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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品言信步走過去,沒接黛筆,反而啞聲問道,“今日準備去哪兒?”
虞襄如何不了解他的言下之意,連忙搖頭道,“嬌嬌的母親過生日,邀我前去飲宴。哥哥放心,我只待在內院,哪兒也不去,見不著外男的。”一面解釋一面捂住臉,生怕哥哥將自己剛打好的底妝卸了。
虞品言這才接過黛筆,仔仔細細渲染她淡而有型的涵煙眉,畫完捏著她的下顎打量片刻,然後俯身與她一起看向水銀鏡。
鏡子裡映照出兩張五分相似的臉龐,一張明艷無雙,一張俊美無儔。虞襄看愣了,托著腮幫子喟嘆道,“哥哥,咱們長得真像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虞品言顯然被她取悅了,低笑著在她腦門親了一口,吃進去滿嘴蓮香,而後沾了一點胭脂,輕柔的塗抹在她臉頰。
他動作嫻熟,描畫jīng致,可見為妹妹梳妝打扮已不是一次兩次,塗完腮紅挑了一款淡粉色的口脂,慢慢染在妹妹柔軟的唇上。染完之後指尖還剩下少許,他正yù用帕子擦去,卻被虞襄先一步含進嘴裡,用小舌頭將桃花瓣和蜂蠟調和而成的甜蜜口脂捲走,末了眯著貓瞳回味。
一簇火苗順著指尖竄入下腹,虞品言漆黑的眼眸爆she出一縷凶光又很快收斂,喉結一上一下的聳動。若非沒有挑明,他恨不得將小丫頭生吞活剝了。
柳綠捂臉轉頭,不忍再看,心道莫怪侯爺動心,怪只怪主子太會勾人!
虞襄吃完口脂便笑嘻嘻的去開梳妝盒,沒心沒肺的說道,“哥哥幫我挑一朵花鈿吧。”
虞品言將妹妹殘留在指尖的津液舔走,這才俯身去挑花鈿。
虞襄足足打扮了一個時辰,臨到門口才發現林氏和虞妙琪竟站在馬車前等候。林氏本打算舉辦一次隆重的宴會將女兒介紹給各家主母和閨秀,卻被老太太否決了,為了讓女兒在京中站穩腳跟,她不得不厚著臉皮扒上虞襄。
少了jiāo際就絕了女兒幾條出路,她也是無法。
虞襄並未說什麼,只無論如何也不肯與虞妙琪同車。幾人分乘兩輛馬車到得范府,林氏前去與范夫人敘舊,虞妙琪和虞襄被下仆引到後花園與赴宴的貴女們玩耍。
看見虞襄,眾位貴女似cháo水般分開一條過道讓她直行,臉上帶著畏懼、忌憚、防備等qíng緒。范嬌嬌早煩透了不斷上前攀附的人,看見好友連忙屁顛屁顛的迎上去。
“聽說你被人砸了臭jī蛋?”這位也是個口無遮攔的。
“是啊,滿腦袋的蛋huáng蛋清,噁心。”虞襄撫了撫鬢髮。
“周氏現在還關在牢里,皇上收回聖意,將她一家十三口全都流放了,不日便要出京。我大哥的下屬負責此次押解,要不要我幫你照顧照顧他們?”
“知我者嬌嬌也!”虞襄摟住好友粗壯的腰肢搖晃。
范嬌嬌臉黑紅黑紅的,特豪慡的朗聲一笑。因她兩個名聲láng藉,少有閨秀敢接近,這番話除了虞妙琪竟無人聽見。全家流放已經夠苦,若是路上受到兵士刁難,也不知能不能活著去到流放之地。這樣想著,虞妙琪對虞襄的狠毒又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她不得不承認,越是了解虞襄,她就越是感到恐懼。
然而她與虞襄是天生的宿敵,再恐懼也要置對方於死地。只有她死了,她才能過上安生日子。
思慮間,她舉目四顧,看見被幾位貴女簇擁在中間的常雅芙,眸色微閃。
范嬌嬌顯然也看見了常雅芙,指點道,“瞅瞅,常雅芙也來了。聽說她除服那天你兩起了口角,她被你罵的投繯自盡差點殞命,這才主動與你哥哥退了婚。襄兒,你果然是罵遍京城無敵手!”邊說邊豎起兩根大拇指以示敬佩。
被人罵幾句就投繯自盡,這事放在別人身上也許顯得有些離奇,放在虞襄身上誰都不會懷疑。京中被她罵哭過的貴女比比皆是,被她罵得不敢見人的也不在少數,還有些gān脆懶得張口,抬手就一鞭子抽過去。
她長到十四歲也才jiāo了兩個好友,一個范嬌嬌,一個九公主,卻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物。眾位貴女表面上看不起虞襄,實則哪個對她不嫉恨在心?
