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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麼意思?”少商心生警惕。
“沒什麼意思,隨口說的,你別跟扎了刺似的,好好坐著。”袁慎低著頭,纖長玉白的手指撥弄著腰間用淺緋色綢繩系住的金玉環佩,聲音輕渺,“……說實話,若叫我擇婦,我也想找能叫我安心的。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真叫人安心的……”
少商陰陽怪氣道:“袁公子還找什麼安心的,您應該找合心的呀,要做袁氏宗婦嘛,什麼照拂族人,禮數周全,哪樣都不能少了。”
袁慎嘆道:“樓太僕的夫人也是都城聞名的賢良練達,如今看來,心胸狹隘,偽作矯飾,還不如你這樣惡言相向的呢。”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也心胸狹窄的很,若我處於樓大夫人的位置,未必不想把好的都扒拉到自己親兒的碗裡。”少商故意唱起反調。
袁慎嘆氣,無奈道:“……你究竟對我有甚不滿,怎麼和我回回見面都夾槍帶棒的。”
終於說到這個了,少商一眼瞪過去,道:“你自己摸摸心口,從頭回我家筵席見面起,你於我有甚好處麼?除了要挾,還是要挾,至多給了我一罐藥不對症的藥膏!”
她本以為袁慎會生氣,誰知他凝神想了想,居然點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那好,我今日就給你送些好處罷。”
“好處……?”少商滿臉狐疑。
“我今日來跟你講講這回何家之事的來龍去脈。”袁慎雙臂舒展,輕輕拂開錦緞袖袍,“令尊令堂雖然精明能幹,但常年在外,於都城裡許多人情世故未必清楚,未免你行錯事說錯話,有些事我得跟你說說。”
少商神色一肅,老實端正的坐好。
“當年肖家雖被陛下困住,但他們主動來降,著實消免了天大的一場兵禍,朝堂也能騰出人手去收拾別人。因此,陛下是實實在在想讓肖家善終,對他們許多僭越的舉動視如不見,儘量不撕破臉,而是,而是……”
“而是設下許多箍子,慢慢消磨肖家的勢力。這個阿母跟我們說過。”少商接口道。
袁慎笑了笑,一字一句道:“與何家的這樁婚事,就是第一道箍子!”
少商一驚,手指緊緊嵌進衣袍中。
袁慎繼續道:“何將軍為人,不敢說盡善盡美,但忠勇敦厚,不貪圖名利卻是真的。其女何昭君與樓垚自幼定親,隨著何將軍愈發受陛下看重,你以為沒人動過何昭君婚事的主意。若說何將軍貪慕權勢,那之前有王爺皇子示意,何將軍為何盡皆婉拒?從去年肖氏父子進都城面聖,到何樓兩家退親何昭君另嫁,不過短短四個月。肖家難道真有什麼滔天權柄,短短四個月就能叫何將軍改弦易轍?”
少商十指交握,小小的指節微微發白:“……這,其實是陛下的意思?我聽說何昭君極受何將軍疼愛,他就這樣將女兒推入火坑?”
“陛下未必說過什麼,但何將軍追隨陛下日久,如何不知聖心。”袁慎苦笑道,“何況,只要肖家不起異心,肖氏一族根深葉茂,肖世子英俊倜儻,這未必不是一樁美滿的婚姻。君臣同心,賜肖氏以榮華富貴,籠絡以重臣愛女,只盼著能慢慢感化他們父子。”
少商喃喃道:“就是說,何將軍既嫁了女兒,又要監視親家……”馬的,這也太TM忠心耿耿了,“而肖家父子順水推舟,是想著能將何將軍拉攏過去?”
袁慎默認,眼中儘是讚賞之意。
“……即便如此,”少商憤然低喊出來,“難道何昭君只有嫁給樓垚一條路?!都城裡這麼多皇子親貴,這麼多豪強世族的公子,阿垚又不怎麼出挑,怎麼就非盯上他了!對了,是何將軍不知道阿垚已經和我定親,如果他知道……”
“就算何將軍知道,怕還是會留一樣的遺言。”袁慎冷冰冰的打破幻象。
少商氣呼呼的瞪向袁慎。
“經此一役,何家的老底去了一半。”袁慎神情自若的說下去,“這還只是小事,可嘆何家成年男丁皆去,等那位何小公子成人及冠,少說也要十餘年。眼下滿城皆贊何氏忠勇,可十幾年後,人走茶涼……這,這……”
少商心裡一片雪亮。十幾年後,連皇帝在不在都還兩說呢,到時新皇帝能不能繼續厚待何氏,重用提拔何小公子,就未必了。
“擇婿樓垚。一來,樓太僕兄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樓垚又忠厚老實,心地仁善,何昭君將來的日子不會難過。二來,樓氏子弟,除了樓垚,儘是儒生文官,這麼著,何家的遺部就能儘可能多數的傳給何小公子了。”
少商不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是說何將軍剩下的部曲嗎。”
袁慎嘴角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意,道:“不止部曲,還有莊園,屋堡,族人遺孤……樓氏兄弟雖私下有些小計較,但大體還是光明磊落的,並不貪婪。將來樓垚暫掌一切,等何小公子大了,姐姐姐夫再行歸還,合情合理。此事說來簡單,可在何小公子長大成人這十幾年間,變數太大了。樓垚,是最‘周全’的選擇。”
“可是,可,可……”少商覺得氣都喘不過來,眼眶發紅,“可是阿垚不喜歡何昭君呀!”