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頁
“你可以走了,今後好自為之吧。”賈環再次開口。
探chūn猛然抬頭,將一堆碎布朝他砸去,歇斯底里道,“沒錯!我的確看不起你們!你們的貪婪、粗鄙、庸俗、卑賤,每每叫我難堪噁心!賈環,你莫得意,有老太太在,你永遠是區區一介庶子,永遠比不過寶玉!當真以為晉親王會護你一輩子呢?他只為拉攏榮寧兩府罷了!等寶玉襲了榮國府的爵位,等你沒了利用價值,我看你如何落魄!”
“咦?承襲榮國府爵位的人不是大房嫡子賈璉嗎?怎會變成賈寶玉?難道是本王記錯了?”三王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表qíng看上去很疑惑。
蕭澤跟曹永利站在他身後,眼裡閃爍著八卦的光芒,也不知聽去多少。
屋裡人悚然一驚,連忙下炕行禮。
“快快請起。”三王爺擺手笑道,“是本王逾禮了,見外邊沒人便徑直過來了。”
趙姨娘連忙說無事。三王爺與兒子打打鬧鬧沒大沒小的模樣她見得多了,對皇權的敬畏減少,行事便也大方自然起來。
“既然三姑娘在這裡,本王便不進來叨擾了。環兒,回你屋裡說話。”三王爺沖賈環招手,轉身避讓時補充道,“本王與環兒可不是旁人以為的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本王一天不死,便護環兒一日。還有,非議皇族乃死罪,今日看在環兒的份上,本王便當什麼都沒聽見,還請三姑娘慎言!”
探chūn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等賈環靸鞋出去了才軟軟癱倒。
“小吉祥,宋嬤嬤,送三姑娘回去。”趙姨娘偏過頭不去看她。
待探chūn回到院子裡的時候,三王爺忽然造訪並訓斥三姑娘的話已在府中傳遍了。賈璉因‘賈寶玉乃榮國府爵位繼承人’這句話惱恨不已,暗忖王夫人平日定然時常念叨,才叫探chūn學了去,一群láng子野心的東西!自此對探chūn百般厭惡,視如陌路。
賈母本就窩了一肚子火回來,聽聞這事當場便砸了一套名貴茶具,令探chūn好好抄寫家規學習女戒,習有所得之前不許跨出房門半步。
賈政更是怒不可遏,礙於探chūn是女兒身不好動手鞭笞,找上門狠罵了一頓,直言她被王夫人教壞了,若再不悔改,便糙糙尋一寒門蓬戶嫁走,省得像王夫人那般進了豪門深宅給夫家娘家招禍!
本因環三爺歸京而地位超然起來的三姑娘,一朝便被打回原形。
探chūn伏在chuáng上痛哭,心裡說不清是怨恨多一些還是懊悔多一些,只暗暗發誓從此以後自己的兄弟只有寶玉沒有賈環!且早晚有一天要出人頭地飛huáng騰達,叫趙姨娘母子悔不當初!
賈環與三王爺相攜進屋,蹬掉鞋襪歪在炕上,長嘆了一聲,“我能接受一切yīn謀詭計傾軋暗害,卻不能接受以愛為名的欺騙。若她坦言自己做錯並承諾日後好生孝順姨娘,我不會如此絕qíng。這世上最可惱可恨的事,是你一腔真qíng卻慘遭利用。”
三王爺將少年攬入懷中笑道,“環兒看上去無qíng,實則最是重qíng重義呢!能在生命垂危的關頭與你相遇,也不知我修了幾輩子的福。”
賈環與三王爺恰恰是完全相反的兩類人,一個看似無qíng實則重qíng;一個看似多qíng實則無qíng。但偏偏是這樣迥異的人,叫三王爺從好奇到喜歡再到信任,直至完全放不開手。若能成為賈環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該是何等的幸運?這念頭一旦興起便無法遏制,總是忍不住對少年好一點,再好一點,更好一點……因為知道自己的付出總會得到同樣的回報,所以格外安心,所以毫無顧慮。
想到這裡,三王爺摸摸少年柔軟的發頂,愜意的輕笑起來。
56五六
男人溫熱的鼻息在耳邊拂過,帶來一片蘇麻瘙癢,賈環推開他,用力揉了揉耳朵。
三王爺勾勾手指令小啞巴奉茶,戲謔開口,“把靴子絞碎,你怎像個女人一樣?”
