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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吉等人連忙起身行禮,然後知趣的離開,唯獨賈環淡淡瞥他一眼,不做反應。
“環兒,還生氣呢?”緊挨著少年落座,他溫言軟語的問。
賈環紅唇微啟,沖他噴出一口煙霧。
苦澀的煙味中隱含一縷獨特的藥香,十分好聞。三王爺暗自深嗅,低語,“好環兒,莫再惱我了好不好?發了那麼多帖子亦不見回應,難道真打算與我絕jiāo?你瞅瞅,我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都是你,已好幾夜未曾闔眼了。”
賈環隔著煙霧睇他,果然看見兩團濃重的黑青。
三王爺握住他指尖,言道,“那些人,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你且等我一兩年可好?我絕不叫你失望。”
賈環定定看他半晌,終是什麼也沒說,轉頭看向戲台。
“環兒,你給我一句話,求你……”青年的嗓音十分黯啞。
又是良久的沉默,賈環磕了磕煙管,忽然開口,“她們是你的姬妾僕役,處決她們的權利本就屬於你,我沒有資格gān預。好吧,我承認我心眼很小,要一句話也可以,唱戲給我聽,女腔。”他指了指台上的白娘子。
“讓我上戲台唱?”三王爺皺眉。
“我可沒那個膽子讓堂堂晉親王上台客串戲子。就在我耳邊唱,唱的好聽,唱的我滿意了,咱們就兩清了。”賈環抽了一口水煙,將煙霧從嘴裡吐出,又徐徐吸入鼻孔,眼瞼微合,眉梢微挑,姿態說不出的跌宕不羈。
三王爺按了按狂跳的心口,苦笑道,“只要你願意理我就好。”
賈環眯眼笑了,指尖隨著鼓樂在桌面輕敲,數道,“一,二,三,唱吧。”
台上的白娘子咿咿呀呀唱起來,三王爺側耳細聽,慢了兩拍才將唱詞續下去,“青妹呀!雖然是叫斷橋橋何曾斷,橋亭上過遊人兩兩三三。面對這好湖山愁眉盡展,也不枉下峨嵋走這一番。驀然見一少年信步湖畔,恰好似洛陽道巧遇潘安。這顆心gān百載微波不泛,卻為何今日裡陡起波瀾?”
前半段唱的十分勉qiáng,後半段,特別從‘驀然’二字開始,三王爺偏頭看向俊美的少年,竟漸漸入了戲,僵硬刻板的唱腔忽而變得溫柔繾綣。
賈環回視他,唇角越翹越高,接唱道,“適才掃墓靈隱去,歸來風雨忽迷離。此時哪有閒qíng意,柳下避雨怎相宜……”艄公的唱詞cha入,賈環停下抽一口水煙,徐徐吐在三王爺臉上。
三王爺直想把他摟入懷中揉搓,卻又礙於人多,不得不qiáng自忍耐,張口想把下面的續完,卻不料吸入一口濃煙,劇烈咳嗽起來。
“接著唱,不准停。”少年蠻不講理的要求。
三王爺無法,只得一邊咳嗽一邊哼唱,眼淚都快出來了。蕭澤跟曹永利默默垂頭,不忍直視。
賈環放下水菸袋朗笑,而後站起身輕撫男人微紅的眼角,道,“行了,咱們兩清了。”話音剛落,人已大步走遠。
“環兒真不生氣了?”三王爺連忙追上去。
“你有你的難處,我知道。”賈環頭也不回的擺手。
三王爺無聲一笑,攬住少年蜂腰一把抱上自己馬車,放下車簾後將他壓倒在厚厚的錦被上,湊得極近去看他俊美的臉龐。他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應該說些什麼,但頭腦里卻一片空白,只想好好看他一眼,抱他一會兒。
