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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開始還聚在一起,撿著撿著便各自分開,但也離得不遠,喊一聲便能互相聽見。
大雪天裡,gān木柴著實難找,賈環尋了一路覺得口渴,從樹梢拂落一捧雪,小口小口舔著吃了,忽然鼻頭抽動,似聞見一股令他心醉神迷的氣味。循著氣味繞至一處山岩凹口,竟見常常跟著自己的小男孩正縮在裡面,袖子捲起用匕首反覆在臂膀上比劃,已割開好幾道小口子,血流出來立馬凍住,疼的他直呲牙。
“如果不先用布條綁在傷口上端,你一刀切斷動脈便會血流如注而死。”賈環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出聲,嘴角掛著邪笑。
小男孩嚇了一跳,像兔子一樣蹦了蹦,手裡的刀也滑落。待看清來人面孔,他立馬恢復鎮定,撿起刀重又繼續。
dòng里的人都害怕這個少年,他卻不怕。在他看來,這少年恰恰是他們兄妹最無需防備之人,他殺人,卻不會吃人,且殺的都是試圖招惹他的人。他看似殘bào,實則卻保有做人的底線。
“喏,布條給你,綁在這裡。”賈環從衣擺處撕下一根布條,指了指小男孩腋窩處。
小男孩不疑有他,忙手口並用綁緊布條,然後咬牙一刀切下去。皮ròu被生生割裂的感覺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偏他自己動的手,且還一聲不吭,只鼻頭冒了幾粒細汗,眼睛亮的嚇人。
這樣的狠角色,末世里不勝枚舉,這裡卻不多見,賈環笑得更燦爛了,深深嗅聞幾下這甘甜醇香的血腥味,沖小男孩豎起大拇指,“你真刁,竟然真切了!我都有點佩服你了!”話落拍掉肩頭雪花,哼著小曲晃悠悠離開。
小男孩見血果然止得很快,衣料是黑色的,沾了什麼也看不見,立馬拉下衣袖撿起ròu塊,急匆匆跟上。
賈環放慢步伐,問道,“你妹妹呢?這麼多天沒吃的,那些人又餓的狠了,還是別讓她走出你的視線才好。”
小男孩不答話,用‘你果然是個好人’的目光瞅了環三爺一眼。
賈環嘴角微抽,帶著小男孩去尋三王爺跟蕭澤。
看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先後走來,三王爺笑開了,戲謔道,“你的小尾巴又跟來了。”轉眼瞥見男孩不自然垂落的左手和右手掌心拽的一塊ròu,立馬變了臉色,“他這是……”
“人家是割ròu餵母,他這是割ròu餵妹。”賈環語氣有些yīn郁。
三王爺眼神複雜的看了小男孩一眼,擺手道,“走吧,他妹妹還在裡面,離開太久恐發生不測。”
吃了人ròu,填飽了肚子,那些災民的理智也回籠了,著實安靜了幾天。然而bào雪接連下了數日,食物比以前更難找,嘗過鮮ròu的味道後,他們又如何抑制的住?現今不少人又開始蠢蠢yù動,看向旁人時眼裡總壓抑著一股子yīn狠和垂涎。
小男孩聞言加快了步伐。
蕭澤在dòng口與他們匯合,還未入內便聽見一陣悽厲的尖叫並孩童的啼哭聲。
他們疾奔進去,只見dòngxué深處一伙人團團圍住一名婦女,似乎想從她懷中搶奪僅只八個月大的嬰孩。婦女死死蜷縮成一團,哪怕五六個大男人一塊兒上,也沒法將她的手臂掰開。
賈環眼珠迅速爬滿血絲,cao起牆角一根木棍疾步上前。砰砰砰得悶響在dòng內回dàng,方才還張牙舞爪,凶神惡煞的幾個大男人瞬間癱軟在地,抱頭慘嚎,還有一個被踹入dòng壁夾fèng,摳都摳不出來。
