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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思雨欣然點頭,偷偷摸摸朝正廳靠近,馮嬤嬤和馬嬤嬤果然對她視而不見。兩人防得本也不是她,而是虞襄,就怕裡面吵起來把兩人的身世抖落出去,徒惹她傷心。
林氏對著兒子跟老太太做了一通qíng緒激昂的發言,意思有兩個:一,不管虞思雨是不是被陷害的,都得趕緊嫁給方志晨然後遠遠離開京城以平息此次風波;二,虞襄殘害姐妹,心思歹毒,又兼之不是虞家血脈,應該立即備車將她送到鄉下莊子裡去,日後再不能回。
虞品言和老太太面無表qíng的聽著,虞思雨卻氣炸了肺,恨不得立刻衝進去把林氏生撕了。虧事發那天她還為林氏和虞妙琪對自己的維護感激涕零,卻沒想到這兩個賤人背轉身就朝自己狠狠扎刀。若是此次有幸留下,她必定要讓兩人付出代價!
轉而想到虞妙琪的把柄也等於虞襄的把柄,公開來虞襄也討不了好。她掙扎半晌,終是把浮現在腦海中的惡念抹除。
廳中,虞品言放下茶杯冷聲開口,“你說完了沒有?說完了本侯就說兩句。”
林氏坐回原位,qiáng撐氣勢訓道,“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好說的?難道yù憑身份壓人?對著我也一口一個本侯,難道忘了是誰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你這個不孝子!”
“確實忘了,那麼久遠的事誰還記得?本侯只記得本侯乃老祖宗親手撫養長大,這條xing命乃襄兒幾次三番救助,沒有她兩就沒有本侯今日。你莫要拿輩分來彈壓本侯,豈不知虞家庶支偏房俱是本侯親手覆滅,虞家人的血,本侯手上沒少沾。”他曲起指節叩擊桌面,沉悶的聲響似直接撲入胸口鑽入心房,叫人瘮的慌。
林氏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虞妙琪更是慘白了面色,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發起抖來。連族人都能血刃,虞品言的殘bào程度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想。若是叫他查到一切都是自己主使,可該怎麼辦?!
虞妙琪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懊悔當中,悔不該將髒水潑到虞襄身上,否則哪會引出這許多風波。
虞品言也不去看林氏母女的表qíng,徐徐開口,“一個月前,府里有二人告假,一個是金氏的二女婿,一個是回鄉探望病重母親的小廝周同。因襄兒可憐周同孤兒寡母無依無靠,臨走時贈銀二十兩。那周同的屍體不日前已被本侯找到,乃被人一手掐斷脖頸而亡,棄屍於山澗當中。巧合的是,本侯派去揚州查探的部下在長江下游也找到一具斷了脖子的屍體,死法與周同一般無二。下手如此gān淨利落,可見行兇之人受過專門的軍事訓練。若是本侯沒有記錯,金氏,你的二女婿原在本侯麾下效力,因酒後殺人被杖刑八十趕出軍營。他慣常的殺人手法便是鎖喉。那周同想來便是你們yù往襄兒頭上潑的第三盆髒水,只等再過幾天就派人前去尋屍,然後嫁禍襄兒殺人滅口。”
金嬤嬤滿頭虛汗,手腳發軟,結結巴巴道,“侯,侯爺說得這些事奴婢全不知qíng。”
虞品言也不理她,繼續道,“才歸家月余,虞妙琪還沒有本事讓一個丫頭對她盡忠至死。這降雪確也算枉死。一個月前她外出採買,被與之同行的金氏女兒哄騙到荒郊野外,讓金氏的大女婿jianyín了,還扯下她肚兜言及以物易物,否則便將這等醜事宣揚出去。降雪無法,明知是死局還不得不往裡跳。虞妙琪,本侯向來自詡手段狠辣,卻沒料你一介女流之輩竟也能將人算計到這等絕境。你很好。”
他轉臉,朝僵坐在一旁的虞妙琪看去,雖口吐贊言,表qíng卻十分yīn鷙。
老太太閉眼捋動佛珠,不停吟誦往生咒。
門外的虞思雨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鑽上頭皮,駭得肝膽都快裂了。三條人命,輕輕鬆鬆就算計了三條人命,且還只在十四歲的年紀。想想自己十四歲的時候都在gān些什麼,頂多也就給虞襄搗點亂添些堵,害人xing命的事兒莫說gān,就連想都不敢想!
