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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豪門深宅,誰能做她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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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已是八月底,暑氣漸消,秋風送慡,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秋獮時節。皇帝照例在皇家圍場鹿山召開大型圍獵活動,京中四品以上官員連同家眷都可參加。
往年都沒賈政的份兒,今年他補了工部侍郎的缺,好歹也是從二品的高官,又是開國元勛後代,怎麼著也得在皇上跟前露個臉。至於家眷,迎chūn幾個未曾學習騎she,去了只有丟醜的份兒;寶玉那身世藏著掖著尚來不及,絕不敢令他拋頭露面;賈環xing子野,人又獨,入了圍場指不定鬧翻天去。
故而他一個家眷都不想帶。
事qíng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臨到秋獮那天,賈政接二連三收到‘驚喜’。首先是賈環,一大早就被三王爺接走,直往鹿山出發;其次是寶玉,被表兄王仁硬拉上馬,讓他去圍場見見世面;最後是探chūn,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套騎裝,與寶玉絕塵而去。
賈政氣了個倒仰,卻也無可奈何。
深知環兒惰xing,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所以三王爺並沒騎馬,而是令人準備了寬敞舒適的馬車,內里舖上柔軟的靠墊,擺上條案備好果品糕點,一路晃晃悠悠,閒適安然。
“待幾天?”賈環解開足有一人高的包裹,將弓弩、匕首、gān糧、金瘡藥等物品一一拿出來檢查,又一一放回原處。
“秋獮一般歷時兩月,咱們往深山裡去,待一月半如何?”三王爺手裡拿著一本遊記,看得頗為得趣,連頭也沒抬。
“馬車裡看什麼書,當心弄壞眼睛。”賈環將書抽走,扔一把匕首過去,“擦gān淨了別在靴子裡,以防萬一。”
三王爺笑得無奈,拿起絹布細細擦拭。
“這個荷包拿好,裡面藏了一粒續命丹一粒追蹤丸。續命丹是紅色的,無論多重的傷,服下後可保你不死,然後趕緊找個地方藏好,將黑色的追蹤丸捏碎,我自會循著氣味來找你。”賈環拿出一個陳舊的荷包,翻開後展示裡面存放的一紅一黑兩枚丹藥。
三王爺接過看了,笑道,“這個荷包不是我當日送給你裝金票的麼?沒想你還留著。”話落,心底泛起一絲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賈環見他旁的話一句也沒多問,眼睛微彎乜他一眼,然後低頭將袖箭綁在手腕上。
三王爺捻起黑色的追蹤丸,置於鼻端嗅聞,語氣疑惑,“什麼味兒都沒有,你怎麼找得著我?”
“這個味道只有我能聞見。”因為裡面有我的jīng血,世上最獨一無二的氣味,哪怕遠隔千山萬水,我亦能追蹤而至。後半句,賈環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旁人的。
三王爺再不多問,將荷包牢牢系在腰帶上,又將取下的那個綁在少年腰間,將他壓倒摟入懷中,輕聲誘哄,“一上車就擺弄包裹,倒把我丟在一旁不聞不問。不准弄了,陪我睡一覺。”
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本就十足xing感,刻意放軟後更添了幾分直入人心的魔力。賈環揉了揉蘇麻的耳朵,取來一把匕首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窩進他懷中安睡。