“在我眼皮子底下吃死人可以,吃活人,特別是孩子,我他媽就先把你扔出去餵láng,叫你也嘗嘗被生吞活剝的滋味!聽見了嗎?”他平舉起沾滿血跡的木棍,朝那些目露shòuyù的人一個個指去。
被點到的人紛紛垂頭,僅存的一絲人xing在心底最深處掙扎。
賈環扔掉木棍,朝自己地盤踱去。
小女孩很機靈,哥哥一走就挪到環三爺的火堆邊。那些人雖然餓極了,見她哥哥整天跟著小煞星出入,似乎關係很不錯的樣子,愣是沒敢動她。此刻,她正與哥哥抱在一起,用崇敬至極的目光盯著賈環。
“環兒……你很好。”三王爺迎上前,將少年摟入懷中,似乎想傾訴些什麼,嘴巴開合半晌最終只吐出這簡單的幾個字。
賈環推開他在火堆邊坐下,睨著小女孩道,“你們兄妹倆倒是機靈,還曉得狐假虎威。”
小女孩局促不安的拉扯衣擺。哥哥卻十分鎮定,從袖子裡拿出ròu塊串好,放在火上炙烤,等熟透了便割下一半送給少年,另一半餵到妹妹嘴邊。
賈環伸手接了卻不吃,盯著它神qíngyīn郁。
“哥哥,這ròu哪兒來的?”小女孩有些猶豫。
“啊,啊……”小男孩指指賈環,喉嚨里發出破碎的氣音。
“原來是大哥哥給的,哥哥你也吃。”小女孩不疑有他,歡天喜地的接了,撕開一半遞給哥哥。
“這ròu烤得半生不熟,吃什麼吃!”賈環將手裡的ròu扔進火里,又抬手拍掉兄妹兩人的,嗤笑道,“原來是個啞巴,我還當你果真硬氣。”
小女孩噤若寒蟬,小男孩氣得臉都扭曲了,用‘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的譴責目光瞪著賈環。
“吃這個吧。這個好吃。”三王爺笑了,從包裹里拿出一塊臘ròu分給兄妹兩。蕭澤不明就裡,忙也翻出一塊放在火邊烘烤。
妹妹許是受了驚嚇,吃飽後一疊聲兒的道謝,謝著謝著竟就腦袋一歪睡著了。小男孩怕她趨熱滾進火里去,忙將她抱在腿上,解開外裳嚴嚴實實捂住。
一直表qíngyīn郁的賈環這時候開口了,“哪怕餓的再狠,也不要想著去吃人,因為吃人ròu會上癮。”
吃得正歡的蕭澤被噎住了,連忙捶打胸口。
三王爺定定朝他看去。
小男孩抖了抖,不自覺捂住左臂。
賈環用棍子刨火,繼續道,“不要以為我是在危言聳聽。當一個人想到去吃人的時候,那肯定是餓得快死了的時候。這時候吃到的東西,在他記憶里會留下不可磨滅的映像,那是比龍肝鳳髓更美味百萬倍的映像。倘若他不知道那是人ròu,他會一輩子懷念並想盡辦法去追尋。倘若他知道,那更糟,他一邊攝於那種美味的記憶不可自拔,一邊又被罪惡感深深折磨。有的人會徹底崩潰繼而毀滅自己,有的人則會徹底墮落淪為食人魔。”
賈環用棍子朝dòng內的災民指去,“你看看那些人,看看他們麻木不仁的眼神。哪怕他們這次活下來,他們的心也永遠走不出這個黑暗的山dòng。這裡的記憶會折磨他們一輩子。他們看似活著,其實靈魂已經在這裡死去。所以,寧可餓死,寧可自我了結,也不要想著去吃人。”話落從包裹里翻出一個小藥瓶,隨手拋過去,“這是頂級金瘡藥,撒在傷口上三四天便好。”
食人魔,那是末世的特產,比喪屍更不堪的存在,亦是他最不美妙的記憶之一。
小男孩手忙腳亂接住藥瓶,眼角流下的淚水把黑乎乎的臉蛋衝出兩條小溝。爹娘都死了,有人關心、有人保護、甚至有人責備的感覺真好,好到他想大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