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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冬的寒風吹著很清爽,回家後俞采玲將魚兒交給苧,笑道:“前幾日的豚油可還有,將魚頭煎得焦焦的,拿那些新鮮菌菇熬魚湯吧,阿梅的阿父阿兄遠道而來,喝湯最滋補了。”此時並沒有足夠的工藝製作完善的鐵鍋,炒菜是不行了,油水煎一下還是可以的。
此言一出,符乙和符登還未開口,阿梅和阿亮先歡呼雀躍起來,阿梅拍掌道:“那魚湯最好喝了,還有魚尾,咱們跟上回一般拿姜椒和豉醬烤炙來吃罷。”
苧笑了。此時世人多以蒸煮烤及干煎來烹飪食物,誰知前幾日女公子跟著阿梅去看鄉民殺豚,買了一簸豚腹上的肥脂回來,叫她在燒熱的鐵鍋中熬出油脂來,那油脂和油渣香氣四溢,險些連數里外的鄰人都引來了。油渣拌飯或拌涼菜,油脂則用處更多,拌飯加豉醬也好,直接煎制菜蔬魚鮮,滋味俱是美不可言。
她問女公子這法子誰想出來的,阿梅搶道:殺豚分肉時,恰好有一塊肥肉掉入一旁的火盆沿上,鐵盆貼著肥肉,油脂滲出香氣四溢,女公子這才想出來的——實則她當時正忙著與孩童玩耍,並未看見肥肉掉火盆,是事後女公子告訴她的。
“那些早吃完了,不過昨日殺了幾隻雞,我以雞腹脂熬了些雞油出來,嘗著味道也甚好。”苧笑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稀奇法子,早先也有人在炙烤肥肉時,將滲滴出的油脂接住拿來煮菜拌飯也很是美味,只是沒想到煎過的魚肉入湯會這般好吃,全無腥味。這法子好歸好,就是太費柴薪和肥油了,若非寬裕之家也負擔不起。
想到這裡,她愈發覺得女公子聰慧過人,將來嫁婿掌家定是一把好手,外頭那些難聽的傳聞必是那些賤人捏造出來壞夫人名聲的——其實苧實是個精明婦人,若非忠心太過,往一廂情願了想,早該瞧出俞采玲的不妥。
俞采玲聞言心中一凜,別以為古人笨,其實除了現代的見識,她並不比古人強到哪裡去。熬豬油的法子她才教了一次,苧立刻舉一反三學會了熬牛油雞油鴨油,甚至試驗著往裡頭加入薑片花椒茱萸等調味,制出香油和辣油來,還便於保存。如果不是有這麼個聰明的婦人在,俞采玲早就對阿梅盤問此時的年號朝代這個身體的父母身家祖宗八代了。
“剛剛蒸熟了麥飯,澆上醬肉羹,配了魚湯,女公子多用些。”苧看著俞采玲的目光慈愛的簡直能化出水來了。
此地飲食流行拌飯和蓋澆飯,常將肉羹或菜羹澆在蒸熟的飯上便是一頓,富裕人家還會配些炙烤的魚肉或小菜佐餐。俞采玲本就喜歡阿苧的手藝,便做出略羞的樣子,低頭進屋淨手等吃飯。
午食果然香甜可口,醬肉羹拌飯濃郁撲鼻,菌菇魚湯清爽鮮美,不單幾個小的,便是符乙符登父子也吃的胃口大開;原本時人一日只用兩餐,不過俞采玲大病初癒,苧恨不能一日五頓給她進補,自然也便宜了阿梅姐弟,兩張小臉兒這幾日吃的油光水滑的。
飯後,捧著一隻甜蜜的柑橘,烤著暖洋洋的爐火,聽著阿梅嘰嘰喳喳的講鄉野中的八卦,俞采玲頓時覺得這日子也不壞,這罰不妨一直受下去。
誰知苧忽道:“明日府中將會有人來接女公子回去。”這話頓如一瓢冷水澆在俞采玲頭上,她楞了半天,卻不知從何問起。
所謂寡言和饒舌的區別在於,如果俞采玲泫然欲泣的說一句:“我想我阿父阿母了。”饒舌的人會順勢把俞采玲的老豆老母從相識相戀成親生子一直八到怎麼離了女兒,而寡言的人,如阿苧,要麼默默低頭不發一言,要麼沉沉嘆一句“是呀”。
若俞采玲故作孺慕的問:“苧,你知道我阿父阿母是怎樣的人嗎?”苧就會中規中矩的回一句‘主家的事,咱們做奴婢的怎敢多言’,別的再沒多一句。以至於俞采玲連這身子的老豆老母是活著還是掛了都不知道。
類似的旁敲側擊,這些日子俞采玲不知試過幾次了。可她又不敢直問——問現在府中誰當權嗎,問誰來管她的日常起居嗎,問她親爹親娘的情況嗎,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不對了,何況像苧這樣水晶心肝的人。
看俞采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苧心有不忍,想要告訴她些事,卻想起夫人囑託不敢多言,低聲道:“女公子不要怕,此去把心定下來,該如何便如何。”
俞采玲定定的看著苧,心道必須直接問了,可臉上卻裝得可憐,戚戚然道:“苧,我真的犯了那麼大的過錯嗎。”這句話問的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她都忍不住給自己點個讚。
苧憤慨道:“女公子有什麼錯!一沒殺人放火,二無偷盜強取。”
不是刑事案件就好,民事訴訟能對未成年人罰出什麼花來,俞采玲鬆了口氣,含糊的可憐道:“那……為何罰我至此。”
苧怒道:“那些都不是好人!欺負女公子沒有……”她狠狠剎車,吐了口氣,道:“女公子放心,她們不敢對你放肆的。”
難道這個身子的爹娘真掛了?!俞采玲疑惑,她聽出苧想說什麼卻忍住了,很是扼腕,想了半天,只好低聲道:“我怕我這回去,會沒命的。”
想到十幾日前病得奄奄一息的女孩,苧嘆了口氣,握住俞采玲的手,道:“婢子最後道一句,誰也不敢動女公子的性命的。”她還是忍不住漏了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