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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邱飛用力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其實袁慎的智略並不比霍不疑遜色,端看他能抽絲剝繭,於毫無跡象之處找到疑點,順著微不可查的破綻找到公孫憲藏十幾年的兒子,就可知他心細如髮,足智多謀。
他與霍不疑的差別不只是辦事老練與否,更有為人處世的成熟度,這是一種非得跌跌撞撞,在屍山血海里滾過一圈,才能獲得的痛苦感悟。
同樣的事換做霍不疑,他絕不會為了區區面子就瞞著所有親屬與上峰單獨行動,至少梁州牧是必須知會的。
這一跤,袁慎摔的慘痛無比,讓他從精緻溫雅的書香中清醒過來。以後他會知道,身居高位,牽繫多少人的安危,指揮稍有差池,就是千萬人死無葬身之地。
地下宮殿中迴響著袁慎的輕泣,少商看著那死狀恐怖的屍堆,輕輕發顫,霍不疑拉她的手去摸藏在自己腰囊中三枚圓圓的東西,然後輕道:“你放心,有我在,總能護你出去。”
少商摸出那是什麼東西,大大的眼睛睜的滾圓,心卻定了一半。
霍不疑拉著少商往空闊處走了幾步,朗聲道:“事已至此,我等都已落入夫人掌中,夫人何不現身一見。”
“夫人?”少商呆了下,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弄錯了,難道不是堡主李闊在算計我們麼?這人到現在都沒找到呢。”
霍不疑低頭道:“李闊被我一箭射中要害,撐不了多久。何況此人暴烈粗蠻,現下這等慢條斯理的舉措,不像他的行事做派。你還記得適才我們在李夫人內居所見麼?那些死去的婢女,各個神情愉悅,面帶笑容——這是壯烈殉死的樣子麼?”
少商回憶起來,緩緩道:“你說的對。她們那樣子,像是聚在屋中飲酒玩耍,毫無所知的飲下毒酒——這毒藥應是沒有痛楚的。”
“還有那李夫人的屍體——床榻上死去的女子並非李夫人,你還記得她的手指麼?”
少商道:“記得,那雙手柔軟乾淨,白白嫩嫩,毫無勞作痕跡,應該不是婢女假扮的。”
霍不疑道:“就是太乾淨了才可疑——未必只有夫人才有那樣一雙手,高門大戶中,夫人的貼身婢女也不會如何操勞。更要緊的是,屋內有一張使用多年的名貴古琴,可那死去女子的手指上,卻沒有半點操琴留下的指繭。”就算撥弦可以佩戴保護手指的玳瑁指套,但按壓琴弦卻最好用自己的指腹。
若少商是位正兒八經的高門貴女,她應當也能發現那具體女屍手上的異常,可惜少商是半個西貝貨,從沒全面的接受過貴族淑女教育。聽了霍不疑這番分析,她臉上有些窘。
石壁後再次響起機關的咔啦聲,眾人對面的石牆上忽然移開一扇一尺見方的小窗,然後探出一個腦袋——眾人齊齊去看。
此人面貌兇悍,一雙亂七八糟的濃眉猶如兩柄鬼頭刀,直直的落至太陽穴,照程少宮的說法,這等面相屬於命中帶煞,刑克親眷——此人正是大家在城牆上見過的堡主李闊。
少商戲謔的睇了霍不疑一眼,仿佛在說‘你也有猜錯的時候’。
霍不疑緊盯窗口,眉頭一皺,仿佛看出了什麼,迅速拉少商後退數步。
少商不解,再去看李闊,只見他眼珠凸出,瞳孔凝固空洞,眼白上血絲密布,臉上既無表情,也無情緒,甚至帶著一股奇特的詭異。她剛開口:“李堡主……”
話未說完,這顆頭顱凌空飛了過來!少商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有軀體,也沒有手足,就這麼一顆孤零零的頭顱在地上滾動,最後停下來,露出死不瞑目的可怖面孔,若非剛才霍不疑拉少商後退幾步,這顆詭異恐怖的腦袋就會落到她腳下。
少商一股寒氣直冒,霍不疑感到女孩身上傳來的顫抖,慍怒道:“十幾年來在下見過死人無數,夫人這點伎倆能嚇到哪個?!”
袁慎站在屍堆後面,憤怒高喊:“有種就出來,鬼鬼祟祟算什麼東西!”
石壁後傳來一陣女子的斯文笑聲:“只是個小把戲,諸位莫惱……袁公子,多虧了你,不然我還不能一網成擒,不枉我費盡心力從田朔手下保住你的性命。”
聽見這似曾相識的聲音,少商脫口而出:“王延姬!你是王延姬!”
一名秀致端莊的華服少婦緩緩出現在小石窗後,容貌淡然清麗,正是六年未見的王延姬,已故樓家二公子樓犇之妻!
幾名侍衛尚不明白,但霍袁程三人立刻全明白了。袁慎與少商一時呆若木雞,霍不疑飛快的思索逃生之法,然後回頭向梁邱飛使了個眼色。
袁慎從屍山後走出來,胸口氣血翻滾:“王延姬!這些,所有一切,你籌劃了多久?”
王延姬盯著他們三人,冷冷道:“就從亡夫樓子唯自刎那刻起。”在她心中,李闊顯然不算她的丈夫。
霍不疑肅色道:“樓經夫婦是你殺的?”
王延姬道:“不錯。那賤人是我派人假扮盜賊截殺的,三刀六個洞,慢慢放血咽氣的。樓經那個偽君子,我買通他身邊服侍之人下的毒——可惜公孫憲怕露馬腳,不肯將他毒死張氏的毒藥借給我,只好讓樓經死的舒坦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