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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穿著一件玄色官袍,胸口正中繡著一隻面目猙獰的睚眥,手按壓在繡chūn刀的刀鞘上,看似慵懶實則戒備的站姿更襯得他煞氣bī人。
虞妙琪被他周身散發的yīn寒之氣凍傷,連忙後退,嘴裡還不忘辯解道,“再如何斷絕關係,我終究是你的嫡親妹妹,天下間哪有人會誅殺自己的嫡親妹妹?簡直天理難容。”
“天下間哪有害死養父、殺死養母、污衊養兄、栽贓嫡姐、構陷嫡兄、毀滅家族的人?若論起天理,你早就該被天打五雷轟了,就算是十八層地獄挨個過一遍也洗不gān淨你身上的罪孽,唯有生生世世墮入畜生道才能補償。虞妙琪,別跟我談什麼骨ròu親qíng,率先拋卻骨ròu親qíng的人是你,不是我。今日的果全是你當日種下的因,你且受著吧。”
他說完大步朝關押男囚的監牢走去,徒留下絕望哀嚎的虞妙琪。聽見虞品言一番話,女囚們紛紛離她遠了一些。如此láng心狗肺的東西,她們也是平生僅見。
虞品言走到監牢前停步,沉聲問道,“誰是孫明傑?”
囚犯們紛紛往最里側躲,見他拇指不停頂動刀鞘,使得刀刃發出刺耳的嗡鳴,便你看我我看你,終於找出孫明傑將之推了出去。
虞品言面帶微笑,語氣卻森寒至極,“聽說你想納襄兒為妾?還放言若是襄兒落在你手裡便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虞,虞都統,我錯了,求你饒了我吧!我愚蠢,我不知天高地厚!”孫明傑跪在地上不要命的磕頭,他父親撲過去將他護住,她母親在對面的監牢里慘嚎。
虞品言不加理會,使人將孫明傑拖出來綁在刑架上,拿起粘了鹽水的皮鞭狠狠抽打過去,眼裡瞬間就布滿猩紅的血絲,其猙獰可怖的面龐將一gān人等嚇得魂不附體。
第一三六章
與四皇子一同起事的犯官或被斬首或被流放,午門外的菜市口每日都在死人,厚厚的積血清理不掉,已在刑台上結成了黑褐色的硬塊,散發出一種令人退避三舍的腥臭。許多世家大族被牽連其中相繼凋敝,又有許多新貴迅速崛起站上朝堂。
在成康帝和太子的掌控下,權利更迭正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四皇子最終被判斬首,這一場奪嫡大戲還未真正展開就進入了尾聲,五皇子、六皇子俱被捋奪郡王爵位,雖未貶成庶人,卻也相去不遠。
兩月後成康帝宣布退位,將天下社稷正式jiāo給太子,又有感自己殺戮過重傷及國祚,對犯官家眷俱都從輕處置,牽連不深者或被發賣或被流徙,總算是保住了xing命。若非如此,憑這些人犯下的罪行,怕是九族都要屠盡,菜市口的積血恐能把行人的腿肚子都淹沒。
然則,這些從輕發落的人里卻並不包括虞妙琪和林氏。當二人看見獄卒送來的斷頭飯時,嚇得魂兒都快沒了,趴在牢門上不停求饒喊冤。
林氏哭喊的嗓子都啞了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早已經沒了活路。她呆坐了片刻,然後拿起斷頭飯吃起來,吃的十分認真十分仔細。
虞妙琪看看牢門外漆黑的走廊,又看看絕望麻木的林氏,厲聲說道“這是斷頭飯,不能吃!”
“為何不能吃?難道你還指望有人會來救我們?”林氏抬起頭,第一次用陌生而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當知曉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她終於從這場可怕的夢境中甦醒,轉頭回望曾經的自己,只餘下滿心的荒謬和啼笑皆非。
她都gān了些什麼?為了這麼一個薄qíng寡義、自私自利的女兒,她竟丟棄了婆婆,丟棄了兒子,丟棄了俊傑妻子的名分。然而到頭來她又得到了什麼?只有女兒的怨恨責罵和這一碗斷頭飯。
她罪該萬死,為何不吃?她現在最恐懼的不是死亡,而是下了huáng泉如何與丈夫相見。當他質問自己是否看顧好兒子,是否照顧好婆婆,是否鼎立起侯府門庭的時候,自己該如何回答他?
