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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句,皇甫儀又遲疑了:“這……這……”常人思維,不是讓能浮水的堅持一會兒,先救毫無水性之人麼。
少商覺得凌不疑這刀補得極妙,滿眼讚賞的去看他,凌不疑目不旁視,嘴角卻微微彎起。
袁慎看恩師滿面為難困苦之色,便道:“凌大人,若換做是你,你先救誰?”
凌不疑乾脆道:“自是先救未婚妻。”
皇甫儀顫抖著身子,道:“難,難道眼睜睜看著孤女去死……”
少商冷哼一聲,若換做豬蹄叔父,那是百分百會救叔母的!什麼孤女寡婦,統統死了也比不上桑氏多喝一口河水讓叔父心疼!
樓垚雖然年少魯莽,但思忖這等情形,也愣愣的來表達自己意見:“若是,若是我,我也是要先救少商的。”
少商大喜,扭頭就拋了大大的媚眼給他,以示嘉許。
樓小公子飛紅了臉,心裡卻十分受用。
凌不疑不去看小兒女眉眼作態,繼續用銅針撥火,道:“那年吳大將軍征伐僭王陳氏,我被陛下壓在後面掠陣,心想閒著也是閒著,於是假作去攻襲僭王藏匿財寶的車隊。不想陳氏昏庸,居然於殺伐正酣時抽了三成兵力去救援財物,陳氏大軍至此兵敗如山倒。”
連枝燈火映照,少商只覺得他側頰美如玉璧。
“彼時我尚年少,實不明白只要打勝了什麼財寶沒有。可是那愛財如命的陳氏僭主卻不這麼想,於他而言,城池可失,將士可亡,財寶卻不能有一點閃失。”
凌不疑左手負背,看似謙遜的笑道,“夫子,未婚妻於那位公子而言,是否是一個不能有一點閃失之人。鳧過水的人都知道,河床有高低,水中深淺未知,若有水草纏足,漩渦流經,後果不堪設想。公子有無想過,在他先去救孤女的那一刻,未婚妻可能就殞命了。若是公子真把未婚妻放在心頭,怎容有半分不測。”
袁慎又忍不住替恩師張目,道:“那未婚妻並未掉入河中。”
“那孤女也未掉入河中。她是自行服毒。”
凌不疑語氣冷漠:“這等人,死就死了。然後給那名護衛過繼子嗣就是,將來保他升官發財,子孫綿延,讓那護衛香菸永繼。”這番簡單粗暴的操作聽的皇甫師徒目瞪口呆,聽的樓垚和少商努力忍笑。
袁慎道:“未免有些對不住那名慘死的侍衛。”
“對不住便對不住。人生世上,哪能人人都對得住。”凌不疑撥完最後一盞燈火,放下銅針,“倘若早知那侍衛捨命相護是要拿姻緣來換的,那位公子還不如另找江湖豪客來護送,旁人未必不能捨生忘死。”
少商譏諷道:“家父是武將,戰陣之上為了護衛他這個主帥,死傷的將士多了去了,好好撫恤家小提拔兒女也就是了,也沒見個個都有女兒妹妹要來嫁我阿父的!”
——最煩這種捨命報恩論。照這種說法,那些將軍元帥什麼的,這個偏將為他死了要娶人家妹妹,那個參將為他殘了要娶人家女兒,真不知道報恩還是享艷福了!若是坑十萬大軍,那可得渾身長腰子啦!
皇甫儀徹底啞火了。袁慎扶著恩師,覺得他半個身子冰涼顫抖。
樓垚也緊跟男神唱讚歌,嘆道:“兄長說的是。那孤女只是為了阻延公子回鄉,就輕忽自己父母的生養之恩,也真是太不自愛了。”
袁慎爭辯道:“也許不全是為了阻延,而是孤女知道公子此去就要完婚了,心灰意冷之下服毒的。”
少商大聲吐槽:“要緊的不是意圖,而是結果。結果是為了她求醫但耽誤了公子回鄉,那麼她就是為了阻延公子回鄉而服毒的!”
袁慎嘆氣。恩師,他盡力了。
“說到底,那位公子早些打發了孤女就好了……”皇甫儀哀哀嘆息。
凌不疑挑了挑修長的眉形,“那孤女不過是跳樑小丑,不值一提。”他忽提聲道,“程娘子,若是你叔父遠遊在外,傳言鑿鑿說他另有了女子,你叔母可會相信。”
少商笑道:“絕不相信。”又笑,“叔母還會找人趕緊去搭救,生怕我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叔父被路過的女大王看中,擄回山去了!”換做程老爹,蕭主任還要擔心那女大王被丈夫裡應外合騙光家底。
凌不疑忍俊不禁。皇甫儀滿心失落,卻知道女孩說的是實話。
凌不疑轉而又道,“這位未婚妻既不能相信公子雖面上冷淡實則對她有心,也不能相信公子對那孤女確實毫無情意。如此不能互信的兩人,如何結為夫妻?!她約是想明白了這點,才斷然退婚的罷。”
皇甫儀喃喃道:“……可……可是他心中真的只有未婚妻呀!”
“七年生死相托,苦海無涯,未婚妻的心意鄉里無人不知。可這位公子卻不能讓未婚妻信他,可見自負矜持之甚。”凌不疑言語如行陣,絲毫不給人留有餘地。
“這位未婚妻用了七年的時光證明了她對公子的心意,又斷然退婚,是為了告訴公子,她雖容貌平凡,但心意不容輕侮。”
少商想叔母桑氏那麼好的女子居然曾受過這樣大的欺侮,就忍不住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