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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院首雖機警,更是個謹慎之人,上回查毒之事,他發現是異樣奇毒之後不管如何先第一時候稟報了天子就可看出來。

    院首也知道皇后是個聰慧之人,但後宮的女人,最渴望者無非兩件事,一是承寵,二是皇嗣。但凡涉及這兩者,都會心急如焚失去主張。

    因此他不敢放肆直言,便拐彎抹角的。

    雖然院首說來說去,陪襯著說了無限好話,鳳涅心裡卻也知道,太醫這話得分開聽:主要表達的就是以她的身體狀況而言,現在的確懷孕的機率很低。

    但另一方面也的確不能去除懷孕的可能,——誰能保證不會有小小意外。

    院首囉嗦說完,便又察看鳳涅表qíng,生怕她不高興,躊躇片刻又道:“請娘娘放心,微臣回太醫院後,會偕同眾人,商議一副藥方出來,估計可以相助娘娘……”

    鳳涅一聽這個,隨口便道:“這便不必了。”

    太醫愕然,以為她問了半天,無非是為了急著求子,怎麼有方子卻又不肯要呢。

    鳳涅見他有些愣怔,心念一轉,便笑道:“其實本宮覺得太醫說的也有理,本宮目前的身子的確還有些不妥,近來更是常常頭暈身子倦,……還是等把身子養好了,再放心圖謀子嗣之事,如院首所說,一味地急切要得,反容易落空,對嗎?”

    她面帶笑容,語氣和善,不急不躁地,太醫院首聽聞,心悅誠服,急忙行禮:“娘娘說的是!”

    鳳涅看他恭敬之態,笑了笑,又道:“不過,倘若真有能夠相助得子的好方子,也記得給本宮留著,本宮知道有,心裡也會高興,覺得有盼頭不是?”

    太醫含笑道:“正是正是,娘娘想得通透,微臣遵命。”

    太醫去後,鳳涅略沉思了陣,看看時候,便叫子規來:“本宮想去一趟內務司……”子規一驚:“娘娘,您莫非是想去探那兩人?她們午後便會被處死,何況內務司那種地方……”

    鳳涅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了,你來……”

    她一招手,子規會意,俯身上前,鳳涅低低說了幾句話,子規面上露出驚疑之色,一時不敢答應。

    鳳涅瞅著他,便道:“怎麼了?”

    子規猶豫著:“娘娘……您要的東西,有是有的,但您莫非是想……這、這不值得……”

    鳳涅道:“你聽話就是了,別耽擱了,遲則生變,快去吧。”

    子規聽她的聲音雖然柔和,但自帶著一股無法被人左右更改之意,子規無法,只好垂頭道:“那奴婢遵命。”

    康嬤嬤聽聞鳳涅要往內務司去,也驚了一跳,急忙攔擋,然而鳳涅決定的事,又怎能輕易更改?康嬤嬤只好忠心耿耿地跟隨,又看跟著的宮女太監里,其中一個小太監手中端著個托盤,盛放類似酒具之物,她心裡疑惑,待要問,卻收到子規使得眼色,便急忙忍住了。

    皇后駕臨內務司,司長官親自出來迎接,子規出面兒道:“大人勿驚,娘娘只是想要見見那兩個謀逆的罪人,麻煩大人了。”

    司長官不敢攔阻,親自領路。

    這內務司專司處理皇廷內發生的事端,處置的多半是內廷犯罪的宮人太監,及些妃嬪之類……正是天底下至幽怨之氣的聚攏,又但凡是牢獄,總好不到哪裡去,踏步入內,便覺一股yīn冷可怖之氣繞身。

    因為兩人都是將要處決了的,關押的乃是死牢,地方更為幽僻。

    司長官領著鳳涅到了關押岳思簪同思且的牢獄之處,躬身道:“罪人腌臢齷齪,怕是污了娘娘鳳目。”

    鳳涅道:“無妨,還要勞煩大人暫侯片刻,本宮有幾句話……想問她們二人。”

    內務司長一聽,心頭髮緊,這案子他經手的,自知道內qíng,本是要定范梅仙的罪,人卻被太后提走了,敢qíng皇后大概是有些疑惑,故而要親自來審問一番。

    這些京官是最機敏不過的,他便有心迴避,就道:“既然如此,下官便不擾娘娘。”因此謹慎地往後退出了十餘步遠,這樣一來,若是鳳涅有心小聲說話,他便聽不到,若是鳳涅叫人,他便也能及時過來,靜靜地侯在彼處。

    鳳涅見他果真識做,便一揮手,子規便道:“你們也暫且退後。”那些自鳳儀殿跟隨來的宮人亦後退,只有康嬤嬤同子規還站在旁邊。

    外頭這一陣喧囂,獄裡頭也有些知曉了,待眾人退後,裡頭聽得一聲熟悉而微弱的叫聲:“真的、是皇后娘娘嗎?”

    康嬤嬤上前,細細地望內一看,卻見裡頭牆角上窩著兩個身著白衣的囚徒,烏髮凌亂,白色囚衣上點點染血,因牢中光暗,燈光微弱,看不清容貌。

    康嬤嬤便冷哼道:“思且,岳貴人,皇后娘娘開恩,親自來探望你們了,還不來見過娘娘?”

    只聽一聲低低驚呼:“娘娘……娘娘!”裡頭一陣騷動,鳳涅上前一步,見其中一個人從牆角跌跌撞撞地爬了過來。

    鳳涅一皺眉,望著她的身影:“思……且?”

