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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念就看見隱在角落裡的探chūn,王夫人眸光微閃,招手道,“探姐兒,三年不見,竟出落的如此水靈了,快過來讓母親好生看看。”
探chūn先是一愣,繼而大喜過望,連忙上前蹲身行禮。
“若我記得沒錯,你今年該滿十八了吧?可曾定了人家?”王夫人攏攏探chūn鬢邊如雲的秀髮。
探chūn苦澀開口,“回母親,姨娘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環哥兒身上,卻是沒準備女兒的婚事。”
“是麼,她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王夫人輕拍探chūn手背安撫,“無事,既然母親回來了,自然替你尋一戶好人家。而今你舅舅頗有些聲望,咱不需著急,只要放出話去,門檻都能被冰人踩破。”
“姑媽說得沒錯,都說皇帝女兒不愁嫁,咱賈府的女兒雖多有不及,可也同樣不愁嫁呢。”王熙鳳掩嘴打趣。雖說王子騰是她堂伯父,可關係到底隔了一層,不如王夫人,卻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妹,且感qíng十分深厚。王熙鳳是個有決斷的,立馬拋卻前塵,亦不顧賈璉的萬般阻撓,與王夫人重歸於好。
眾人聽了這話,紛紛笑了。
探chūn狀似羞澀的垂頭,眼裡卻jīng光電閃。王夫人摒棄前嫌,親熱待她,無非又是玩得老把戲,純為膈應打擊趙姨娘而已。可只要自己過得好,嫁得好,一生順遂,榮華富貴,她哪管那麼多?反正那兩人,也不拿她當回事的。
趙姨娘額頭裹著一條方巾,病歪歪的躺在榻上,見兒子無動於衷,只顧著喝酒吃菜,終於耐不住了,拍桌子道,“我不管,從明日起,我就替你物色人選。你不肯出面,我就讓她跟公jī拜堂,怎麼著也得把人弄進門!你還小呢,喜歡男人只是圖個新鮮,長大了就知道女人的好處了!要不,我先給你納兩房小妾,叫你體驗體驗?”
“吃你的東西吧!”賈環往她口裡塞了一個水晶蝦餃。
趙姨娘囫圇吞下,覺得裝病這招忒沒意思,扯掉方巾胡吃海塞,化悲憤為食yù。
正當時,小吉祥掀帘子進來,附在她耳邊竊竊私語,令她臉色大變。
“早說過賈探chūn是只白眼láng,你偏不信。勞心勞力替她相看人家,到頭來卻得一句‘全副心思都在環哥兒身上,顧不上我’,說這話的時候,她也不怕閃著舌頭。有奶便是娘,夠涼薄的。”賈環嗤笑,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姨娘目光放空,仔細回憶與女兒在一起的時光,發現這樣的踐踏、背叛、拋棄、落井下石,總是如影隨形,未曾有半分改變,亦從未捂熱她冰冷的心,忽然覺得萬般疲憊。
“算啦,由她去吧。”她擺手。
“你這是第幾次說這話,又是第幾次心軟回頭幫她?”賈環給她倒酒。
“再沒有下次了。你老娘我也是有氣xing的。”趙姨娘丟掉酒杯,舉起酒罈豪飲。
賈環低笑,同樣舉起酒罈豪飲,心裡卻暗暗數著日子。
兩月之期很快過去。這日一大早,賈環剛跨出府門,就見五王爺站在賈府對面的酒樓上,沖他招手,“環兒,上來!我有話與你說。”
解禁後看見的第一人不是塗修齊,賈環心裡十分失望。禁足中不許外人探望,亦不許隨從夾帶私信,他已經很久未曾得到過塗修齊的消息了。
“快上來!不然我就下去逮人了!”見少年不動,五王爺拔高嗓門催促。
賈環無奈,只得踱步上樓,跨入廂房後開門見山道,“有什麼話趕緊說,我忙著呢。”
