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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水姚氏乃大慶最富盛名的家族之一,前前後後出了一百多位大儒,其中更有十位在琴棋書畫方面造詣非凡,被尊為當世豪儒。且姚氏族人除了有才還有一個根深蒂固的秉xing,那就是淡泊名利,幾乎從不參加科舉,從不入仕,就算出了幾個爭qiáng好勝的狂生,也在奪得狀元之位後甩手離去,弄得皇帝哭笑不得。
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dòng。這個時代的人對家族傳承深信不疑,有姚氏宗族百年聲譽在前,又有姚妃xingqíng疏淡祥和在後,三王爺平日裡雖然待人親切,卻從不與世家大族、朝廷重臣jiāo往過密,只混跡在文人雅士寒門學子之間。母族無人在朝為官,給不了他助力,他自己不爭不搶,安安分分,故而無論是太子還是皇帝,對他都很信任。
賈環瞭然的點頭,附在青年耳邊喟嘆,“你藏的可真深啊!”
三王爺忍俊不禁,揉著他腦袋問道,“如何,對我可還滿意?”
“滿意,太滿意了!先生請喝茶。”賈環將一杯茶遞到他唇邊。
三王爺就著少年的手徐徐啜飲,完了忽然問道,“環兒,我可是你珍視的人?”
賈環愣了愣,自然而然的點頭,“這還用問,咱兩可是過命的jiāoqíng!你曾說‘活著一天便護我一日’,這話我同樣還給你。”
青年將少年纖長的十指握入掌心,捏了捏,又捏了捏,笑得心滿意足。
64六四
季文昌找到賈政大發了一通埋怨,直言不想教導賈環,寶玉卻是不錯,很有些靈xing,每日可以去他府上與另兩名弟子一塊讀書。
此舉正中賈政下懷,他並不替庶子多加爭取,只好言勸慰季文昌,又送了許多古董字畫,待他消氣了使人畢恭畢敬送出府,轉頭把寶玉誇了一通。
自賈環回來,寶玉被連番打壓,自尊心很有些受傷,如今見賈環內里不過爾爾,心中莫名暢快,又見父親態度十分親切和藹,對讀書考取功名也不是那麼排斥了,喜滋滋回到小院,就見探chūn立在門邊等候。
“三妹妹,拿的什麼好東西?”寶玉摸了摸錦盒下垂墜的流蘇。
“給你fèng了幾個荷包,進去看看喜不喜歡。”探chūn抿嘴而笑。
兩人入屋後盤坐在炕上,開了錦盒翻看幾個做工jīng致漂亮的荷包。寶玉喜歡的緊,忙把舊的取下,換上新的在屋內走了兩步。
探chūn單手支腮笑眯眯的看著他,問道,“今日環哥兒把季文昌先生氣走了?老爺可曾說些什麼?”
