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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聽了這話,他總算鬆口氣,可誰知萬老夫人又道:“適才,我已修書一封,將這件事告知元漪夫婦了。”
“什麼!”萬松柏驚的險些岔氣,“阿母,你不……不是責怪嫋嫋了嗎……!”
“不用這麼大聲,我只是瞎的,又沒聾!”萬老夫人紋絲未動,“我並不責怪嫋嫋,但也不能替她隱瞞。她自有父母親長,此事如何,該由程家定。”
“可是,可是若叫蕭氏知道了這事,賢弟家又得一陣鬧騰……”
萬老夫人道:“鬧就鬧吧,不破不立。也該叫元漪知道知道,她女兒究竟是個什麼人!”
萬松柏張口結舌:“阿母……?”
萬老夫人沉默片刻,才道:“兩家相交幾十年來,尋常親眷同族也沒我們這樣親近的。我觀元漪,雖然聰慧過人,練達精明,諸事無有不妥。只兩樁,一者自負聰明,二者自以為是,錯了也不肯認”
“誰說不是!”說起蕭夫人的缺點,萬松柏立刻來了精神,恨不能說個三天三夜外加宵夜,“蕭氏這婦人呀……”
“你住嘴,輪不到你議論元漪的錯處。”萬老夫人拍案呵斥,萬松柏只好噤聲。
“元漪將兒子們都養的很好,新婦告訴我,在外面時,尋常人家的子弟都不免鑽女支帳鬧意氣,喝酒鬥雞,可程家幾個兒郎,既上進豁達又潔身自好。日常來往的夫人們說起,哪家不夸。元漪為兒子們安排,無論是讀書拜師還是習武歷練,阿詠他們幾個無有不從的。回都城後,元漪也理所當然的為嫋嫋做主,誰知卻撞了南牆!嗯,這些日子她們母女鬧了幾場,如何鬧法,還是我兒巨細靡遺的說與我聽呢。”
萬松柏心知老母在譏諷自己,把嘴閉的更牢些。
“元漪回都城前就決意驅逐葛氏了,可又覺得對不住葛太公和葛家女君,偏偏眼下葛家又無需程家相助之事,可不就得將一腔情意都灌注到那程姎身上了麼?元漪自覺自己恩義兩全,大公無私,夫婿和孩兒都該明白才是,可鬧來鬧去,全家都不買她的帳。元漪也不想想究竟是何緣故,只知一味彈壓,母女倆如堅冰遇鐵鑿,如何不鬧起來。”
萬松柏心裡贊同老母,但又怕程始為難,忍不住道:“可是阿母呀,這樣一來嫋嫋非受罰不可!”
萬老夫人淡淡道:“人生世上,若不能敢作敢當,那還是趁早偃旗息鼓,老實過日子的好。嫋嫋既做下了,就該承受叫人看破的風險,難不成只吃肉不挨打。慢慢來吧,一道道關子闖過去,就知道自己的路該怎麼走了。”
萬松柏怔怔的望著老母傷殘的面容——難道母親是在說自家?正因父親在世時她不肯低頭彎腰半分,在縣裡樹敵太多,父親驟然過世時他們母子才會四面楚歌。
……
萬氏母子沒有猜錯,程家眼看又是一場大鬧。
程始和蕭夫人自得知消息後,一直處於默然狀態,夫妻倆對坐了足足半個時辰。蕭夫人原本想說‘被我說中了,她總要闖出大禍來的’,順便在丈夫跟前得意一番自己的先見之明。也不知為何,這話梗在她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
隨後,程始默默起身,出去吩咐了一圈,又叫青蓯請來程止夫婦,細細告知墜橋落水之事。程止和桑氏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夫妻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對方的意思。
程止硬著頭皮道:“其實吧,這事也無甚惡果,那群小女娘們不過狼狽了些,我看眾位大人並不放在心上。”今日宴席後半段幾乎是牛皮盛宴,大家越吹越稀奇,作為當年貨真價實的美少年,程止深深感嘆了一番諸位大人的臉皮之厚。
桑氏也道:“我幼時讀到過‘班公造疊骨橋以助楚君’數語,可那橋究竟長甚模樣卻不曾見。也就是萬老夫人了,見多識廣又心思細密,那些小女娘哪能知道!”
程止壓低聲音,又道:“說起來,那王淳也不是甚好人,若非是他,宜陽之戰時萬家兄長何須假作腿疾!今日他女兒又當眾羞辱嫋嫋,何嘗不是有意為之!”
桑氏接著道:“這件事從頭到尾嫋嫋都安排的毫無破綻。外頭人便是聽說過‘疊骨橋’,也無論如何想不到其中緣由,怎麼看都是她們咎由自取。兄長和姒婦盡可放心!回頭咱們好好跟萬家誠意致歉,因著少商魯莽,險些連累了他家。”
夫婦倆你一言我一語,句句替少商開脫,蕭夫人又不是傻子,如何聽不出來,卻一言不發,只拿眼睛去看丈夫。
程始長出一口氣,才道:“這事不能就這樣算了,這回我要罰她。重重的罰!”
桑氏急道:“兄長……”
程始抬手制止她說下去,一字一句道:“你這樣喜愛嫋嫋,關懷她,教導她,你不知我心中如何感激。”
桑氏眼眶有些濕,低頭道:“兄長您別這麼說,我只是覺得與嫋嫋投契。”
程止趕緊去看蕭夫人,卻見她依舊默然端坐。
“我知道嫋嫋在外面受了委屈,可我依舊要罰她。”程始神色肅穆,道,“今日好在是被萬老夫人看破了,萬程兩家又親厚,倘是旁人看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