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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晟到底在我身邊待了幾年,我心裡有數。他心裡有個結。這個結既除不掉,也說不出。”皇后平平向後躺下,低聲道,“當初陛下擔憂子晟遲遲不肯婚配,可我卻擔憂,將來到底有沒有人能知道子晟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還是永遠無人能觸及這些了。難道他就永遠裝著那副溫文有禮的樣子,過一輩子麼。”
“還好有你。子晟沒挑錯人。”皇后緩緩闔上眼睛,倦怠的睡去。
少商看著她沉睡的面容,小心的為她蓋好絨毯,然後挨著床榻坐到地上,以肘撐頭,閉目養神。
大約是因為深宮寂寞,生活節奏徹底緩慢下來,她最近有很多時間好好思考自身的問題。她兩輩子下來有了兩個母親,都是精明犀利之人,知道如何獲得最大的優勢,無論最初的環境多差,最後都能成為人生贏家。
從幼年起,她就十分贊成這種人生態度。
人嘛,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兒女算什麼,以後還能生,可自己的人生卻只有一次。哪能像她祖母那樣,青春守寡,為了兩個兒子硬是沒改嫁,辛苦孤寂一生。
可現在想想,兩種人生態度都不能算是錯的。
前者,固然實現了自己的人生價值,可難道沒有妥協的辦法嗎。俞母要追求新的人生,所以就必須像修剪岔枝一樣把女兒剔除去嗎?她不是要生母哄著陪著親昵著,而是在她最需要人生指點的時候,只要有人拉她一把,也許她能走上一條更光明順暢的道路。
後者,固然埋沒了自己的一生,可是成為這樣人的孩子,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吧。
皇后其人,溫軟柔和,良善可欺,既無越妃那樣明睿冷靜的心智,也無蕭夫人那樣果決斷然的氣概,但少商更願意做她的孩子。果她是皇后的孩子,自己一定不會像五公主那樣傷她的心,她會好好孝順皇后,做一個像二公主那樣的好女兒。
不知不覺,少商也幽幽的睡去了。耳邊隱約是江南小鎮淅淅瀝瀝的雨聲,溫柔細緻的老婦嘮叨,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
腰酸背痛的醒來,窗外已經天光黯淡了。少商哎喲一聲跳起來,趕緊輕輕搖晃皇后。下午睡夠了,晚上該失眠了。
興許是湯藥起效了,也許是和少商聊累了,皇后這一覺睡的格外香甜深沉,醒來後竟有幾分精神抖擻之態,翟媼喜不自勝,顛顛的出去張羅吃喝。
少商和皇后正商量著晚上是不是來一頓熱乎乎的羊肉湯餅,卻見翟媼一臉茫然的進來,沒頭沒尾道:“……那個岑安知的小徒弟,面龐白淨有酒窩的,娘娘知道吧。適才他忽跑來長秋宮,跟我說了句話,然後飛快跑走不見了。”
皇后玩笑道:“定是岑安知遣他來偷著傳話的。他說了什麼,莫非陛下要納新寵了。”
翟媼道:“不不,他說,十一郎惹惱了陛下,陛下要重責……陛下要打十一郎!”
少商倏的立起,滿臉驚慌。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當時風氣寬鬆到什麼地步呢,有幾分《基督山伯爵》里銀行家夫婦的那種模式,只要夫妻能夠互相諒解,人到中年之後,兒女都成親生子了,夫妻可以各自找樂子。你摟著你的姬妾,我調戲調戲帥哥,只要不鬧大,不出大事,就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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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著名的就有,梁冀的妻子,孫壽。
但這要因人而異,我覺得絕大多數的丈夫應該是容忍不了的。
第101章
少商原就在擔心凌不疑,此時聽聞這個消息,簡直如坐針氈。她緊張的都有些結巴了:“娘娘,我我……那個,我能否……”邊說邊眼望門外。
皇后卻不如少商一般火急火燎,因她心中覺得奇怪。皇帝疼愛凌不疑,比親生兒子更甚,不單是因為疼愛他無須牽扯承嗣皇權與勢力偏移等事,還因其中帶了幾分對霍氏滿門的愧疚和憐惜。
這麼多年下來,別說打罵了,當年騎射師傅多訓斥幾句皇帝都要心疼半天。從懷疑騎射師傅是不是欺凌不疑沒爹沒娘沒家勢靠山,一直感傷到若霍翀兄長還活著,哪裡輪得這個不知所謂的騎射師傅來擺架子,霍氏上下皆是好手,哪個不能教導嫡親的唯一外甥了。
而今日竟要責打養子?是岑安知傳錯了話,還是凌不疑真做錯了什麼要事。
不過皇后還是說:“少商你別急……行,你先過去看看也無妨。好好說話,別頂撞陛下,我隨即就過來,翟媼,來為我更衣……”
少商得了允諾,掉頭就往外跑,皇后想想不對,趕緊又叫了幾個高大健壯的宮婢跟上去,免得又遇上什麼事故。
從長秋宮到宣政殿,若抄近路,只需一刻多鐘,不過沿途要經過一條用來隔開前朝與後宮的宮巷,平時少有人跡,甚是僻靜。不過少商膽大如斗,自不會畏懼會遇到什麼牛頭馬面。原本她還擔心會被守衛宮巷入口的侍衛攔住,不許她通行,沒想這回人家倒很主動的放了行,也不知是不是岑安知事先吩咐過了。
一路順著宮巷奮力往南跑去,誰知在拐角處差點與一人撞了個滿懷——袁慎抱著兩卷險些被撞散的竹簡,站在那裡仿佛白日見鬼。不過他年少機敏,轉眼間就到了。
“是不是凌不疑出了事?適才陛下與幾位大人正在論證,我在旁秉筆摘記,後來不知岑內官與陛下說了什麼,陛下就叫我等出來了。”袁慎臉上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