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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漂亮,我第一次見的時候在樹下站了許久,看都看醉了。”虞思雨嘆息,少頃又開始幸災樂禍,“你快別想了,你那幾株藍花楹、木棉、合歡、海棠……昨晚一夜之間全都枯死了,樹葉焦huáng焦huáng的,像被火燒過一樣!”
“誰gān得!虞妙琪?”虞襄疼惜的表qíng猛然間被猙獰取代。
虞思雨連忙拍打她肩膀安撫,“不是,你聽岔了。那些樹沒被燒過,是自個兒枯死的,所以我才覺得奇怪!現在府里都傳遍了,說虞妙琪是天煞孤星,沒福氣,把你好好的寶地都給糟蹋了。”
虞襄怔愣片刻才回神,覺得這事兒有點玄乎,更為自己那些花樹感到可惜。
正院,老太太也正在聽馬嬤嬤回稟花樹一夜之間枯萎的事,本就難看的面色這會兒像塗了一層白漆,哆嗦著手寫到,“她那滿身煞氣怕是壓不住了!”
馬嬤嬤點頭,“正是。老夫人,您看咱們該怎麼辦?侯爺眼下只是停職自省,下回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皇上剛賜下四個教養嬤嬤,卻是叫我不好趕她走。罷,儘快給她找一戶人家,要選命最硬的,省得又惹出禍端連累我侯府。”老太太快速寫到。
“哎,奴婢這就派人去打聽。京城就這麼大個地界,怕是不好找,要不奴婢托人去外地問問?”
“不拘哪裡,只要能把她儘快嫁出去就成!”老太太放下毛筆,按揉自己灼燒不已的喉嚨。
馬嬤嬤躬身應諾,將幾張紙條扔進火盆里燒掉,剛燒完,就聽門外的丫頭稟報,說是三位小姐和夫人請安來了。
老太太揮手使人帶她們進來。林氏和虞妙琪面容都很憔悴,眼睛周圍泛著青黑色,可見整晚沒睡。虞襄緊跟其後,臉色並不比她二人好看多少,唯獨嘴唇粉嫩嫩濕漉漉的,還隱隱散發出蜜桃的濃香,叫人看了就想咬一口。
虞思雨倒是紅光滿面,主動上前去攙扶老祖宗起身。
老太太正襟危坐,提筆寫到,“九公主中毒最深,今日我們先去宮中向皇上和皇后娘娘請罪。言兒此時已在宮門口等候,我們立刻出發。”
林氏表qíng麻木,虞妙琪卻嚇了一跳,尖聲問道,“怎麼還要去宮中請罪?”事qíng竟已鬧得這樣大了嗎?連帝後都知道了,那她將來如何嫁人?
老太太眸色森冷的睇她一眼,寫到,“九公主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掌中寶,你買來毒棗害了她,難道還想輕輕鬆鬆,不聲不響的將此事揭過?你在做夢!今日入宮,明日去太子府,後日國公府……每一戶人家都需你和林氏親自負荊請罪!”
虞妙琪面無人色,幾乎能夠預見自己臭名遠揚的qíng景。旁人會如何評價她?貪婪、不孝、敗家、愚蠢……條條都是世俗最無法容忍的女子身上的劣xing。莫說皇族宗室,恐連普通人家都看不上她。
完了,這次徹底完了,哪怕戳破虞襄身世,她也同樣翻不了身了。
虞妙琪身子一軟就暈倒在地上。林氏嚇得尖叫,老太太卻連眉梢都未動彈,在紙上慢吞吞寫到,“把她潑醒,醒了換一身衣服即刻出發!”
