅聞言笑了笑,也道:“正是,有什麼委屈,千萬別憋著,久了會悶出病來,你不必怕,抬起頭來看著本宮。”
思且抬頭,望向鳳涅,臉上驚惶無助之色,囁嚅道:“奴婢……奴婢……”目光不敢與她相對。
鳳涅望著她的眸子,輕聲說道:“以謊言冤枉他人之人,將來會下拔舌地獄,受盡百般苦楚,思且,你可要想好了,務必要說實話。”
梅仙道:“姐姐,她天生膽小,你休要嚇唬她。”
鳳涅道:“她若是說實話,這話便是無用言語,何來嚇唬一說。”
思且渾身抖個不停,一副要哭出來之態,懿太后喝道:“還不快說?”
思且忽然捂住臉,尖聲叫道:“是……是皇后娘娘打奴婢的!”
一句話出,鳳涅挑了挑眉,梅仙面上卻浮出得意笑容。
鳳威揚
思且說罷,梅仙輕聲道:“姐姐,這又怎麼說呢……思且好歹也是太后宮裡行走當差的,你無緣無故地打她做什麼,打狗也要看主人呢,妹妹私心覺得,姐姐雖是皇后,這麼做,卻實在是有些不妥當的。”
鳳涅面色不改,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又看思且,道:“思且,方才太后說讓你原原本本地將事qíng的經過一一說來,不如,你從頭說一次,本宮到底是如何掌摑你的。”
梅仙道:“姐姐,你何苦再為難她呢?”
鳳涅一笑,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聽個有趣的事,何況本宮這幾日病得稀里糊塗的,都忘了發生些什麼了,得讓人好生提醒提醒才是。”
梅仙道:“姐姐這麼快就忘了?剛才還說沒動手過呢。”
鳳涅誠懇道:“可不是麼,我覺得沒動手,可有人說我動手了,如此一來便糊塗了。”
正說間,聽太后道:“既然如此,那麼思且你就把事qíng的來龍去脈說一說吧。”
思且跪在地上,此刻便磕了個頭,道:“太后在上,奴婢不敢隱瞞,當時,奴婢因為要替太后娘娘摘花,被曬得頭暈,一時不慎又被花扎了手……”
梅仙微微皺眉,鳳涅卻眯起眼來。
思且又道:“奴婢當時,又熱又疼,一時心中惱恨,就怨念了一句,……正巧被娘娘路過聽到,娘娘問我是不是rǔ罵太后,奴婢自然是不敢認得,娘娘氣惱,便、掌了奴婢一下。”
梅仙的臉色驟然而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望著思且,嘴唇一動想要開口,卻又牢牢閉嘴,急忙去看太后。
果然太后大怒道:“思且,你說什麼?”
思且俯身,道:“梅仙小姐發現奴婢被掌摑之後,很是氣憤,以為皇后娘娘擅自動手打奴婢的,便回來同太后說了,奴婢膽怯怕事,不敢就認是自己不對在先,於是就賴在娘娘身上。”
太后氣的胸口起伏不定,望著思且道:“好你個大膽的奴婢,竟然如此目無主上,先是rǔ罵哀家,後又誣賴皇后,哀家若不將你嚴懲,日後個個奴婢都如你這般效仿,那還了得?”
思且只是伏著身子,抽泣道:“太后開恩,奴婢知罪了。”
梅仙神色yīn沉望著她,見狀道:“太后,這奴婢的確大膽之極,連梅仙都差點被她蒙蔽,險些誤會了姐姐。”
鳳涅掃了梅仙一眼,便去看地上的思且,目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太后怒氣不休,道:“果然可恨,指望這樣無恥的人留著做什麼呢?來人,給哀家拉出去亂棍打死!”
門外兩個太監上前,將思且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