難道說我這十多年來都對兒子和婆婆不聞不問,非但如此,還與女兒聯手差點毀掉了永樂侯府?聽了這番話,俊傑怕是第一個就會殺了她!
如此的荒謬,如此的可笑,如此的愚蠢……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才會一步一步走入深淵,直至萬劫不復?
林氏吐掉嘴裡的jī骨頭,轉眼朝不停喊冤的女兒看去,緩緩扯出一抹慘澹的笑容。
“祖母,您來救我們了嗎祖母?孫女知道錯了,從今往後必定聽您的話,再也不折騰了。祖母,求您原諒孫女吧!”看見從走廊盡頭款步而來的人,虞妙琪激動的大喊。她一口一個祖母孫女,不斷提醒著老太太她們之間的血緣關係。
林氏摔了飯碗,撲到牢門邊朝外望去,淚流滿面的問道,“母親,您是來送我們最後一程的嗎?母親,媳婦知錯了,媳婦對不起您,對不起言兒,更對不起俊傑,媳婦該死。”
老太太對林氏的幡然悔悟很感到訝異,忍不住定定看了她一眼,最終嘆道,“你知錯了又如何?可惜一切都晚了。”旋即看向獄卒,微微擺手,“放她們出來吧。”
林氏傻了,虞妙琪卻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鑽出半開的牢門,哭道,“孫女謝祖母救命之恩,從今往後孫女一定好生孝順您。”
老太太在馬嬤嬤的攙扶下率先往外走,諷笑道,“可不敢領你的恩qíng,只怕哪天你冷不丁就要往我心上cha刀。我舍下這張老臉為你們求qíng不過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罷了。再如何,言兒也不能攤上弒親的罪名,他終究還要做人,不像你們,已經淪為了畜牲。”
林氏行走的步伐越來越僵硬,她覺得與其活著出去,倒不如死在斷頭台上。她已經沒臉去見兒子了。
虞妙琪低眉順眼的跟隨在老太太身後,心想著讓她罵吧,等她出完了胸中惡氣便把自己接回去,重新做永樂侯府,哦不,虞國公府的嫡小姐。連史書都翻過了全新的一頁,她的人生也能重頭開始。
然而到得門外,卻見兩名官兵舉著劍戟迎上前,畢恭畢敬的問道,“老太君,便是這二人嗎?請老太君放心,此去一定將她們活著送到朔城。”
老太太點頭,站在馬車旁的晚秋走過來,將手裡拎著的兩個包裹扔在林氏和虞妙琪腳邊。
朔城乃大漢最出名的流放之地,漠漠荒原、渺無人煙,其惡劣的生存環境連當地人都想逃離,更別提被流徙的囚犯。去了那裡,再無人能活著踏上故土。
虞妙琪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顫聲問道,“祖母,您不是來接我回去的嗎?我,我可是您的親孫女啊!”與其流放朔城,她寧願死在上京。她絕不能淪落成卑微下賤的罪奴,日日受耕作勞累之苦。她是天生貴人。
“你別忘了,我們早已斷絕了關係。你意yù置你大哥於死地,又意yù摧毀虞家幾代人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基業,而我卻還肯求到御前保你xing命。我對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你走吧,走得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見。”老太太擺手,轉身的背影顯得那樣蕭索疲憊。
虞妙琪想要追上去卻被官兵制住。她不停呼喊叫罵,試圖用骨ròu親qíng和道德倫理來bī迫老太太就範,換來的卻是路人的嘲諷。她無qíng無義至此,口裡卻罵著別人絕qíng絕義,簡直可笑。老太太能在最後關頭救她一命,當真算得上活菩薩。
