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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襄臉上的鬱氣瞬間消散,反摟住他胳膊甜蜜的笑了,“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只要哥哥。”哥哥就是我的全世界,有了哥哥便心滿意足了。
虞品言顯然領會了她的未盡之語,探頭過去用鬍渣磨蹭她嬌嫩的臉頰,眯眼欣賞她如花一般綻放的笑顏。
金嬤嬤不敢抬頭去看榻上的兄妹兩,心中暗自琢磨侯爺的話。什麼叫不需依仗她?什麼叫不是親生的有何gān系?侯爺這是心冷了,不打算再認主子了嗎?也是呢,任誰被丟棄十四年都會心存怨恨,更何況主子冷待侯爺也就算了,卻又反過頭對二小姐千嬌萬寵,這擺明了是拿刀子戳侯爺的心啊。
兩個都是親生的,總不能忽視一個寵愛另一個,寵的那個還是早晚要嫁出去的,指望不上。主子現如今這安穩日子還不是靠侯爺掙來的?就是二小姐日後的前程,不也得靠侯爺去打拼?
現在同侯爺生分了,日後簡直寸步難行。單看這買東西,用度超過一百兩就要打借條,哪家主母會淪落到這等卑微境地?
金嬤嬤一面寫下借條,一面暗暗思量,準備回去後就勸勸主子趕緊把侯爺的心籠絡回來。
虞襄接過借條看了一眼,又遞迴去,“寫下年月日期,因何用度,誰人支借,再摁個手印,日後來拿對牌都要依照此例。這次姐姐回來我已破了例,否則沒有重大慶典或事由,三千兩以上的銀子我是不批的,日後你們再如此奢侈便得自個兒掏錢。”
見金嬤嬤面露不滿,她冷聲道,“莫說母親,就是我和老祖宗,超出日常用度的銀子也都是自個兒省下的,當然哥哥是例外。哥哥在外需要應酬,手頭哪能缺錢,這點卻是你們比不得的。”
虞品言低沉一笑,十分喜歡襄兒這副小管家婆的模樣。
因林氏深居簡出,吃齋念佛,平日最大的用度就是huáng表紙、蠟燭、香油等祭奠之物,每月二十兩月錢綽綽有餘,故而從未來虞襄這裡拿過對牌。
金嬤嬤耐著xing子應了,重新寫下借條摁了手印,這才順利領走對牌,正準備掀開門帘,卻又聽虞襄喚道,“等等,姐姐回來我還未送禮呢,你順便拿過去。”
金嬤嬤不得不迴轉,躬身候在一旁。
虞品言將她抱到梳妝檯前,任由她在妝奩里挑挑揀揀,自己隨手拿起一朵絨花斜cha在她鬢邊,支腮欣賞片刻又將絨花取下cha入她腦後的髮髻,眼角眉梢透出濃濃的悅色。這幅溫柔小意的模樣與他冷厲殘酷的行事作風大相逕庭,簡直不像一個人。
虞襄拿起一支蝴蝶簪看了看,搖頭道,“這個不行,這是哥哥送我的。”又拿出一套紅寶石頭面,繼續搖頭,“這也是哥哥送我的,不行。”
挑揀了好半天,凡是虞品言送得東西全被她排除出去,這才發現自己的珠寶首飾竟有九成九是哥哥送得,頓時像吃了蜜一樣甜,不時瞟哥哥一眼,然後抿著嘴偷樂。
虞品言假作不知,實則愛死了她滿臉獨占yù的模樣,一邊忍笑一邊伸手輕點她鼻尖。
柳綠見金嬤嬤臉都快綠了,只得從博古架上取下一個沾滿灰塵的盒子,道,“小姐,這是你上個月才從錦繡閣買的頭飾,一次還未戴過,送給二小姐正合適。”
虞襄這才關上妝奩,漫不經心的道,“那便送這個吧,回去告訴姐姐,讓她得了空來我這裡玩耍。我腿腳不便,就不去拜訪她了。”
金嬤嬤連連應是,捧著盒子火急火燎的往正房趕。要個對牌去了兩刻鐘,主子的臉面估計快掛不住了。這哪裡是當家主母,倒像看人臉色過日子的侍妾。
第五十二章
林氏本還笑眯眯的替女兒挽頭髮,試戴珠釵,一刻鐘後便開始頻頻往外看,兩刻鐘後面容都扭曲了,使了一個小丫頭去尋。