    那人爬到跟前,雙膝跪地,艱難地磕了頭:“娘娘!正是奴婢……罪婢給娘娘行禮了……”

    鳳涅皺眉凝視著她:“你……抬起頭來。”

    思且哆哆嗦嗦抬頭,仰望著鳳涅,鳳涅見她臉上也帶著傷痕,果真污糟不堪地,且那囚衣也遮不住的身上處處傷……一時無語。

    思且望向鳳涅,面目全非中透出幾分激動之色:“娘娘您怎麼……來了?這裡不是娘娘來的地方……太骯髒了。”說著,淚便滾了出來。

    康嬤嬤本想訓斥她幾句,見這慘狀,又看看鳳涅,便不做聲了。

    子規面色始終淡淡冷冷地,並不看思且,只時不時地看看鳳涅。

    鳳涅眼睛一閉,緩緩地出了一口氣:“你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難道本宮待你不好嗎?你非要……走這不歸路。”

    思且雙手撐地,身子一抽一抽地:“是奴婢……負了娘娘,奴婢甘願千刀萬剮。”

    鳳涅聽著她幽泣之聲,道:“你當真甘心受死嗎?”

    思且點點頭,眼淚零落:“奴婢自做的,奴婢不敢求其他的……”

    這時候,思且身後的岳思簪扶著牆起身,望向這邊,聽了思且這話,便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心軟,現在我們便不會在這!你這沒用的東西,沒用!”

    思且一聽,面白心涼:“思簪……”

    “別叫我!”岳思簪身子傴僂,“我寧肯不認得你!”

    思且身子一歪,差點跌倒。

    旁邊子規聽到此,便出聲道:“我說岳貴人,你存了這謀逆的念頭,自尋死路不說,卻偏偏不敢自己動手,反拖別人下水……如今岳思且是因為你而入獄的,她不出怨言就已經罷了,你倒是不依不饒,你從來還認得她嗎?怎麼我們都不知道?一個是貴人娘娘,一個是侍奉宮婢,大概這天底下只有岳思且把你當親人看待,而你……就跟所有天下人一樣從來便不認得她就是了。”

    岳思簪呆了呆,叫道:“用你多說!你這范憫身邊的狗!”

    子規分毫不惱,淡淡道:“你不也是范梅仙身邊的狗?只可惜,我這狗做得合格,娘娘待我更好!可是你呢?你的主子在哪?你落難,更拖累自己家人落難,你的主子可憐惜過你分毫?”

    岳思簪嘴唇哆嗦,終於叫道:“跟你無關,我自己樂意的!”

    “你自己樂意,有沒有問過思且樂意與否?”子規道,“她本來可以跟我一樣,在娘娘身邊,雖不會如你這貴人娘娘一般風光,可也會安安寧寧,過得歡喜平和,並無此刻的禍事,如今這一切,都是拜誰所賜?”

    岳思簪看向思且:“她……她……是她自願的,誰知道她這麼笨,我不過是求她……她就答應了。”

    子規嗤之以鼻:“只是求她幾句?你說的輕巧。”

    岳思簪一咬牙,眼中透出凶光:“是,我是以死相bī的,我對她說,如果她不毒害皇后,那麼死的那個就是我!誰知道,她終究還是選擇護著皇后!她哪裡當我是親人了,她哪裡為我著想了?”

    思且嗚咽一聲,終於撐不住跌在地上。

    子規臉上更露出輕蔑之色:“那是因為她終究還有幾分良心,不似你一樣喪心病狂。”

    鳳涅看他一眼,眼神中頗有幾分激賞,子規察覺,急忙道:“娘娘恕罪,奴婢多嘴了。”

    鳳涅笑道:“你說的很好,卻省了本宮的唾沫了。”

    子規臉上一紅,後退半步,不再作聲。

    鳳涅才轉頭看向牢中,慢慢道:“岳貴人,你可知道本宮最討厭什麼樣的人嗎?”

    岳思簪道:“什麼?”

    鳳涅道:“本宮最討厭那些貪得無厭自以為是的狂徒。”

    岳思簪道:“你是在說我?”

    鳳涅冷冷地看向她,岳思簪對上她晶亮森然的眸子,竟心頭一寒,當下不敢做聲。

    鳳涅道:“你給本宮聽好了,正如子規方才所說,這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是真心關懷愛護你的,那就是思且。可是很遺憾,你把她對你所有的好都當作是理所當然的,她對你好一分,你就想要十分,她做什麼對你來說都是不夠的,就算她為你犯下了這謀逆的死罪,你還覺得她做得不夠。”

    鳳涅看向地上的思且:“你也是個蠢貨,你把心掏出來給她,她卻丟去餵狗,你本來也不是個笨人,怎麼就想不開呢?”

    思且的額頭貼在地面上,哭道:“娘娘……奴婢錯了,可是她是奴婢唯一的親人了,奴婢無法、無法眼睜睜地看她送命。”

    岳思簪木訥地轉頭看向地上的身影,猛地咬住唇。

    鳳涅嘆了口氣:“果真是個蠢貨,你這一片心若是給識貨的人,倒也值得,給這樣一個怎麼也捂不熱的石頭,你當你有九條命嗎。”

    思且道:“娘娘……”

    鳳涅道:“事到如今,聽了她說的那些冷血的混帳話,你還想護著她嗎?”

    思且俯身,仍舊臉貼著地,喃喃道:“娘娘,她……她再怎麼不好,可都是奴婢的……奴婢的妹子,雖然她不認奴婢……但奴婢……不能不認她,當初在宮外,奴婢的娘臨死的時候,握著奴婢的手,囑咐奴婢,一定要好生地……好生地照料她,她的脾氣素來不好,奴婢的娘就讓奴婢忍著她些……長姐如母啊,奴婢、奴婢……”她氣息奄奄地,受傷過重,又心cháo澎湃,一時氣喘吁吁說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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