賈環屏住呼吸等待。
湊得更近了,溫熱的鼻息互相jiāo纏,氤氳出曖昧的味道。三王爺卻忽然閉了閉眼,摁住少年後腦勺,將他惑人的臉龐壓入自己胸膛,無聲一嘆。
84八四
一月初,大慶西北五省頻發民亂;二月,民亂變為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三月,軍隊鎮壓不力,五省已失了三省。正當皇帝為平叛而焦頭爛額的時候,又收到四川巡撫一封密折,言及叛亂之事皆為撫遠大將軍橫征bào斂、欺壓百姓所致。在他擔任甘肅總督的五年裡,貪墨賑災銀、捐監銀、稅銀,共計一千多萬兩,整個西北官場一百七十三人皆為他一人所用,將冒賑之事遮的嚴嚴實實,五年裡未露一絲端倪。其推舉的繼任者亦秉持傳統,將徵收本色私自改為折色,兩年貪墨賑災銀四百萬兩之巨。
而西北民眾連年遭受旱災饑荒卻得不到救助,妻離子散、賣兒賣女、顛沛流離,甚至易子而食都屬常態,在忍受了長達七年之久的苦難後,終於憤而叛反。
撫遠大將軍瞿澤厚乃瞿皇后胞兄,太子的親舅舅,先後擔任過甘肅總督、川陝總督、撫遠大將軍等職,去年回京述職時還因政績斐然,被加封太保、世襲隆昌公,大有繼承瞿相衣缽權傾朝野的架勢。
皇帝看完密折後雷霆震怒,連夜派人將遠在西北平亂的撫遠大將軍押解回京,另派定遠平寇大將軍,也就是當朝五王爺立即前往西北鎮壓。
翌日,太子跪地不起,懇請父皇徹查此事還大將軍一個清白,朝中近七成官員為大將軍上書請命,甚至有幾個重臣以死相諫。
皇帝對太子一系更為忌憚,思來想去,遣了自己親信孟谷亮,也就是領侍衛內大臣前往西北調查此事,又怕他不夠分量,在幾位皇子中挑挑揀揀,最終擇定三年未入朝堂,為人處世最為忠正耿直的三子協同。
三王爺接到聖旨時毫不意外,稍作準備便要出發。
“我跟你一起去。”賈環堵在書房門口。
“四月下旬就要殿試,此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你留下。”三王爺果斷拒絕。
“大不了我四月初自個兒回來便是。”賈環抬起一隻腳踩住門框,將青年攔在屋內不准出去。
“王爺,您就讓三爺跟咱們一塊兒去吧。孟谷亮明里是皇上的人,暗中卻早被四皇子籠絡,更別提太子很可能手段盡施阻撓調查。此去十分艱險。”蕭澤立在門外拱手。
賈環一聽這話,更是不肯讓步。
“行,一塊兒去吧。無論案qíng查沒查清,環兒四月初必須趕回來!”三王爺無奈,一把抱起少年扛在肩頭,往停靠在前院的馬車走去。
陝西、青海兩省尚未被叛軍攻占,三王爺一行率先前往兩處調查。剛抵達陝西境內,便受到了幾十名大小官員的跪地相迎。三王爺親手扶起陝西巡撫,跟隨他入住巡撫府。
敲響房門,孟谷亮躬身入內,行禮問安後言道,“王爺,時日拖的越長,可供調查的線索就越少。下官斗膽,煩請王爺即刻與本官同去糧倉查驗,並封存錢糧往來的帳目。”
“拖個一兩晚並無大礙,孟大人無需憂心。”頭髮仍冒著水汽的三王爺淡笑擺手。
孟谷亮還要再勸,卻聽屏風後一陣稀里嘩啦的水聲,一道慵懶隨xing的嗓音響起,“幫我拿衣服進來。”隨即又是一抹修長旖旎的剪影出現在鏤空的紫檀木屏風上。
三王爺立即起身,擋住孟谷亮視線,笑容看似可親,實則qiáng勢,“本王自有打算,孟大人只需協助本王就是。本王現下不得空,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