跟虞妙琪比起來,虞襄簡直太純良了!自己之前百般訛詐虞妙琪的行為就等於在懸崖邊緣行走,一個不慎就會被她害得粉身碎骨萬劫不復!虞思雨用力揉了揉胸口,這才把滿心驚恐壓下去,不知不覺間額頭沁出許多細汗。
廳中,虞妙琪qiáng裝鎮定道,“人都已經死了,話還不是由著大哥說?我知道大哥偏疼虞襄,可也不能偏疼到這種地步,證據確鑿了竟還顛倒黑白替她開脫,反誣賴到我頭上。我與大姐姐平日裡極為jiāo好,有什麼理由要害她?反倒是虞襄……”說到此處她頓了頓,舉起一隻手信誓旦旦,“大哥說的那些事我並沒gān過,我敢向佛祖起誓:若是我gān得,便叫我天打雷劈墜入煉獄,永生永世不能為人,生生世世淪為畜牲!”
老太太猛然睜眼,目光如炬的朝她看去。
虞品言淡聲道,“將‘是我gān得’改成‘是我指使’恐怕更為貼切。”
虞妙琪抿唇,再次發了一遍毒誓。她本就不信鬼神,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莫說發兩遍,就是發百遍千遍她也不怵。
老太太看向她的目光越發yīn冷,捏佛珠的手背爆出條條青筋,可見已忍耐到了極限。
偏金氏是個沒眼色的,也緊跟著出言反駁,“侯爺有所不知,我那女婿告假是因為把腿摔斷了,怎麼可能千里迢迢跑到揚州去殺人?這些事真與二小姐和奴婢一家無關,還請侯爺明鑑。”
“你不似林氏,是個足不出戶的,應不至於連本侯是gān什麼的都不知道。”虞品言眯眼冷笑,“本侯斷案無數,豈會看不出連新傷舊傷的區別。對了,忘了告訴你,你兒子、女兒、女婿、孫子、外孫,連帶一應親族,這會兒都在侯府地牢里關著,因受不住酷刑,該招的不該招的已經全都招了,還簽了字畫了押。之所以等到現在才戳破,不過想更為清晰的看看虞妙琪是何等樣人。不愧是我虞品言的妹妹,果然心狠手辣!”
此話一出滿堂皆寂,唯余林氏主僕牙齒打架的咯咯聲。少頃又是一聲絲帛迸裂的悶響,老太太手中的佛珠乍然斷成兩截,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朝四面八方滾落。
☆、第七十二章
廳中再次陷入一片沉默,門外的虞思雨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為自己擁有虞品言這樣的大哥感到慶幸。若是換了別家,家人哪裡會費心探查真相,又豈會在層層污衊之下還堅持相信她的清白,恐怕早一頂小轎幾百兩銀子將她打發出門了。更甚者,還有可能為了挽回家族聲譽而將她沉塘。
能在大哥庇護下長大,當真是一種幸運。想到這裡,虞思雨忍不住掩面低泣,為過往自己對老祖宗和大哥的種種猜忌感到懊悔不已。
馮嬤嬤畢恭畢敬的遞給她一條帕子。
最後一顆佛珠終於停止了滾動,回dàng在屋內的劈啪聲戛然而止。虞品言這才朝嚇傻了的虞妙琪看去,微微勾動食指,“你給本侯過來。”
他那冷酷yīn鷙的表qíng和輕柔誘哄的語氣帶給人莫名的熟悉感,虞思雨乍然想起bào怒前的虞襄,可不就跟現在的大哥一模一樣,忍不住眯眼偷笑,暗道虞妙琪要倒霉了。
虞妙琪不敢忤逆,慢慢走到堂前,腦袋裡不停思索著開脫的話,卻猛然被扇飛出去。
虞品言自幼習武,手勁之大常人難以想像。不過眨眼功夫,虞妙琪的臉頰就腫的像發麵饅頭,嘴角更是裂了好大一個口子,鮮血將她一口白牙都染成了紅色。
她此時正捂著臉,驚恐萬狀的看過去,顯然沒有想到虞品言竟會對她一個弱女子動手。林氏尖叫一聲朝女兒撲去,卻被老太太用拐杖攔住,厲聲呵斥,“你給我老實坐著!言兒要教訓自己妹妹,容不得旁人cha手!”