林氏撿起地上的包裹,也不管láng狽不堪的女兒,在官兵的押解下朝城門走去。說實話,不用回虞府面對兒子和婆婆,她心裡更多的是輕鬆和解脫,若是流徙能洗清身上的罪孽,那便死在關外吧。
早在月前虞思雨已經風風光光的出門了,今日是虞襄進門的日子。
她穿著大紅的嫁衣坐在梳妝檯前照鏡子,對自己艷若桃李的妝容很是滿意。似覺得口脂弄花了些許,她用指甲一點一點挑開抹勻,然後輕輕抿唇。
外頭的喜娘見屋內久久沒有動靜,高聲提醒道,“新娘子該哭嫁了。”
“今兒是我大喜的日子,我笑都來不及,哪還哭得出。這不是qiáng人所難嗎?”虞襄邊說邊扶正頭上的鳳冠,又用指尖將額前的珠簾撥得叮噹作響,嘴裡咯咯直笑。
桃紅點頭稱是,柳綠嘴角抽搐,站在門外的喜娘臉色青白的朝沈大人看去。這沈家的丫頭果然不同凡響,真箇沒羞沒臊。
沈元奇閉了閉眼,威脅道,“襄兒,你今兒若是不哭出來,這婚禮咱們就不辦了,你且在家多陪大哥幾年。”死丫頭,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嫁去虞家。
“別啊大哥,我哭,我哭還不成嗎?”虞襄聞聽此言立即嚶嚶嚶的哭起來,反而惹得沈元奇臉色更綠了幾分。
虞品言騎著高頭大馬,領著八抬大轎來接妻子,統共一百二十台嫁妝,從城東直排到城西,場面非常盛大。雖然二人原是兄妹,但新帝親自擬旨賜婚,旁人絲毫不敢說三道四。
夫妻對拜後,一對兒新人入了dòng房,虞品言挑開蓋頭時,鬧哄的新房足足靜了好一會兒,抽氣聲此起彼伏。這樣艷色奪人傾國傾城的女子在身邊待了十五六年,不動心的是傻子。
虞品言面色冷了冷,眾人這才回神,連忙移開粘在新娘子臉上的視線。喜娘端起一碗餃子,餵到新娘子嘴邊。
虞襄一大早起來梳妝打扮,壓根沒吃過什麼東西,此時餓的狠了,一連吃了三四個,見喜娘將勺子挪開,還頗為不滿的瞪了她一眼。
喜娘壓了壓抽搐的嘴角,問道,“這餃子生不生啊?”
虞襄笑盈盈的看了兄長一眼,答道,“生,一個比一個生。”
什麼叫一個比一個生?你gān脆直說‘一個接一個生’得了。沈元奇暗惱之餘又有些啼笑皆非,旁人則毫不客氣的鬨笑起來。虞品言只眯了眯眼,看向小丫頭的目光帶上了幾顆火星子。
二人結髮,飲了合卺酒,虞品言只來得及撫了撫妻子臉頰就被一眾下屬簇擁著出去喝酒。虞襄追著來了一句‘千萬別喝醉了’引得他們再次鬨笑。
人都走光了,桃紅和柳綠連忙摘掉主子頭頂的鳳冠,伺候她洗漱。
“小姐,快把衣服穿上,穿好了過來吃點東西。”桃紅招呼道。
虞襄上身僅著一件大紅色鴛鴦戲水的肚兜,下身穿一條同色系的燈籠褲,因布料太輕薄的緣故,該遮的沒遮住,反而有種朦朦朧朧引人探究的美感。她身段本就曼妙,又加之一身皮ròu似牛rǔ般嫩滑白皙,側臥在chuáng榻上時,那雪白與艷紅的qiáng烈反差簡直奪人心魄。
桃紅和柳綠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臉頰頓時燒紅一片。
“吃什麼東西?剛才吃了幾個餃子已經夠了,再吃胃就鼓出來了,不好看。”虞襄擺手,將chuáng上灑落的桂圓、紅棗、花生等物攏成一堆,笑道,“我剝幾個花生吃就好,花生粒不占地方。”
“那您好歹把褻衣穿上,免得著涼。”柳綠撿起被主子隨意扔在地上的大紅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