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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母親姊妹都被活活凌辱致死?那幸虧你是個男的,賊匪又是直的,不然你的菊花要變向日葵了。”——這句是腹誹。
醫廬第十日——
少商寫下‘本日傷愈十二人,已歸;傷故三十一人,移出廬外’時,她深刻覺得比起開發紙張傳播知識,眼下最要緊的還是發展醫療。
靠如今這幾下子,哪怕她儘量改善衛生條件,煮洗裹布,吃睡清潔,保證室內溫度,最終依舊得看各人的身體素質,能熬過去的就熬過去,熬不過去的就拉去城外。
可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凌不疑那股子狠忍的勁頭和強健體魄,到這日為止,最初那一千二百餘人已只剩下兩三百了。離去的人中有三分之一已成亡魂,屍首或被家人領回去安葬,或燒成骨灰撒入荒冢。
醫廬第十五日,天降大雨——
少商伏在內堂一張安靜的病榻旁,雙手緊緊握著一隻冰涼的小手,終忍不住淚流滿面。
病榻上的女孩還不到十三歲,生的眉清目秀,頰上有個大大的酒窩。她原來闔家美滿,可惜她家建在村口,遇上縱馬而來的賊匪連逃都逃不及。
她眼睜睜看著全家人被屠戮殆盡,慘遭輪暴後又被捅了一刀在腹部,好心的鄰人將奄奄一息的女孩從燒毀房屋下撿出來,照看數日後始終不見好,才送來縣城醫廬。
小女孩的求生意志十分強烈,咬牙忍過一次次換藥縫合的劇烈疼痛,哪怕昏迷中也喃喃著要活下來報仇,清醒時還會跟人說幼時父母兄長如何疼愛她。少商盡心竭力的照看她,親手為她裹傷餵藥更換衣裳,不住的在耳邊鼓勵她,拜求滿天神佛不要讓這孩子死去。
只要活著就行,只要活著。
可她還是去了,帶著無盡的痛苦和不甘。臨終前,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對少商說:“女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來世銜環結草再報了……”
看著女孩的屍首被人抬走,半個多月的辛勞和憤懣一起襲來,少商哭的氣噎聲梗,渾身顫抖。淚眼迷濛中,她想起那個臉上也有酒窩且愛聽自己吹笛的小婢女,她連她的屍首都沒看見,亦或是屍首根本沒有了……
少商忽然好想回家,回到那個白眼冷言的小鎮也比在這裡好。因為在那裡,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人譏諷她,她能百倍罵回去;有人欺侮她,她總能找到機會加倍報復回去;到後來更是鎮上人人都對她刮目相看。
可在這裡,她是這樣的無能為力!她什麼也做不到!只能縮在內堂無力的哭泣……
哭了許久,哭到腦殼都發痛了,護衛從外面匆匆進來,稟報導:“女公子,外面有為姓樓的公子,說要見您。”
少商唬的一下站起,拿袖子用力抹乾淚水,一副殺人般的神情沖了出去;兩名武婢面面相覷,適才她倆勸了半天女公子都沒止住哭泣,怎麼立刻不哭了。
少商迅速踏出內堂,唰的掀開外間的帘子,果然看見分別兩月的樓垚站在那裡,身旁還跟著三五個家丁。
樓垚似乎也趕了很久的路,滿臉風霜之色,蓑衣下的衣裳也濕了半邊。他乍見少商,滿臉都是喜色,可還不等他張嘴說出半個字,少商已一陣風似的走過去,悶聲不響的扯住樓小公子的袖子用力往外拖。
若論力氣,三個少商也拖不動樓垚,但樓垚哪會跟女孩比力氣,當然順著少商被拉到屋外的庭院,幾個家丁自有眼色,不會上前‘護主’。
少商一頭扎進瓢潑大雨中,雙目通紅,大聲道:“你來幹什麼!又來要挾我!”她現在真是煩透了這幫生在安樂窩裡的公子小姐!
大雨滂潑,女孩轉眼就濕了大半衣裳。樓垚一看不對,連忙將自己肩上的蓑衣脫下來往女孩身上披,嘴裡結結巴巴道:“不是的,我上回說了,我十分仰慕你……”
少商用力推開少年手中的蓑衣,咆哮著尖叫:“你給我閉嘴!誰要你仰慕!我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看見三份顏色就‘仰慕’,你這無知豎子,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兗州出了什麼事?!你還惦記這一文不值的‘仰慕’?你吃飽了撐著呀!我告訴你,我這人尖酸刻薄,睚眥必報,心胸狹窄,心腸歹毒,滿肚子鬼祟卻無半分能耐!只靠著父兄庇護才張牙舞爪到現在,實是百無一用!有甚可‘仰慕’的……”
樓垚不顧女孩猶自激憤的說個不停,上前一把拽住後奮力將蓑衣蓋在她頭肩上,然後連退三大步,鼓足胸腔的力氣,猶如雷鳴般大吼道:“你先聽我說!”
少商被嚇了一跳,呆呆的裹著蓑衣住了嘴。
樓垚深吸一口氣,但因雨水流了滿臉,險些將水吸了進鼻孔,狼狽的咳咳數聲後,他才大聲道:“那日都城外給你送行,我就想說了,其實萬家宴客那日我一回去就跟家母稟明要娶你!家母起初當我說笑,我在她屋前跪了……跪了約有半柱香功夫……母親這才答應去信兗州向父親詢問此事。”
少商愣愣的:半柱香,好短呀,你母親很好說話的樣子。
樓垚繼續道:“誰知你那麼快就要離開都城,所以我才來追去想告訴你。我,我不是登徒子,不是輕浮之輩,我是真心仰慕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