錢掌柜把挑剩下的紅漆箱籠打開,口若懸河的推介自家珠寶,這才緩解了尷尬的氣氛。
又過了小片刻,金嬤嬤捧著一個匣子進來。
“怎去了那許久?”林氏沉聲詰問。虞妙琪拿著一根金釵對鏡妝扮,仿似什麼都沒聽見。
“回夫人,三小姐尋摸了半天才找出這個匣子說要送給二小姐,這才耽誤了。”金嬤嬤將匣子遞過去,發現上面落滿灰塵,顯然是被虞襄棄之不用的物什,頓覺十分尷尬,連忙用袖子將灰塵擦去。
林氏本就yīn沉的面色這會兒能滴出水來,正要斥一句‘欺人太甚’,錢掌柜卻驚叫起來,“哎呀,這不是咱們錦繡閣唯一一支鸞鳳繞珠修翅金步搖嗎?莫說步搖上纏繞的三顆東珠顆顆都有龍眼大,算得上當世難求,單這盒子便已造價不菲。這盒身是用一整塊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盒蓋上鑲嵌的幾朵海棠花,花瓣乃頂級紅翠削薄拼接而成,色澤嬌艷,水頭十足,放在陽光下跟真花一般無二,直叫人想要伸手去撫弄。”
她邊說邊接過盒子置於亮光處轉動,嘖嘖讚嘆,“二,三,襄兒小姐真大方,單這盒子在咱們店裡就屬鎮店之寶,莫說這步搖了。每顆東珠拆開賣也要這個數。”她伸出一隻巴掌晃了晃。
今兒也奇了,永樂侯府竟無端端冒出一個二小姐,說是襄兒小姐的雙胎姐姐。偏兩人長得全無半分相似,氣質也迥然不同,也不知究竟什麼來歷。
管它呢,她只要有錢賺就行。
錢掌柜心裡直犯嘀咕,嘴上卻把虞襄送得禮物好一頓夸,這才讓林氏yīn沉的面色稍微和緩,將對牌遞過去,“拿著對牌去支銀子吧。”
“多謝夫人惠顧。下次有什麼需要只管使人來喚民婦,民婦的東西在京里也算是數一數二,絕不讓夫人失望。”錢掌柜笑眯眯的領了對牌,出門後大鬆一口氣。
林氏命金嬤嬤把堆放在桌上的珠寶首飾都收起來,轉回去卻見女兒對著已經打開的海棠花匣掉淚。
“琪兒,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不高興了?”她連忙走過去將女兒摟進懷裡拍撫。
“母親,單這匣子就好生貴重,莫說裡面擺放的珠寶。”她將匣子關上推遠,眼淚掉得更凶,“而我在沈家連東珠長什麼樣兒都未曾見過。對我來說,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是我永遠不敢奢求的生活。可事實呢?事實上這些東西原本就該屬於我,卻被她統統奪走了!母親,我連購置一些衣物首飾都要向她稟報,我究竟是不是侯府嫡女?若是往後都要看她臉色過活,我還回來作甚?不如將我重新送回去吧!”
她越說越傷心,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哽咽道,“母親,侯府里除了你,誰還將我放在心上。你看看祖母送我什麼東西,一張平安符罷了。寺廟裡一塊銅板就能買來的平安符,她卻拿來當我的見面禮。這是打心眼裡嫌棄女兒啊!”
其實虞妙琪誤會了,這平安符可不是一個銅板買來的,卻是大漢朝神僧苦海和尚親筆書寫並開了光的平安符,拿出去是人人搶破頭都搶不到的好東西。也虧得虞襄這些年與苦海和尚談經論佛很有jiāoqíng,才讓封筆十年已久的他破例一回。
只可惜老太太一番苦心全餵進了狗肚子,虞妙琪非但不領qíng,還暗暗把她恨上了。
林氏聽了氣怒難平,一邊罵老太太偏心一邊走到外間,將平安符扔進燒huáng表紙的火盆里。火焰舔舐符紙時散發出濃濃的禪香味兒,不過須臾便已消失殆盡。
她轉回來,摟住女兒咬牙切齒的低語,“琪兒你且放心,從今往後母親必不讓你受今日這般屈rǔ。母親好歹也是侯府的當家主母,清閒了十四年,也該重新掌管中饋了。誰看誰臉色過活還不一定呢!”