寶玉面上歡喜更甚,忽而覺得不妥,又抿直唇瓣道,“是,答不出問題也作不出詩,把季先生氣走了。老爺那兒沒見生氣,只說日後再替他尋一個好的。”
“季先生乃京中三傑之一,連他都不收的學生,又有哪個肯教?”探chūn語帶憂慮,可低垂的眸子卻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想到賈環到底是探chūn的親弟弟,寶玉連忙好聲好氣的安慰,又cha科打諢幾句,這才哄得探chūn高興了,鼓勵道,“寶玉,你可要好生讀書,將來考取功名承了家業,給太太請個好大夫,等她病癒了就接回來享福。大家都指著你呢。”
靠山接二連三的被賈環弄垮,探chūn只得把希望寄托在寶玉身上。她今年已經十五,本指望太太給她定個好人家,現在太太倒了,老爺不理後宅之事,鳳嫂子沒緩過勁兒來,趙姨娘又不聞不問,日子過得越發艱難。好在寶玉是個知道疼人的,才華也有,三年後考中科舉,自己興許嫁的比現在還好。這樣一想,她也就不那麼著急了。
王夫人那事賈母替她遮掩了,對外便說病重送去老家將養。寶玉自然不知道實qíng,傷感有,擔心卻不多,聽聞這話只略紅了眼眶點頭應是。
這當口兒,黛玉施施然進來,那點子傷感立即丟到九霄雲外,三人坐著聊天吃茶,快到飯點便相約去老太太那裡蹭一頓。
賈政送別季文昌,轉身就去了正院。
“如何?”賈母用杯蓋撇著浮茶末子,慢騰騰開口。
“那畜牲三兩下就把季先生氣走了。你當他如何中的小三元,旁的書一本沒讀,只讀了四書五經,且一心鑽研製義時文,把全副jīng神都放在汲汲營營上了!”賈政氣得眼裡冒火。
賈母微微一愣,暗道可惜了。榮國府統共五個子嗣,賈赦紈絝不成器;賈政雖愛讀書,為人卻迂腐不懂變通,更不懂鑽營之道,故而老大不小了還只是個芝麻官,雖因禍得福升上去,前景卻並不如何光明;寶玉容貌出眾聰明靈慧,xingqíng卻格外柔軟,撐不起家業;賈蘭今年才十歲,平日裡沉默寡言,安守本分,上不得台面。哪像賈環,小小年紀便深諳鑽營之道,手段心xing俱是不凡,一路走得既平坦又順暢。這樣的人若能為家族所用,該多好啊!
想到這裡就想到王夫人造的那些孽,又想到賈環如今狠辣嗜血、殺伐果斷的模樣,賈母搖頭長嘆,“如此,便將延請名師的事再拖上一拖,叫我尋個更合適的人。賈環那裡務必好生安撫,莫露了行跡惹的他發起瘋來。”
賈政對庶子很有些畏懼,聞言目光閃爍,沉默不語。
賈母恨鐵不成鋼的睇他一眼,沒好氣道,“罷,我來安撫他。他現如今在哪裡?請他過來敘話,順便留下陪我用晚膳。”
秦嬤嬤yù派人去尋,剛跨出房門就見寶玉等人相攜而來,忙躬身替他們打帘子。
見了寶玉黛玉,賈母的心qíng立時多雲轉晴,笑呵呵的拉了兩人在身邊落座,聽他兩個東拉西扯,玩笑逗趣。
賈環與三王爺在街上逛了半日,臨到傍晚才大包小包心滿意足的回府,一入院門就見趙姨娘坐在桂花樹下乘涼,手裡拿著一本帳冊,腳邊跪著一溜兒丫頭婆子。
“失竊的財物都還回來了?”他將一盒晶瑩剔透的涼糕遞過去。
宋嬤嬤忙接了,用小碟子分裝,小吉祥立刻搬來一張搖椅。
賈環愜意的躺下,咕嚕咕嚕灌下一碗酸梅湯,耳邊全是丫頭婆子們的磕頭聲和求饒聲,比夏天的蚊蟲還要聒噪。
“別吵!再吵拔了舌頭!”他輕飄飄一句話,院子裡安靜的落針可聞。
趙姨娘這才開口,“財物都還回來了,有幾個識趣的還孝敬我不少好東西。兒子,這些人留是不留?”
十六個丫頭婆子齊齊一抖,莫說身上發冷,就連骨頭fèng都冒著寒氣兒。
賈環單手支腮,語氣慵懶,“留吧,新人還得調教,費事兒。”話落挑高一邊眉毛,悠閒的表qíng瞬間變得邪氣,一字一句qiáng調,“你們要知道,留一幫子手腳不gān淨的僕役,三爺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你們切莫讓我失望。”
十六人如蒙大赦,把頭磕的砰砰作響,激動道,“謝謝三爺,謝謝三爺!奴才們一定盡心伺候,再有下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賈環幽幽開口,“別在我跟前發誓,我不信那些。再有下次,不需老天爺收拾你們,我自然會讓你們不得好死。這瓶子裡統共十六枚解藥,拿下去分了吧。”話落將一個黑色小瓷瓶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