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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姎張嘴大驚,萬萋萋笑道:“我聽你不下十次的籌謀著未來要嫁什麼人,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後來定了樓垚,你更是沒口的叨叨,要這樣經營那樣周旋。哎喲喲,這凌不疑究竟是何方人間猛獸,這才和你定親不到十日,你就改主意啦!”
少商又嘆了口氣:“以前是我年少無知,思慮不周。其實仔細想想,嫁人哪有獨身好,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唉,算了,咱們進去。”
萬萋萋被嚇了一跳,連忙細細端詳少商。
她的摯友生就一副荏弱模樣,偏偏滿心的活泛肚腸。罵人不留情,打架不留手,渾身扎刺般的桀驁茂盛,她若是去放火,少商能幫著澆油添柴,是她生平見過外貌與性情最不登對之人。可今日她家親親好把子居然有氣無力,十足的我見猶憐。
萬萋萋護弱之情如熊熊烈火般油然而生,她迅速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那凌不疑一定待少商不好!
第二,少商一定很害怕又要再次受到一堆人的欺侮責難!
萬萋萋咬牙跟著少商和程姎走進筵廳,果不其然,隨著侍婢唱報姓名,廳內眾女眷齊刷刷的將目光排射過來,猶如漫天箭雨般密密麻麻。膽小的程姎首先被嚇的退了一步,差點沒扭頭回去,總算少商手快將堂姊拉住了。
今日樓家婚儀賓客雖多,但熱孝期間不好大肆飲酒作樂——玩鬧不能玩鬧,吃的喝的都冷冷淡淡的,除了與何樓兩家交情十分深厚的人家,其餘賓客觀禮過後都告辭回家了。
而且,並非所有的男客都會帶家眷,所以今晚留在偏廳宴飲的女眷就更少了,樓家便將女席擺到同一間廳堂里。上首設夫人們的食案,下首設立小女娘們的食案,以漫長的青竹薄紗屏風隔開前後。
女孩們看向少商的視線直接而不帶修飾,或激憤,或嫉妒,或好奇……不一而足。王姈和樓縭照例坐在一起,看向少商的目光幾乎要著火了,不過差別在前者怨毒後者激憤而已。
夫人們就含蓄多了,用審視的目光側側挑上幾眼後迅速扭回頭去,面上紛紛露出頗富深意的神情。
但不論年少還是年少,已婚還是未婚,女人的議論最後都終結於竊竊私語——
“凌不疑挑揀了這麼多年,竟看上了這麼……一位,也不過如此。”
“十一郎是瞎了眼麼,這女人才貌皆不聞達,我,我是不服氣的!”
“何止才貌不聞達,我還聽說她粗鄙驕橫,目不識丁呢!”
“十一郎一定是受了欺瞞,看她楚楚可憐的狐媚樣,不知怎麼賣弄柔弱呢!”
……
然而無論怎麼議論,只要不是偏見到底的,都看得出這位新晉的未來凌氏新婦著實不俗。
都城裡從不缺少貌美的小女娘,可這位程氏女卻美的令人過目難忘,靜謐憂愁的稚弱面龐,籠罩了一份如煙似霧的朦朧之意。明明是豆蔻天真的年紀,偏偏無端一股淡漠無謂的氣質;當你以為她只是柔弱可憐時,她看你的眼神卻又犀利世故。
言辭無影,然而即使粗線條如萬萋萋,也能感受出這些目光和竊竊私語之下的刀光劍意,銳利的直可破膚滴血般。程姎瑟縮了一下,然後又硬著頭皮走入廳內。反倒是處於風暴中心的少商,渾若不覺,行止如常。
萬萋萋忍不住低聲誇讚:“你倒挺沉得住氣。”
“你若像我一樣,從小就受人非議謗言,自然會習慣的。”少商淡淡道。
萬萋萋一怔,她十六年來一直粗拉拉的小心肝無端疼了一下。
尹姁娥見她們走近了,趕緊將三人拉了到自己那個角落。她受了程詠的囑託,特意提前來赴宴,然後在攀談間迅速拉扯上三四個能說得來的女孩,眾人團團坐在一起以示幫眾。
萬萋萋和尹姁娥對視一眼,迅速別開臉去,未免發生內部戰爭,少商和自家把子坐一席,程姎和尹姁娥坐了一席。
不久,所有女眷都入了席,蕭夫人被樓二夫人飽含熱淚的拉了過去,兩人和樓二少夫人坐在一處低語。菜蔬漿水上桌,眾人自然得顧著禮儀先行向主家祝賀,而後略事飲食。
不過,才堪堪過了小半個時辰,就有人忍不住要發難了。
坐在樓縭左側的一名黃衣女子放下碗盞,提聲道:“這位少商妹妹,今日你穿戴的好生華麗啊,與之前衣著寒酸截然不同,到底是攀上顯貴了,不一樣了啊!”
眾人看去,少商今日這身衣裙的確精緻不凡,素雅淡藍的曲裾上隱隱泛著隱隱銀光,襟口上的珍珠在燭火下猶如碧海中翻滾出來銀浪般閃閃發光,映襯著女孩秀美若青松蒼翠,高潔凜然。
聽了這挑釁,少商沉默的瞥了一眼對面的王姈樓縭,王姈不屑的笑了笑,轉過頭去,樓縭明顯是被事先囑咐過了,強忍著不能開口。
不等少商張嘴回擊,萬萋萋已冷笑道:“你言之鑿鑿,想來是之前見過我程家妹妹的。我來問你,你之前在哪裡何時見過她?”
那黃衣女子被萬萋萋兇巴巴的氣勢嚇到,結結巴巴道:“在,在她出門赴宴之時……”
“胡說八道!我妹妹在她雙親回都城前幾乎不出門,數月前開始,才略略赴了幾次邀宴,統共不到一掌之數,你是哪次見過的她的,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