“母親,只有您待女兒最好。女兒只能靠您了!”虞妙琪撲進她懷裡低泣,噙滿淚水的眼中飛快划過一道暗光。
金嬤嬤憋了一肚子的話待要勸說主子,卻發現二小姐把自己想說的全說了。倘若主子重新掌管中饋,日後她又是這侯府里人人敬畏的管事嬤嬤,多少油水等著去撈?思及此處,她心裡的歡喜頗有些按捺不住,連忙用帕子遮掩唇邊的笑意,眼角卻耷拉下來,仿佛十分哀傷。
正院,老太太拿著一本經書翻閱,卻見晚秋肅著臉進來,附在馬嬤嬤耳邊輕聲稟報什麼,依稀可聽見‘夫人,燒了,嫌棄’等字眼。
馬嬤嬤臉色大變,握帕子的手不自覺顫抖起來。
“說什麼呢?讓我也聽聽?”老太太將佛經翻過一頁,徐徐開口。
馬嬤嬤遣走晚秋,神qíng頗為猶豫。
老太太嗤笑道,“是不是林氏又作妖了?說!”
馬嬤嬤跪在她腳邊,痛心的道,“回老夫人,小姐說您嫌棄她,送的見面禮竟是寺廟裡一個銅板就能買到的平安符,夫人聽了怒髮衝冠,把那符紙扔進火里直接燒了。”
自打知道親孫女的命數開始,老太太便讓虞襄去求了這道符,供奉在鎮國寺內每天請高僧念經加持,這一供奉就是四年,每月進獻給鎮國寺的香油就得花二百兩銀子,全是老太太自個兒掏腰包。這份誠心暫且不提,光銀子加起來也有上萬兩,怎能一把火就付之一炬?
你燒便燒了,偏還要在言語上詆毀老太太,這是怎樣的láng心狗肺,不知感恩!但凡對老太太存了一絲敬意,也gān不出這樣的事兒!
馬嬤嬤恨不能衝去正房各給林氏和虞妙琪兩巴掌。
老太太卻並不發怒,反而低笑起來,再開口時語氣滄桑,“還是言兒說得對,那虞妙琪是個xingqíng涼薄,記仇不記恩的,該遠著點兒。我再如何待她,又豈能比得上將她養大的沈氏夫婦?她連沈氏夫婦都能說捨棄就捨棄,哪會記住我的好?罷了罷了,日後再不gān這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養上一年半載就嫁出去吧,跟虞思雨一樣,也是個不省心的。”
馬嬤嬤連連點頭,斟酌半晌後說道,“那丫頭還說,夫人怕是想要從襄兒小姐手裡搶奪掌家之權。老夫人,您看這……”
聽到此處老太太當真氣到極點,冷哼道,“掌家之權?就憑她?現如今的侯府可不是俊傑在時的侯府,她那點本事怕是玩不轉。不過她若是敢開這個口,我倒也能成全她。”
馬嬤嬤聽了大駭,提醒道,“老夫人,若是出了岔子可怎麼辦?”
正如老太太所說,現在的永樂侯府與以往大為不同。虞品言雖然掛了個驃騎將軍的名頭,實則虎符早早就jiāo還給皇上,他一心當皇上手裡的刀,披荊斬棘浴血前行。為了給太子登基鋪平道路,已除掉幾位異姓王的皇上來年就要向盤根錯節的世家巨族開刀。在此大勢之下,永樂侯府只能做孤臣純臣,絕不能與任何黨派攀扯上。
這個尺度不但需要虞品言去把握,後宅婦人之間的來往亦不能跨越皇上的底線。之前虞襄就做得很好,在老太太看來簡直好得不能再好。她想不到襄兒已然聰慧到那等地步,就連聖意也能揣摩的如此透徹,甚至不需要她從旁提醒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