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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果然對萬程二人隨召即應的態度十分滿意。之後數年,兄弟二人指哪打哪,越打越遠。皇帝越用他們越順手,越順手也就越信任。如今看來,當初的決定不可謂不正確。
“既然不得不留下孩兒,自然少一個是一個。我來問你,一樣的兒女,是兒子能給家裡闖出滔天大禍來,還是女兒?男兒上能從戎入仕,下能經商遊歷,你是拘束不住的!智襄子自以為聰慧天縱,想出‘蠶食封邑’這樣的計謀,最後兵敗身死,闔族二百餘口被屠戮殆盡,可嘆智家上百年的基業毀於一旦!還有那晁大夫,諫言皇帝削藩收權,其父苦勸不住,結果被誅三族,這還是忠臣呢!佞臣毀家的,數不勝數!”
蕭夫人朗朗而談,每當這種時候程始只有低頭聽話的份。
義不掌財,慈不掌兵,夫妻倆都是刀山火海里歷練過的,戰場之上,片刻遲疑就可能情勢如山倒,既然不能和程母糾纏,就要把損失降到最低。
“你我微寒起家,見過多少人家因為兒子行事不當遭了禍。說句不當之言,那李侯大人當初為著投奔陛下起事,他的父兄宗親,六十多口被殺焚屍,真是駭人聽聞!可是從古至今,能有幾個女兒給家族惹出大禍?”
程始聽到這裡,忍不住道:“如今李家不又興盛了嗎?”
蕭夫人瞪眼道:“那是李侯投了明主!若是投了僭主呢?當年天下群雄並起,那些稱王稱帝的身邊也有不少簇擁,他們的家人親信後來下場如何?”
程始投降了,連聲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兒子得好好教養,否則落拓邋遢還是好的,不過家裡多養一口人。就怕壞了心志,成了奸佞邪祟之徒,小則敗家,大則牽連闔族。女兒,女兒……”
他說不下去了,下面的話太過陰損缺德,只有至親可言——女兒將來總要嫁人,於程家,再糟也糟不到哪裡去。只要不入宮為妃為嬪,不嫁顯赫的公侯之家,在這太平歲月,總也掀不起大風浪來。
“話是這麼說,可嫋嫋是我們親骨肉,這樣待她,我於心不忍。”程始嘆道。
蕭夫人望著丈夫的面龐,忽想到前夫曾說她生就一副鐵石心腸,剛硬尤勝男兒。
她道:“當初我主張撇下嫋嫋時,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什么小奸小惡都不妨事。原本擔心嫋嫋被養的秉性太弱,一個‘弱’字,比奸猾邪惡更不堪。一個女子一旦秉性柔弱,毫無主見,那就活脫刀俎上的魚肉,等著叫人糟踐。是以我還讓青妹給她挑了個伶俐卻老實的婢女——別再我說有偏見了,十年前我可不知她日後會長得像吾母。誰知,誰知……”
“誰知你全然想錯了。”程始滿是驕傲,“當初你擔心她弱,如今卻擔心她太厲害,橫豎你是左看右看都看不順眼她了。”
蕭夫人嘆道:“這次叫你說中了。她也是太聰明了。”
程始若有所思:“你卻反而更擔心了?”
蕭夫人點點頭:“你別老說我偏心。姎姎笨雖笨,可本分安穩,我放心將她嫁到任何人家中去的,她不會惹事。可嫋嫋呢……”她長嘆一口氣,提高聲音道,“天不怕地不怕,若叫她不高興了,她能將郎婿家祖宗八代的鬍子都給你扯下來捻筆豪你信不信!到時就不知道,我們程家是跟人結親還是結仇了!”
程始努力忍住不笑,又嘆氣:聰敏犀利,桀驁不馴,這兩點合在一處,真是要命了。他道:“那你想怎樣?”
蕭夫人平靜道:“日後,給她找個厚道誠懇的殷實之家嫁過去,平順度日就好。哪怕以後夫妻吵起來,你們父子也能替她撐腰。這才是真為了她好!”隨後又嘲道,“不過她這樣厲害,郎婿未必能欺負了她,倒要擔心你們父子以後是否要日日去親家那裡賠罪!”
程始皺眉,倘若孩子資質平庸,這樣安排也就罷了,可小女兒身上的聰敏神采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他道:“你我自己從來都是力爭上遊。如今卻叫嫋嫋耽於平凡,她能肯?”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為何不肯?”蕭夫人道。
程始沉默良久,才道:“你太自負了,將來不要後悔才好。”
蕭夫人傲然道:“落子無悔!我這輩子寧肯死了,也絕不後悔所做之事。更何況……”
她白了丈夫一眼:“你以為外面的女君們都是瞎子聾子。是沒聽見嫋嫋跋扈的名聲,還是看不出她桀驁的行止?舜華告訴我,她第一眼看見嫋嫋就知道她斷然不是尋常淑女!”
“你胡說!”程始道,“適才三弟還告訴我,娣婦說她極是喜愛嫋嫋。”
眼看二人又要爭執上了,一直等在門外等著驗收夫妻和好成果的青蓯夫人忍不住搖頭:就不興人家桑氏就喜歡嫋嫋那一款嗎。
事實上,程止對妻子的這種偏向也十分興味。
因為短短這幾日功夫,桑氏已經尋摸著送了少商一個玉釧兩支金鳳以及三卷珍藏的書卷,要不是他死命攔著,桑氏差點將原先要織給他的一條錦帶都改了給少商。
現下她正摩挲著一枚新得的衣帶玉鉤,叨叨著如何襯少商。
“姎姎柔善,怎麼不見你像喜愛少商一般喜愛她?”並非挑撥,程止只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