她確實斷了腿,是個廢人,但她卻活得比誰都舒坦,比誰都自在。因為身體的殘缺,虞老太太絲毫不敢拿世俗禮教去束縛她,她高興的時候可以大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悲傷的時候可以大哭,大大方方頂著紅腫的眼眶;憤怒的時候破口大罵抬手便打,無論得罪了誰,自然有權勢滔天的兄長為她善後。她得到的是虞家上下毫無原則的寵溺,就連無法嫁人這一點,在她看來也無關痛癢,她可以在虞家當一輩子姑奶奶。
條條狀狀數下來,讓那些被世俗禮教綁縛的貴女們如何不嫉恨。久而久之這些人竟產生了同仇敵愾之感,凡是虞襄出現的場合,必定聯起手來孤立她。
也因此,受過她摧殘的常雅芙如今很是受人歡迎。她所到之處必定有許多人圍上來好言好語的勸慰,然後自以為隱晦的朝虞襄投去責難的目光。
虞妙琪只猶豫了一瞬就朝常雅芙走去,拉住她蒼白冰涼的指尖,柔聲道,“芙兒姐姐,你沒事了吧?襄兒那事……實在是對不住了。”
她yù言又止,尷尬的表qíng中透著憐憫和同qíng,叫眾位貴女更認定虞襄仗勢欺人。
常雅芙見她過來本yù離開,聞聽此言立刻停步,苦笑著搖頭,片刻後又搖搖頭,仿佛有萬千委屈卻不敢傾訴。
有人冷笑道,“妙琪,本是一母同胞,為何你如此知書達理,溫婉和順,你妹妹卻囂張跋扈,xingqíng乖戾。虞老太君還說你缺乏調教,卻是老眼昏花了!”
虞妙琪連連擺手,表qíng苦澀,引得眾人紛紛猜測她在虞府如何受虞襄欺壓,對她也不由同qíng起來,又連忙圍著她好言安慰。
幾人說話之時范嬌嬌正推著虞襄靠近,常雅芙臉色煞白,抬腳便走,卻被鎮國公府的三姑娘拉住,“作甚要走?見不得人的又不是你。有些人你越是怕她,她就越是欺到你頭上,很該給她一個教訓才是。”
“哦,那你說說該如何教訓此人?”虞襄揮舞著馬鞭挑眉詢問。
打打不過,罵罵不過,虞襄又是個不怕挑事的,惹毛了她,她能把范夫人的壽宴都給掀了,回過頭虞品言還得尋到鎮國公府找她算帳。三姑娘頓時啞口了,吭吭哧哧漲紅了臉。
常雅芙連忙伏低做小,上前賠罪。
幾位貴女實在看不過,將她一把扯到身後,硬著頭皮斥道,“虞襄,這裡不是虞家,你別鬧事。你害的芙兒還不夠,還要怎樣?人在做天在看,你當心遭了報應。此處不歡迎你,你快些滾開。”
虞襄眉毛豎了起來,這是她發怒的前兆。常雅芙見勢不好連忙將幾位貴女拉拉扯扯勸走,唯恐虞襄口無遮攔將她那些事爆出來。若非母親yù借著這次壽宴給她相看一戶人家,她哪裡敢與虞襄碰頭。如今肯娶她的人也只有那些粗鄙的武將了。
☆、第九十一章
虞襄脾氣本就不好。常雅芙暗算虞品言已經觸了她逆鱗,事後還將她當墊腳石踩,借著抹黑她來洗白自己,真真是卑鄙無恥。
讓人暗算了還忍氣吞聲向來不是虞襄的xing格,她的原則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踩我一腳我把人踩死’。她衝著一群人遠去的背影喊道,“常雅芙,你老老實實把婚退了咱兩的事兒也算完了,眼下你硬要與我為難,可不能怪我翻臉無qíng!”
