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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剛知道要嫁凌不疑時,她就像在走一條已經知道危險環節的路。她知道凌不疑性情強勢,知道自己將要被管頭管腳……雖然不甚情願,但她已經做好了面對這一切的準備。
而現在,她卻如同步入未知恐懼之地——凌不疑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無人可訴心聲,少商在家中繞了一圈,最後只能去找神棍胞兄。
“……我實在不明白凌不疑這個人。”她蹲在程少宮精心布置的沙盤旁,喃喃著,“我怎麼能嫁給一個我全然不清楚的人,如今誰能知道我的心緒啊。”
“知道知道。”程少宮在沙盤上划來划去。
“你知道什麼知道?!”少商不悅道。
程少宮抬起頭來,涼涼道:“這陣子朝廷上風起雲湧,定然是你見識到了凌不疑的某些手段,於是心驚肉跳了,懷疑人品了,不知該不該嫁了……是也不是?”
少商一愣,居然被神棍猜中了。
程少宮得意道:“老天爺叫我比你早一步出娘胎,總是有道理的。我說你也別自尋煩惱了,嫁不嫁也不是你說了算的。往好處想,凌不疑能夠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明他有本事啊!”
“將來我要是和他鬧翻了,他把這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用到我身上,我該如何?”
程少宮看看胞妹,戲謔道:“我以為你還是多想想若他一輩子不和你鬧翻,你一輩子要在他的手底下討生活該如何,比較有用些。”
兄妹倆打了一陣嘴炮,程少宮邀請幼妹次日去城外南山遊玩。
“雪都還沒化呢,去山上做什麼,又無獵物可打。”少商皺起秀氣的眉頭。
程少宮道:“你什麼時候見我對打獵何種事興沖衝過?是班小侯要去山上找一株草藥給他叔父養腿,那草藥非要在冬日將盡之時才能尋到。班小侯膽小,不敢獨自帶家丁去,又沒什麼友人,只好央求我陪他去。”
少商奇道:“三兄這樣懶散的人,這回倒熱心起來了,願意陪人家去盡孝心。”
“熱什麼心,是我賭棋輸給了班小侯。”
“那我去做什麼,我又沒輸棋。”
“去散心啊。成日關在宮裡,我看你愈發像個深宮婦人,既逼仄又怨氣。去外頭走一走,看看高山瑩雪晴空白雲,什麼煩心事都消了。嫁錯人怕什麼,還有投錯胎的呢。”
少商覺得有道理,一拍手掌:“好,去就去!”
——不久以後,程少宮會為自己這個提議悔青了腸子嚇破了膽。
第129章
小月山位於都城以南,行車只需半日即到。不過此處不但山石貧瘠,風景也乏善可陳,加上冬寒未消,自然人跡罕至。於是當皇帝派來的那位經學博士說要‘以景怡情’時,三皇子毫不猶豫的提議小月山。四皇子知道父皇派下這名博士為的是什麼,為怕胞兄發脾氣攆人,於是自告奮勇來陪同。
架好坐具案幾與火爐酒甑,撐起巨大的十二骨油布傘,兩位金尊玉貴的皇子就這麼坐在荒山野嶺中,聽一名禿頂缺牙的老學究講什麼‘氣理相通,蘊色無味,使之自然’的廢話。
唯一讓四皇子稍感安慰的是,此處偏僻,沒人看見三皇兄毫無興趣卻又只能苦苦忍耐的樣子。誰知這個念頭剛落下,四皇子就看見一行貴胄子弟的車隊懶懶散散的來了,來者正是班嘉與程家兄妹。
兩路人當面碰上,俱是一愣。尤其是三皇子與少商,同時將臉撇過一邊。
他不想看見她,她也不想看見他。
旁人還可能以為是三皇子好學,找位飽學之士來請教學問,但少商對其中緣故心知肚明。什麼怡情養性,說白了就是皇帝希望兒子改改脾氣,找個老學究來磨磨三皇子。
最討厭的是,三皇子很清楚凌不疑肯定知道,那麼程氏女十有八九也知道了,於是他的臉色蔥綠蔥綠的,好像剛喝了一壺隔夜醬油。
少商暗叫倒霉:你見過哪個校霸喜歡被人看見在挨罰的。
上山的路還堵著積雪,班家的家僕正在努力清理,班程三人一時半刻上不去,於是老學究熱情的邀請三位新來的小朋友坐下一道討論學問。
程少宮對率直正氣的四皇子很有好感,於是拉著胞妹坐到新擺放好的枰具上,班小侯扭捏了會兒也坐了過去。
四皇子用目光寬慰三皇子,意思是‘沒事,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三皇子沉著臉,不想說話。誰知還沒給班程三人奉上熱酒,只聽一陣整齊利落的馬蹄聲響起——又有人來了。
三皇子眼尖,瞥見一色褐衣軟甲佩劍挽弓的侍衛隊伍和那輛漆黑的玄鐵馬車,當即冷哼一聲。四皇子順目看去,這下他的臉也綠了,今天這是什麼風水!
凌不疑今日與平素迥異,穿戴的格外雍容華貴,赤金冠白玉璜,織有暗紋的錦袍在日光下雪浪翻金,渾厚的銀灰色獸毛大氅用兩串長長的五色寶石系在肩頭,加上凌不疑本來容貌就盛美無匹,一時瀲灩輝耀,不可逼視。
班小侯和程少宮呆呆的看了半晌,連招呼都忘了打。
四皇子也有些傻眼,暗暗不解。這種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嶺凌不疑穿戴成這樣幹嘛?父皇的壽宴都沒見他這麼打扮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