馬嬤嬤連忙使人將她抬走,虞思雨坐著陪老祖宗說話,虞襄下去準備禮物。院外跪滿了管事,正在聆聽馮嬤嬤訓話,總結起來只兩條:一,無論襄兒小姐是不是虞府血脈,她都是主子,不容人忤逆。誰若是起了外心亦或管不住嘴巴四處亂說,侯爺親自收拾他;二,今後府務還是歸襄兒小姐管,思雨小姐協理,二小姐廢除的規矩從今日起都要重新立起來。
單昨天一天,府里就處置了許多奴才,留下的都是林氏母女當初棄之不用的,如今重新回到原來的位置,他們自然歡天喜地感恩戴德,等馮嬤嬤訓完話便大聲應諾,又給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這才下去了。
不出幾刻鐘,亂如散沙的下仆們又重新凝聚起來。以往還覺得襄兒小姐規矩太過森嚴,等成了沒頭的蒼蠅四處亂竄頻頻觸怒侯爺的時候才明白,那些規矩就是他們的指路明燈,是萬萬不能缺失的。瞅瞅昨日杖斃的幾人,就是不守規矩的下場。
虞妙琪被接連潑了三四桶冷水,終於悠悠轉醒。她換好衣服梳好頭髮,白著臉去儀門與老太太等人匯合。
九公主雖然餘毒已清,喉嚨卻著實被硫磺燒得厲害,這會兒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咿咿呀呀的比劃。帝後二人自然對肇事者惱恨不已,又加之成康帝對虞妙琪的來歷知之甚詳,將她害死沈母暗算沈元奇等事與皇后一說,皇后已被噁心的眉頭直皺。
因與虞品言有政事要談,成康帝匆匆離開坤寧宮。皇后整理好心qíng才命人將虞家老小帶進來。
因為皇后的小九兒便是個心智不全的孩子,故而皇后對同樣身體殘缺的虞襄很是憐惜。且虞襄可說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xing子雖然乖張,心思卻極為慡直且還重qíng重義,沒她回護,連個小太監都敢糊弄小九兒。故此,皇后不但不覺得虞襄沒規矩,還縱著她,且此次事件完全與她無關,斷沒有遷怒的道理。
皇后一來就命人將虞襄帶入內室探望小九兒,留下老太太和林氏等人在殿外說話。因老太太也中了毒,皇后並不忍心苛責,卻也不想看見虞妙琪那張虛偽至極的面孔,命宮人將她和林氏帶入偏殿聽訓。
宮人照著女戒大聲誦讀,足足誦讀了四個時辰才放她二人離開,臨上馬車,膝蓋早已經腫脹不堪。
老太太心中怒氣難消,手書到,“皇后娘娘有言,下月初六宮中要舉辦一次採選,為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相看正妃側妃數人。虞妙琪德行有虧,採選之事便作罷,只留在府中好生學習規矩。”
虞妙琪瞪著眼前的白紙黑字,五官漸漸扭曲了。採選?怎麼早不採晚不採,偏偏在她出了如此大醜的時候采,老天是在作弄她嗎?
實際上,她這樣想也有幾分道理。若是按照她原先的命數,此時的採選恰好是她嫁入四皇子府的契機。若沒有虞襄做得那個山體垮塌的夢,四皇子便會代替太子前去賑災,途中與她相遇欠下恩qíng;若不是虞品言將她投入監牢,沈家不會敗落,沈父沈母也不會死,她還是沈家的心肝寶貝。沈元奇高中狀元後自然會帶她認祖歸宗,老太太和林氏定當全力栽培她,給她的錦繡未來鋪平道路……
所以說一步錯步步錯,這一切終究被虞襄這隻小小的蝴蝶翅膀扇沒了。
☆、第一零三章
虞襄此時此刻正坐在搖晃的馬車上,身下墊著厚厚地黑色坐墊,對面是眸光灼灼嘴角含笑的兄長。
“一夜不見,怎麼憔悴成這樣?”虞品言伸手去撫摸妹妹黑青的眼圈,視線在她泛著光澤的粉嫩唇瓣上流連。
虞襄拍開他大掌,嗔怒,“別動我!”
“脾氣越發大了。”虞品言搖頭失笑,開門見山道,“想了一夜,可想清楚了?”
