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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殺莊的名字雖是很有剎氣,但其實立莊之意卻是極正道。殺邪殺惡殺愚殺狠殺不孝殺不義殺不忠,謂之七殺。死去的方同是第四任莊主,第一任妻子死得早,未留子息,後方同四十五歲時再娶妻,娶的鄰鎮李姓人家的十八歲閨女。三年前生了個兒子,夫妻倆感情和睦。
冉非澤與蕭其在路上時細細與蘇小培把七殺莊的各項事和人都說了一遍,蘇小培認真聽了,還用小冊子記了筆記。為免她記錄中的一些詞彙惹人猜疑,她還是寫了英文,說是她家鄉的文字,蕭其也沒說什麼。
一行人很快到了葫蘆鎮,江偉英等先至客棧安頓好,然後帶了蘇小培等人,未提前遞拜帖,直接上七殺莊叩門拜訪。
七殺莊的門房很是驚訝,但蘇小培見到方平和付言後,卻是知道他們是有心理準備的。方同的遺孀方李氏也依禮出來見了客,那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婦人,低眉垂眼,話不多,說話也小聲。
寒喧完,行過禮,大家終於坐定喝上了茶,轉入了正題。
江偉英一肩擔起領頭人之名,言說九鈴道人之死蹊蹺,他們聯絡拜訪各位共闖玲瓏陣的江湖同道,查探線索,查證死因。
方平和付言都有禮地應了,並回答了當時在何處,有沒有看見什麼狀況這類的問題。方平說他身上有傷一直坐著沒動,付言說他原本與方平一道,後聽到曹掌門喚他幫忙整理樹藤,他便過去了。那時有霧,周圍的情況都看不清,直到有人喊見到九鈴道人屍首,他們才過去看到。
蘇小培看著兩人說話的表情,微微皺了皺眉頭,她附耳與冉非澤低語幾句,冉非澤問付言年數、家鄉、有無成親、家中還有何親人、幾歲拜師等等瑣碎問題。眾人雖然驚訝,但付言卻很忍耐地一一做了回答。
蘇小培看著他低垂著眼皮說話的樣子,未動聲色。眾人又聊了些話題,蘇小培忽然道她想去看看方莊主遇害的地方,想讓方平引路。
方平自然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想查探莊主的死因,他稍稍猶豫,答應了。付言也要起身,蘇小培卻一擺手道江掌門定是還有些問題想與付大俠請教,有方大俠帶路便好。江偉英會意,立時開口留下付言。
方平帶著蘇小培和冉非澤往後面居院去,白玉郎也跟著了。冉非澤拿了一個長條的布包,包得很嚴,像刀。方平多看了兩眼,沒說話。路上遇到一個小廝與方平復命報某事辦得如何如何,方平停了下來。蘇小培與冉非澤站在一旁等他,冉非澤趁這會悄聲問她:「你讓我問那些問題,何意?」
「只是想比對一下他說真話假話的細微表情。」
「如何?他說的是真是假?」
「他全都垂著眼,沒有動作,這是有意不讓我辨別。」蘇小培抿抿嘴:「在玲瓏陣時他說話可不是這樣的。壯士,這人不簡單,雖不合常理,但我依然認為有人教過他。」玲瓏陣時,付言雖然警惕,但沒有這般防範,且他對自己的自控力很是自信,還會直視觀察其他人的反應。現在他卻把自己藏好了,連反應基線都不讓她確定,這進步實在是太快。
蘇小培沒能多說,方平轉了回來。他一路走一路向蘇小培他們介紹著莊內布局,說他當初從哪裡走到書房,什麼路線。蘇小培便道:「那我們依那日路途走一回吧。」
方平未推拒,領著他們走了。穿過花廊,走過石徑,一排小樹,樹上掛著鳥籠。方平說到這,在鳥籠前頭停了下來。
「方大俠,那日|你逗了鳥兒嗎?走過的時候,看到這麼可愛的鳥兒,有沒有停下來看一看它們?」
方平有些愣,他有些記不清。蘇小培的聲音輕輕柔柔地傳來,像安撫:「那日天氣可好?有太陽嗎?」
「有的。」他記得太陽有些刺眼,他沿著樹蔭走。
「這樹挺香的,是上面的花香?方大俠那日可有聞到?」
「有的。」方平拉下一條枝子,聞了聞上面的花兒。他想起來,那天有個枝子打在他的臉上,他聞到很濃的花兒。然後,鳥籠就在眼前。
「我逗了逗鳥兒。」他說。花香很濃,他看到鳥兒在籠子裡跳來跳去,他停下來,逗了逗它。心情很好。
「逗完鳥兒呢?你是慢慢走到書房門前,還是跑過去的?」一邊說著一邊慢慢走到書房門口。
「慢慢走過來的。」他那時腦子裡還想著鳥兒跳來跳去的可愛模樣,是很輕鬆地微笑著走過來。
「然後你敲門喚方莊主?」
「對。」方平答完,想想又改口:「不對。」他應該是聽到了九鈴斬擊打的鈴聲才對。
「方大俠。」蘇小培很耐心,聲音依然很穩很有安撫性:「你是慢慢走過來的是嗎?」
方平猶豫了,如果他聽到了鈴聲,那鈴聲應該挺響亮,他不該慢慢走的,他應該是奔過來才對。
「你走在樹蔭下,聞到了花香,鳥兒就在你的面前,你逗了逗鳥兒,是嗎?」
方平沒說話,是的,他記得就是這樣。
「花香還在,鳥兒也很可愛,你是慢慢走過來的嗎?」
他是的,他記得他是慢慢走過來的,他沒有急奔。可他應該聽到鈴聲才對。方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額頭冒汗。他用神針也試過許多次,每一次神針都告訴他沒有聽到鈴聲,可是這是不對的,他明明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