另一頭,寶玉、王仁、探chūn三個耐不住騎馬的疲累,也紛紛爬上車鬆快。
“寶玉你怎麼回事兒?季先生那裡為什麼不去讀了?整天玩鬧,三年後科舉你怎麼下場?難道真讓賈環那個賤種壓制一輩子?”王仁甫一坐定便厲聲開口。因從大伯那裡知曉賈環手中握有足夠令王家聲名掃地的把柄,他一直壓著憤懣沒敢替寶玉出頭,見寶玉自己也不爭氣,簡直是恨鐵不成鋼。
“表哥,我,我知道了。我最近身上不舒服,過了這陣兒會發奮讀書的。”寶玉支支吾吾開口,低垂著腦袋不敢去看王仁表qíng。
“我們會拉拔你,可你也得自己爭氣!”王仁語氣yīn狠,“你且安心,那賤種我來對付。雖明面上我動不得他,但暗地裡弄死他卻不是難事!這次圍獵人多手雜,環境混亂,正是個好機會。”
“表,表哥,你要做什麼?”寶玉愕然抬頭。
“沒做什麼。”王仁敷衍道,“你只管玩你的,旁的事別多問。”
“表哥,你可千萬別鬧出人命!他好歹是我兄弟!”寶玉傾身上前,拉住他衣袖。
“放心,不會鬧出人命,給他個畢生難忘的教訓而已。”王仁詭異一笑。
寶玉還想再勸,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鎖緊了唇齒,令他張不開口。沒事的,表哥有分寸,不會弄出人命的。他反覆告訴自己,然後坐回原位,暗暗壓住噗通狂跳的心臟。
後頭的馬車上,探chūn正擺弄幾套騎裝,思量著在圍場好好表現,多結識幾位貴人,沒準兒能替自己掙個好前程。
圍場被重兵層層把守,皇上與各位宗親的帳篷早已搭建完畢,大臣們的營地卻還未成形,宮人來來往往,擠擠攘攘,顯得十分繁忙。等待中左右無事,文臣聚在一起高談闊論,武將在較遠的空地設了幾塊標靶用來練箭。許多世家子弟也都圍攏過去一展身手。
三王爺被皇帝叫走議事,賈環閒著無聊,緩緩踱步過去。
但凡有五王爺在,他必定是眾所矚目的焦點,十支箭,箭箭穿透靶心,咚咚咚的重擊聲不絕於耳,支撐靶子的木桿似乎不堪箭矢所帶來的絕qiáng衝擊,有折斷的趨勢。幾名武將垂手立在一旁,表qíng滿是崇敬。世家子弟們也都安安靜靜本本分分,不敢在五王爺跟前獻醜,只憋不住心中激越的時候大聲叫幾句‘好’。
五王爺在旁人眼中絕對是聲名láng藉,在軍人眼中卻是大慶所向披靡的戰神,是他們的軍魂。
最後三箭齊發,分別she中三個靶心,五王爺在震天響的叫好聲中放下弓箭,露出百無聊賴的表qíng,轉頭回望的時候眼睛卻忽然爆出jīng光。
賈環暗道不好,拔腿便走。
“環兒哪裡跑!陪我練箭!”五王爺大步走過去,勒住他脖頸將他硬拽進靶場。
圍觀的眾人指著身形單薄容貌昳麗的少年議論紛紛。王仁也在其中,看清少年面孔表qíng大變,萬分驚愕的問道,“賈環什麼時候搭上五王爺了?”因去江南辦事,近日才回,他並不知曉京中變化。
五王爺雖xing子yīn晴不定難伺候,但他看上誰的時候,對誰是真好,恨不能掏心挖肺披肝瀝膽,把人給捧上天去,厭棄後也只是不聞不問遠遠丟開,並不會糟踐人。與他相好過的,雖名聲難聽了點,得的好處卻是實打實。
且五王爺是塊滾刀ròu,混不吝,皇帝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不改也無法,只得由著他去,他鬧得高興了自然便消停了。誰若得了他青眼,幾乎可以在京中橫著走。
王仁瞬間就出了滿頭的冷汗,唯恐計劃出了紕漏把五王爺連帶給得罪了,卻又心存僥倖,暗道他兩未必就那麼要好。
寶玉心裡泛酸,怏怏不樂的道,“我也不清楚。”
王仁不再詢問,踮起腳尖往場內探看。
“還請王爺恕罪,在下不會she箭,怕會掃了您興致。”賈環面色煞白,表qíng惶恐,一再作揖討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