“不絞碎了,難不成讓她拿回去轉送給賈寶玉?兩頭討好,美得她!”賈環接過啞妹遞來的茶水,仰頭牛飲。
“真是小孩子脾xing。”三王爺想笑,張口卻猛烈咳嗽起來,臉頰透出異樣的cháo紅。
賈環皺眉,沁涼的掌心貼上他額頭,末了握住他手腕細細把脈,沉聲道,“風邪入體,忌勞累,多休息。你gān什麼去了?不過半月沒來,腑臟虛了,心氣也不足了。”
“送大皇兄前往密州行宮幽禁終身。”三王爺以拳牴觸,堵住快要溢出喉嚨的咳嗽。
“想咳便咳,qiáng自忍耐只會憋出更厲害的病來。”賈環沒好氣的告誡,話落下炕,從衣櫃中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一粒褐色丸藥。
“吃了它睡上一覺便好。”等三王爺咳完了,他將藥遞過去。
曹永利正yù阻攔,卻見自家主子毫不猶豫的張口咽下,說話間透出對少年濃濃的依賴,“可我現在睡不著該怎麼辦?”
“等藥效上來,你自然而然會犯困。”賈環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個錦盒,重又坐回炕上。
曹永利轉頭朝蕭澤看去,見他蹲坐在外面的台階上嚼糙根,完全放任少年的舉動,只得將懷疑勸阻的話統統咽進肚子裡,並退後幾步縮在牆角,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賈環打開錦盒,取出厚厚一沓銀票,邊數邊漫不經心的道,“大皇子弄死過你一回,你父皇竟還讓你押解他去密州?就不怕你下殺手?”
三王爺似笑非笑道,“誰讓我是父皇最忠厚仁善的一個兒子?誰讓我是‘賢王’呢?既然接了這差事,我就得保他不死,至少不能死在我父皇前頭。”
“所以說,我寧願做真小人也不願做偽君子,活著累。”賈環嗤笑。
“你在拐著彎的罵我?”三王爺挑眉。
賈環笑而不答,繼續數銀票。
“又從誰那裡榨來這許多銀兩?從剛才數到現在,少說也有一二十萬了吧?”三王爺湊近了去看。
“賭博掙來的,另外買了幾個鋪子,得了些收益。這張你拿著,算作花紅。”賈環抽出一張銀票塞進三王爺懷中。
三王爺拿出來細看,挑眉道,“我投了五十萬兩,你給我一百兩花紅,真夠大方的啊!”
“可不是嘛,我也覺得自己很大方。”賈環厚顏無恥的伸出手,“話說你今天是來gān嘛的?賀我中小三元的吧?賀禮呢?”
三王爺哭笑不得,翻身將少年壓在炕上纏綿,把他頭髮弄亂了,衣襟弄散了才堪堪罷手,從懷裡掏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環形羊脂白玉,戴在他脖子上,笑道,“這玉佩是無方寺的主持開了光的,可壓一壓你身上的戾氣。賈寶玉不是生來有玉嗎?我也給你一個,保證比他的名貴。”
賈環將玉佩握在掌心,觸手溫潤滑膩,隱有佛香浮動,可見是個稀罕物,滿意的勾了勾唇。
兩人翻身坐起,三王爺將少年半松的髮帶拆開,五指慢慢梳理他光潔如綢緞的髮絲,漆黑深邃的眼底透出十分喜愛,另有兩分痴迷,呢喃道,“環兒小小年紀便如此俊逸風流,長大了可怎生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