“忙著去見老三?別白費功夫了,他如今是關鍵時刻,又與你傳出那樣的流言,肯定不會見你。當日他把所有侍衛派去保護你,絲毫不顧自己安危,你聽得明白亦看得清楚吧?是不是很感動?”五王爺替少年斟酒。
賈環沒碰酒杯,淡淡瞥他一眼。
“別裝了,若不是他當日的言行觸動了你,你豈能跟他走到一塊兒?”五王爺見他不搭理自己,自顧把兩杯酒喝了,嗤笑道,“實話告訴你,那天的事,他早有預料。他知道途中會碰見亂軍和死士,知道帳冊會被奪,知道孟谷亮是老四的人,知道他暗中換了帳冊,亦知道身邊的侍衛是個叛徒。但唯一沒料到的,是你身手竟那般厲害,於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一個眨眼就結果了太子麾下最jīng銳的死士,拿回帳冊。當他說出‘全力保護環兒’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想到那侍衛會挾持自己威脅你,亦想到你會用帳冊jiāo換他,就連你們回京後的處境,他都早有預料。”
抹掉唇角的酒漬,五王爺繼續開口,“你以為他很看重那本帳冊?錯了!他巴不得帳冊被搶,好順利從這些污糟事裡抽身,然後看太子一系跟老四一系鷸蚌相爭。他就是那麼個人,喜歡不費一兵一卒將敵人扼殺。都說我是大慶戰神,可比起他來,我卻是差得遠了!他把太子的把柄拋給老四,又把老四的把柄拋給太子,自己隱在幕後冷眼旁觀,掌控全局。他平日裡結jiāo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雖然有才,卻不得重用。可你看看現在,那些人都去哪兒了?在西北,在江南,皆身居要職,一飛沖天。不知不覺中,他就把大半江山拽在掌心,哪怕父皇不禪位於他,反屬意老九,可只要他動動手指,這大慶就能改天換地。他算計了我,算計了你,算計了太子,算計了老四,算計了父皇,算計了全天下所有人,甚至他自己!我曾說過,他的腦子跟咱們不一樣,裡面有數不清的彎彎繞繞。跟他玩,你遲早會吃虧!這不,快到手的狀元沒了,仕途也毀了,你還要繼續跟他纏一塊兒?環兒,你不是那樣傻的人!”
五王爺用力握緊少年僵冷的指尖。
賈環一言不發的掙脫,掄起酒罈豪飲,片刻後將空罈子隨手一扔,直接從窗台躍下。
五王爺大驚,探身出去查看,少年頎長的背影已消失在轉角。
“備馬,去晉親王府!”他想也沒想便跟著往下跳。
五王爺說得那些話,兩月里,賈環也常常思慮,可又被他暗暗壓下。無論如何,他都要給塗修齊一個親口解釋的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然後再決定是繼續走下去,亦或就此結束。
到得晉親王府,賈環幾步跨上台階,正yù敲門,卻不料門忽然開了,某人與他撞了個滿懷,腰間一塊玉佩沒系牢,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裂成兩半。
“哪個該死的走路不長眼睛?”那人抬頭怒斥,看清賈環面孔,冷笑道,“賈環?你竟然還有臉登三皇兄的門?你把他害得還不夠慘麼?”
賈環神色淡漠,瞥他一眼就要往裡走。
“王爺,他把你的皇子玉佩摔碎了,這可是殺頭的死罪!”與他一道來的王仁高聲提醒。自從王子騰受封一等忠勇公,王家轉瞬成了京里最有頭有臉的人家之一。王仁的jiāo際圈廣了,不知何時竟攀上九皇子。兩人一拍即合,關係親厚。
九皇子本就對賈環恨之入骨,只無奈他背後有兩位皇兄庇護,不敢妄動。而今他已然快要登基,哪裡還有顧忌,看看地下裂成兩半的玉佩,咬牙命令,“給我打,打死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