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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嫋嫋,若此事不成,你也不要太過傷懷……”
少商道:“阿父不必說了,道理我都懂。別說樓家,就是我們自家,阿父也不能拿全家的前程來博我的婚事,我頭一個就不會答應。這世上也並沒有斷然不可之事。不過如今事態尚不明了,且等等看。”
聽女兒說的頭頭是道,程始再度嘆氣,程詠看幼妹的神色,輕聲問道:“嫋嫋,既然你什麼都懂,為何還要生氣?”
少商覺得胸口有一團悶悶的火焰在燒灼心肺,氣憤難抑。這股氣憤不是針對何家樓家甚至任何一個人的,“……我也沒有生氣。只是我自小運氣都不好,還以為現在否極泰來,姻緣上能順遂呢。果然,老天爺就是不是不肯放過我!”
說完這句話,女孩就用力甩著寬大的雲袖,大步回自己院落去了。九騅堂內剩下父子兩人面面相覷,蕭夫人卻定定望著女兒離去的方向,似有觸動。
……
之後兩日是都城吃瓜群眾的盛宴,一時間城內所有官宦人家儒生名士都在議論這事。我朝群眾向來是吃個粽子喝個豆漿都能分出甜鹹黨派來的,這會兒自也不例外。
一派人馬認為樓程兩家應該退親,給何家女娘一份好姻緣,以告慰何將軍在天之靈;一派人馬則認為何將軍雖忠勇義烈可嘉,但此例不可開,否則後患無窮。
何況不就嫁人麼,多大的事呀,都城裡適婚的世家少年多的是,請皇帝擇一個出挑的給安成君何氏不行嗎,幹嘛非得逼著兩戶人家退親悔諾!
也有人來找程老爹磨嘴皮子,程始一概四兩撥千斤:“當初是樓家前來提親,此時便是要退親也該由樓家開口,我家不好擅專。”
值得表揚的是,老萬同志在這兩日中左辯右駁,口沫橫飛,勇不可擋。
這日,與何將軍交好的脩侯正在御前說項,同時也在場的老萬直接煲一鍋人參公雞湯給他——當年長水校尉林侯家敗落了,不得已賣了一口萬金難換的金絲楠木棺槨,後來兵荒馬亂中被你家老爺子以正當途徑高價購得。林家老父朝思暮想討回這口棺槨,但你家老爺子也視之為命根子。如今若林家兒孫狠狠立下些功勞甚至死上幾個,你家讓不讓這口棺槨?!
肉果然只有割到自己身上才會疼,脩侯摸摸鼻子退出北宮。
坐在御案後的皇帝看著大腹便便義薄雲天的萬松柏,暗自嘆氣。
他多麼想說,萬愛卿和你義弟真不用這麼捨不得,退了這門親後,朕給你們換個更好的郎婿——可惜不能說。皇帝很憋悶。
這時程母終於知道了此事,她在屋裡大發雷霆,扯著兒子的前襟叫著:“這親可絕對不許退,這麼好的人家以後哪兒找去!嫋嫋瞎貓逮住死耗子,難得有這份運氣,退什麼退,絕對不退,除非皇帝下聖旨!外頭那群混帳嘴皮子生癢,敢情不是他們吃虧是!”她可喜歡樓家送來的錦緞漆器等貴重物件了。
到了第三日,樓府終於來人請程家內眷過府一敘。蕭夫人冷笑道:“哼,就這點耐性。”這次她也不帶別人了,只領著少商和一眾府兵氣勢洶洶的直去樓家。
雖然心中有氣,但蕭夫人是經過大風浪的,端坐內堂中紋絲不動,姿勢神態挑不出一點毛病,無論坐在對面的樓大夫人說什麼,只是笑而不語,過不多久反而對方沉不住氣了。
樓大夫人一臉憂心,道:“我心甚喜愛少商,可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我們樓家實是無路可走……”
蕭夫人聽著意思不對,乾脆道:“敢問大夫人,今日您請我們母女過來,樓太僕知道還是不知道?”
樓大夫人神色一僵,笑道:“這樁婚事雖是我家大人和程校尉定下的,但你我忝為主母女君,自也要……”
蕭夫人大失所望,當下就道:“原來樓太僕並不知道。”她就說嘛,樓太僕精明強幹,怎會這麼沒耐性,“大夫人,實不相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不是你我可以自行做主的了。我還當樓太僕有話不便直說才叫夫人您代傳。既然不是,我們母女先告退了……”
樓大夫人急了,忙道:“慢著,我有話說。”
蕭夫人端莊的起身,倨傲一笑:“大夫人要說什麼,我都知道。”她瞥了眼一旁的少商,心想連我十幾歲的女兒都猜得出你心裡想什麼,我何必再看你做戲,“無非是何將軍如何可憐悲壯,何氏昭君如何孤苦無依,我們程家應當仁義為懷,退婚讓賢,是也不是?”
說完這話,蕭夫人就盯著看樓大夫人,果然見她臉色一陣青白,好不令人痛快。
“……難道這樣不對?”樓大夫人好不容易按捺下不悅,高聲道,“人家滿門忠烈,人幾乎死絕了,難道你就沒有於心不忍。”說著說著,她還捂著臉哭起來,“何樓兩家交好數十年,想當初何將軍英姿,何家幾位公子年少精幹,沒想到一夜之間都沒了!昭君小小年紀,不定多麼心苦,我們樓家不照拂她,誰來……”
——“要照拂你照拂,這回你別想再來禍害我的阿垚!”
樓大夫人正哭的入戲,不妨一個熟悉的聲音如同撕裂帷幕一般刺了進來。眾人望去,只見樓二夫人由侍婢扶著站在內堂門口微微喘息,面龐漲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