林氏心焦如焚,伸手便要去推搡拐杖,卻被老太太狠狠敲擊膝蓋骨,痛得立時跪倒在地。
門外的虞思雨呼吸加重,臉上浮現既仇恨又解氣的表qíng,心裡直為兄長和老祖宗的舉動叫好。
虞妙琪只覺耳邊嗡嗡作響,腦子更是糊成一團,完全沒辦法思考,聽聞虞品言命令自己靠近,分明嚇得肝膽yù裂,卻偏偏控制不了手腳,一點一點挪過去。
虞品言用力擒住她下顎,一字一句開口,“虞妙琪,你是什麼樣的人,本侯一早就已知曉。沈家因你妄圖攀附太子的舉動而沒落,你的養父因你欺瞞的舉動枉死,你的養母本yù送你歸家卻被你奪走治病的銀兩,活生生氣死。那些往事暫且不提,你知曉沈元奇也在京中就讓人將他曾在薛府為奴的消息散播出去,意yù毀他仕途。俗話說養恩大於生恩,你連教養自己長大的沈氏夫婦都能說棄就棄,一塊兒長大的兄長亦能下此黑手,其心腸之歹毒已到了喪盡天良的地步。你只管將髒水往襄兒頭上澆淋,卻不知我從不會對她起半分疑心。你這張偽善的臉皮也該扯下來了,省得四處噁心人。”
虞妙琪聽了這番話簡直嚇得魂不附體。她自以為嶺南天高地遠,沈家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自己的過往應該無人知曉,哪想到虞品言一早就調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只秘而不宣罷了。如此,他和老太太對自己的冷淡排斥也就說得通了……
就好像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剝光了衣服,虞妙琪羞憤yù死,拼了命的用雙手環抱肩膀,試圖蜷縮起來。
門外的虞思雨露出驚恐萬狀的表qíng,對虞妙琪yīn險狠毒的程度又有了新的認識。她不是畜牲,她簡直畜牲不如啊!
林氏先是不可置信,繼而瘋狂地叫嚷道,“沈氏夫婦本就是害了琪兒的罪魁禍首,琪兒棄他們何錯之有?他們早已死絕算他們命大,若是不死,我亦要他們付出代價……”
“你給我閉嘴!”老太太一拐杖抽在林氏嘴上,直將她門牙打出一個豁口,這才冷聲道,“都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有你這麼個心腸歹毒的母親,沈妙琪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孽畜,一個二個都是孽畜!”
“不,不是的,我沒做過,大哥,我真的沒做過!”虞妙琪猶在垂死掙扎。
臉色慘白的金嬤嬤忽然撲通一聲跪下,磕頭道,“侯爺,這事確實與夫人和小姐無關,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奴婢見不得你們肆意寵愛襄兒小姐卻棄小姐於不顧,又見不得大小姐握著小姐的把柄日日訛詐她,這才設下這連環計,yù替夫人和小姐分憂。一切都是奴婢gān得,因奴婢害怕家裡人不肯出力,這才哄他們說是小姐和夫人的命令。他們對小姐和夫人忠心耿耿,自然無有不應。奴婢有罪,還請侯爺降罪!”
虞品言放開鉗制虞妙琪的手,轉而向金嬤嬤看去。虞妙琪大鬆口氣,急急忙忙撲進林氏懷中。林氏見金嬤嬤出來頂罪,頓時傻了。
一家人都落到侯爺手裡,怕是一個都跑不了,不如跟他們一塊死,順便也全了主僕之誼。金嬤嬤定了定神,再次磕頭懇請“都是奴婢gān得,夫人和小姐完全不知qíng,還請侯爺降罪。”
“好,很好。”虞品言玩味的笑了笑,擺手道,“既然你一心尋死,本侯就成全你。至於這些事究竟是誰的手筆,本侯心裡自有定論。本侯雖然心狠手辣,卻還沒到手刃親母親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