常雅芙身形晃dàng差點摔倒,好在旁邊的人扶了一下,其中一人怒而回頭,低聲吼道,“虞襄你夠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莫要把人bī急了!”
“你們感qíng倒是好,果然是物以類聚。我好心給你們一個忠告,離她遠一點,當心壞了名聲。”虞襄喊完沖隱在廊下的虞妙琪指了指,“你也是,明知她是什麼樣的人還湊上前安慰,你什麼意思?莫非你覺得她的所作所為很值得效仿?在水月庵清修十四年,你的道行都修到哪裡去了?竟是絲毫不知道寡廉鮮恥。”
常雅芙已經奔跑著往偏廳去了,找到靖國公夫人便躲在她身後瑟瑟發抖。虞妙琪低垂著腦袋不吭聲,心中卻頓感不妙。
范嬌嬌看似憨厚,實則一點不傻,好奇問道,“什麼壞了名聲,寡廉鮮恥?難不成這裡面還有什麼內qíng?常雅芙不是被你罵退婚的?”
虞襄豎起食指抵住桃花瓣一樣嬌嫩的嘴唇,“噓,眼下莫要多問,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虞妙琪悚然一驚,連忙上前低語,“虞襄,你不能這樣!芙兒姐姐主動退了婚還不夠嗎?她今年已經二十出頭,若不找個好點的理由把這事圓過去,今後如何嫁人。你就不能體諒體諒她麼?”
虞襄挑高一邊眉毛,嗤笑道,“若是被人壞了名聲的是你,你體不體諒?合著你們看我名聲本就不好,所以能夠可勁兒的抹黑是吧?你們以為我是活菩薩,且由著你們在我頭上拉屎?你今日替她長臉,就要做好被我打臉的準備。滾一邊兒去,我不想搭理你!”
她兩雖然壓低了聲量,卻依然叫多年習武的范嬌嬌聽了去,立即擠開虞妙琪,冷哼道,“滾滾滾,又是一個不安好心的賤人。襄兒咱們自去玩吧,甭搭理她們。”
“去玩投壺,一支箭一百兩銀子,gān不gān?”虞襄搓手。
范嬌嬌拂開想去推輪椅的桃紅和柳綠,急道,“gān,怎麼不gān!你等會兒,我把我弟弟妹妹全都叫來,咱們聯手把他們的荷包贏過來。”邊說邊火急火燎的推著人走了。
桃紅柳綠無奈跟上。
虞妙琪僵立片刻,轉身往偏廳疾走,想給常家母女提個醒,讓她們趕緊想辦法阻止虞襄,卻沒料常家母女早被嚇跑了。
虞襄與范嬌嬌贏了許多荷包,一時高興便多喝了兩杯,回到侯府還有些暈頭暈腦,老太太給她灌了一大碗醒酒湯才讓她放空的眼眸重新聚焦。
吐出滿嘴酒香,她張口就道,“老祖宗你知不知道,常雅芙玩了一把投繯自盡,說她受不了我的惡毒才與哥哥退婚。老祖宗,我自己把自己名聲搞臭沒所謂,可我受不了別人往我頭上潑髒水。我要找她算帳!”
虞妙琪和林氏賴在正院不肯離開,聞聽此言連忙勸道,“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她也是出於無奈,便給她留條活路吧!”
“讓她主動退婚就是饒了她一回,她怎麼反過來對我不依不饒了呢?祖母你不知道,虞妙琪竟跑過去安慰她,說咱們虞家對不住她。這是什麼意思?她一腳踏兩船,可勁的往我哥哥頭上戴綠帽,怎麼反過來竟是我虞家對不住她了?”虞襄越說越覺得荒謬,嗤嗤笑起來。
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而略微鬆動的老太太頓時也火冒三丈,扔掉佛珠厲聲詰問,“虞妙琪,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姓什麼?”
“祖母,我只是見芙兒姐姐可憐,想著幫她略說幾句好話讓她順利找一戶人家,也算積一點yīn德,修一個來世……”虞妙琪試圖用佛偈來為自己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