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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護衛組成的人牆後,少商心中苦澀,也不知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的投胎技術。
被擄走的婢女中有一個左頰上生了酒窩的女孩,還不到十五歲,伶俐討喜,平日深得桑氏的喜愛,常愛來聽自己吹笛。
當時也有個賊匪沖向自己伸手欲抓,不過貼身護衛在她身旁的兩名武婢俱是好手,當即挺身上前。一個刷刷數劍,齊根斬斷那賊人伸出來的手掌,另一個就地一滾,連環雙刀斬馬腿。馬匹吃痛,將賊人甩下馬來,隨即被眾護衛剁成肉醬。
“賊匪欺侮欺侮她們就是了,不至於殺了她們罷?”少商努力站直身子。此時貞操觀念並不如何強烈,女孩們只要活下來就成。
那兩名武婢互看一眼,其中一個道:“女公子別想了。只有活下來,才能報仇。”
少商心頭一涼,握住劍柄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這兩名厲害的武婢是蕭夫人派在她身邊的——所以,蕭主任也曾遇過這樣的險惡血腥嗎,也曾這樣奮力掙扎的逃亡過嗎,也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去死?
“嫋嫋,快回來!你站那麼前做什麼,小心叫流竄的箭矢傷了!”桑氏被阿苧攙扶著,艱難的站在大屋門前焦急大喊。
少商小跑過去,卻發現桑氏的左小腿又滲血了,她皺眉道:“叔母你進去躺著。”說著便與阿苧一人一邊,將桑氏硬扶了進去。
屋裡正中生有火堆,李太公坐在火旁由婢女料理臂上刀傷,程娓和雙胞胎已被帶至別處安置。少商將桑氏扶上一旁簡易搭成的床鋪平平躺好,叫婢女將傷處重新包紮,阿苧又從火堆上吊著的銅壺裡倒出一碗甜棗湯,餵桑氏慢慢喝下。
少商轉頭,躬身作揖道:“連累太公了,好端端的在家含飴弄孫,如今在此受罪。”
李太公依舊笑的像個彌勒佛:“當年兵匪沆瀣一氣,作亂鄉里,那才叫人間慘事哪!女公子不必擔憂,昨日我已叫家丁從山路繞回鄉去討救兵了,定比滑縣和陳留還快。到時兩面一夾擊,我們護著夫人和女公子先走。”
少商已非剛穿來那會兒不知世事了,李太公鄉里頂多能拿出百來個鄉勇,戰力還不好說。
李太公似是猜出女孩所想,又笑道:“女公子莫覺得老朽在說寬慰之言,這七八年來道野清明,路不拾遺。老朽也不知這回究竟出了何事,但上有州牧,下有郡太守,他們原先也都是能征善戰之輩,必不會坐視這幫賊人在境內胡作非為。咱們熬過幾日就好啦。”
少商笑笑,沒有說話——但若出紕漏的就是州牧和郡太守呢。比如萬家宅邸原先的主人布氏一族,不是投而復叛麼。
想到這裡,少商問道:“太公,兗州州牧和東郡太守是原先就跟在陛下身邊的,還是後來投效的?”
李太公一愣,開始摸鬍子:“這個……州牧大人嘛,老朽不甚清楚,不過那郡太守老朽倒拜見過幾次,常愛在席間談當年從龍如何艱難陛下如何神武,想來是原先就跟著的。”
少商略鬆了口氣。那邊桑氏聽見了,放下湯碗,笑道:“投效來的原都是各方豪傑,陛下從不輕慢,多是在朝中許官的。”
這話很內涵,少商點點頭。不過知道東郡太守牢靠就行。
桑氏不知想到了什麼,哀哀道:“我們這裡都這樣,也不知你叔父如何?早知如此,我們還不如早些趕路,如今已到滑縣了。”恩愛夫妻十餘年,想到丈夫可能不測,她便如心口被剜去一塊肉似的。
“我覺得叔父應當無礙,反而滑縣不大好。”少商低低道。
桑氏不知是驚是喜:“你怎麼知道?”
少商嘆口氣,道:“我們三日前離開陳留時,尚且無風無雨,李太公鄉里也是一片祥和,可清縣卻看著不妥,由此可見,若有事端必起於東面。”她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划起來,俯瞰地圖,司隸,兗州,青州依次自西向東一字排開。
“陛下宣旨要東巡數州,從起駕那日算起,哪怕再慢也該進青州了,可如今我們都到兗州了,御駕卻依舊逗留兗州東郡境內,這說明什麼?清縣詭異,陳留郡內沒什麼風聲,這又說明什麼?”
李太公被吸引過來,不自覺問出口:“這說明什麼?”
少商道:“這說明,有人圖謀不軌,先是拖延御駕行程,再突然發難,致使頃刻間周圍無人察覺。太公說前幾日陛下才途徑清縣,我猜出事就是這幾日,是以清縣以西才無人知道個中緣由。而且……”
她將樹枝點在清縣以東那處,畫了個小圓圈,“我疑心出事之處不在滑縣就是毗鄰滑縣!是以公孫縣令聞訊後才會急忙率人去救,致使縣城沒什麼人防守。我們最初遇到賊匪斥候時,我記得他們是東南方向朝北而行,若非先看見了我們,大約就會去劫掠清縣了。”
桑氏喜悅難言,顫聲道:“照你這麼說,你叔父如今反倒無事?”
“還不如叫他們去攻擊清縣呢!那縣城牆壘那麼牢固。”少商沒好氣的嘟囔,“叔母先擔憂擔憂咱們自己罷,如今外頭還有一群歡天喜地的悍匪正等著拿我們開筵呢!”
她不由得暗罵三叔父真是個驚天巨坑!
在陳留時愣要趕路,多留兩日讓她相個親會死啊;在清縣時又一副大義凜然,非要撇下妻兒自己進城,長了個腦袋是做擺設的?就不能謀定後動嗎!不然她們跟去縣城也好過在這淒冷山林被追殺。還擔心程止那個大豬蹄子?擔心個P!回頭桑氏沒守寡,程止倒做了鰥夫,沒了桑氏這把黃豆還有滿世界的木瓜呢,看他會不會重新燉一鍋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