虞襄素來愛花,連馬車內也點綴著巴掌大小的盆栽,用鐵絲網固定在小案几上。肥嫩可愛的碧光環支棱著兩根觸角樣的葉片,似乎在偷聽二人說話。
虞襄將花盆取出來捧在掌心,對兄長認真說道,“想了一夜,覺得有些事很有必要與哥哥探討探討。”
虞品言挪動位置,緊挨著她坐過去,伸展手臂環住她肩膀,嗓音低沉而溫柔,“哦?襄兒要與我探討何事?我定當洗耳恭聽。”濃烈的男xing氣息也緊跟著撲面而來。
虞襄聳動肩膀想將他大掌甩下去,反覆幾次都沒能成功,反而惹得他連連低笑,只得紅著耳尖開口,“喏,這個盆栽你可看見了?”
“看見了。”虞品言笑著點頭。
“你看,”虞襄伸出指尖戳了戳碧光環的一根翠綠觸角,語氣極為認真,“這是一株植物,雖然它的根系出了問題,但是它非常稀有、珍貴、jīng致、脆弱、嬌嫩……”
虞品言已聽出了她話中深意,忍不住噴笑,被她美目一瞪,連忙正襟危坐點頭附和,“沒錯,她的確非常珍貴、非常稀有、非常jīng致、非常脆弱,非常嬌嫩……她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寶貝。”
雖然言辭間有暗喻自己的意思,但聽見兄長如此一本正經的誇讚,虞襄還是臉紅了,卻又飛快恢復鎮定,繼續道,“你看,眼下它在這個坑裡活得好好的,卻因為某些人的一時興起,想要將它挖出來重新挪一個坑。”
她邊說邊qiáng忍ròu疼將碧光環從盆里拔出來,放入一旁的空茶杯,神qíng嚴肅,“這個新坑好看是好看,土壤卻不夠,你說它還能像之前活得那樣好嗎?”
虞品言沉吟片刻後笑道,“襄兒莫要誤導哥哥,你挪來挪去的,不同樣還在哥哥這個坑裡。”
虞襄挫敗,忍不住抹了把臉,卻忘了指尖還沾著泥土,頓時將自己塗成了小花貓。
虞品言忍俊不禁,湊過去想親她挺翹的鼻尖,卻被她用力推開,語氣堅定,“好吧,就算是同樣一個坑,可你別忘了,這株植物的根系有問題,它需要很多很多的土壤,很多很多的養料,很多很多的悉心照顧。這個坑雖然看上去很大,土壤也很肥沃,但是它並不會只種這一株植物。早晚有一天,這個坑裡還會種上灰樹雜糙什麼的,它們會瘋狂的搶奪這株植物的一切,最後致使它枯死。你辛辛苦苦養了它十五年,你忍心見它枯死嗎?”
說了半天還是吃醋,還是想獨占自己,虞品言扶額低笑,摟著妹妹的肩膀輕輕搖晃,“襄兒,哥哥的好襄兒,你怎能如此可愛?”簡直讓他愛進了骨子裡。
“別動我!”虞襄肚子又開始抽痛,惡狠狠的將兄長推遠。
虞品言幾乎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面將可憐的碧光環重新植入小花盆,一面低語,“如果說,這個坑裡至始至終只栽種這一株植物呢?她願不願意紮根?”
虞襄眸光微閃,含糊道,“誰知道呢?現在看著只一株,以後可說不準,畢竟這塊土地太肥沃了,誰都想占那麼一角。”
虞品言種好碧光環,掏出手絹擦拭手掌,擦完幫妹妹擦,連指甲fèng也剔gān淨,語速緩慢,“襄兒可曾記得早年哥哥被控殺人關入大牢的事?”
那是虞品言十二三歲時候的事,虞襄還未來,但腦海中卻殘留了一絲記憶。她點點頭,注意力被完全吸引過去。
虞品言擦完手指又去幫她擦臉,表qíng溫柔寵溺,嘴裡吐出的話卻令人驚異,“那年我剛滿十三,還是個不知世事的毛頭小子。我的一個所謂的至jiāo好友帶我去參加文會,實則那地方是青樓楚館。”
聞聽此言,虞襄忍不住齜牙,眸光十分兇狠。
虞品言剛升騰起來的戾氣被她可愛的表qíng打得煙消雲散,摟緊她肩膀繼續道,“剛進去沒多久,我就失去了知覺,等我再醒來的時候,一個皮膚遍布破潰毒瘡的jì子正趴在我身上準備動作,我到現在還能聞見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人之將死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